士族本身就是一個很矛盾的團體。
首先,他們推崇士農工商這個體系。
對於商賈,他們是發自內心的在抑製,但細論的話,整個大唐最大的商賈就是他們!
至少,大唐前五的大糧商都出自他們士族。
之所以商賈的地位不高,其主要原因並不是什麽商賈不事生產,於國無利又或者商人狡詐之類的原因。
主要原因是什麽?
主要原因是防止商人勢力壯大和朝堂分庭抗禮。
狗都知道做生意賺錢,而且能賺大錢!他們這些士族能不知道?
所以說,抑製商賈的地位,就成了他們唯一能做的。
否則商賈有錢、有人、有地位,就算是皇帝估計也難睡一個安穩覺。
當然,這也是皇帝想看到的局面。
至少,在這個年代,商人的確是讓人又愛又恨的一群人。
有他們吧,怕他們勢力龐大,出現不可言之的惡行惡事,沒他們吧,一個國家的經濟估計得崩潰。
到最後,抑製商賈的地位,就成了各個階層都默許的一個規則。
……
就在李承乾等人回去的時候,涇陽崔家。
崔浩將整個涇陽崔家商業上的負責人都喊到了自己家裡。
數十人,囊括了各行各業。
士族之所以龐大,不單單是因為他們壟斷了知識,而是他們依靠著知識,逐漸朝各行各業發展,這才導致了士族如今的輝煌。
“大家安靜一下。”
數十人在正廳,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是像菜市場誇張了一些,但終歸是有些亂。
崔浩見眾人都到齊了,說道,“相信大家都知道了,當朝太子已經到了我們涇陽縣,家族那邊的意思是要我們控制好各自的產業。
太子畢竟年幼,容易受奸人蠱惑,這才有了此行,身為大唐子民,吾等有責任也有義務,讓太子殿下迷途知返。”
文化人最大的能耐就是甩鍋,同時,還能把他們所有的肮髒勾當冠以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的確是吾等的責任。”當下,就有人開始捧臭腳,“我們糧鋪這邊,已經拒絕了大宗交易,想從我們這裡買到足夠的糧食,絕無可能。”
說話的這人,正是涇陽最大的糧商,他們在昨天就已經開始限制大批糧食買賣,只允許小宗交易。
打的旗號則是涇陽這幾年天災連連,為了避免有人囤貨居奇,保障涇陽當地百姓免受災荒之苦。
就這一條,說到哪,他們都不帶害怕的。
崔浩點了點頭,說道:“糧食方面還是要注意一點兒,對於老百姓的供應萬萬不能出岔子,否則,明遠那邊也不好交代。”
“這個放心,我們只是限制了大宗交易,但是小宗買賣還是在進行。之前長安那邊傳來消息後,我們就大致的計算過,按照太子殿下的隊伍,人吃馬嚼的話,一天百八十斤糧食打不住。
如果要滿足他們一路西行,估計最少得一萬斤糧食才夠。”
這一點兒,他們的確是精心計算過。
而且,他們都不會刻意的阻止李承乾的人去買糧食,開門做生意,只要你上門,他們一準兒賣,但就是不會進行大宗的交易。
要是一個人一次買個十來斤,想湊到足夠的糧食,估計得買個千來次。
“對了,怎麽沒看到明遠兄?”有人好奇地問了一句。
說道崔明遠,崔浩搖了搖頭:“明遠終究是官員,
很多時候不能像我們這般,不說他了,今天叫大家來,就是給大家知會一聲,我們這位太子殿下,不太好對付。” 說著,崔浩又把昨天在城外竹林發生的事簡單的介紹了一遍。
他說完,就有人嘀咕道:“風可進,雨可進,皇子不可進。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崔明遠也搖了搖頭,說道:“我昨天也思量了許久,但都沒個頭緒。”
他本能的覺得這句話有問題,但他就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到底在哪裡。
“按理說,就昨日那個情況,太子殿下當時向兄長開口的話,兄長是不會拒絕的,可是,為何太子殿下沒開這個口?”
有人不解地問了一句。
的確,在昨日,當崔浩點破了李承乾的身份後,他其實已經意識到了在這場交鋒中,他失了先機。
如果李承乾借此開口,他是沒法拒絕的。
不知者不罪的前提是不知,當你知其身份還故意刁難,於君臣之禮不合。
但讓他想不明白的恰恰就是這點。
“所以我才說,我們這位太子殿下不好對付。他寧願自己的路難走一些,也要留下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那麽這句話裡,一定有其深意,只是我們還沒弄明白而已。”
眾人又討論了一陣。
最終還是決定先把眼前的事兒處理好。
而他們眼前的事兒,就是阻止李承乾在涇陽采購到足夠的物資。
在這一點兒上, 對他們來講,倒不是個問題,畢竟,整個涇陽的商鋪,他們崔家再加上其他幾個士族,佔比太重。
不單單是糧食、馬車,而是涉及到了各行各業。
就涇陽本地的幾個商賈,還沒有這個能力向李承乾提供這麽大的一筆物資。
當然,李承乾其實可以離開涇陽,然後轉道其他的城池采購,這樣也可以。
如果李承乾這樣做,他們絕對不會阻止。
但李承乾真要這麽做了,說明什麽呢,只能說明李承乾灰頭土臉的離開了涇陽。
這對於崔家而言,也是一種勝利。
打壓皇權,本就是他們士族一直以來就在做的事。
所以說,當李承乾進了涇陽城,要是空空如也的離開,丟人的還是他李承乾。
也就是說,進了涇陽城,李承乾其實就已經沒了退路,必須在這裡有所收獲,這不是采買不采買的原因,而是他和士族的交鋒。
與此同時,剛回到縣衙的崔明遠坐立不安。
就李承乾一句憑什麽,真要把他折騰瘋了。
他很清楚,李承乾的問題沒毛病。
都是靠自己雙手吃飯,憑什麽非要分個高低貴賤?
但同時他也明白,要是打破了士農工商這個體系,天下又將生靈塗炭。
不說別的,就說他自己,他當初為什麽要拚了命的讀書?不就是想奔一個前程麽?不就是想被人高看一眼麽?
說什麽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造福黎民,不否認有這個原因在,但是這個原因究竟佔比多少,他自己心裡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