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汝是要弑父篡位不成?”
“高,汝是要兄弟蕭薔乎?”
“兄長,胡亥未曾做過任何對不起兄長之事,兄長為何要戕害胡亥?”
……
這是一個血色的世界。
無數的殘臂斷肢在血海上浮沉,偶爾還有未曾死透的傷者在海面上慘嚎……
“吾都降了,為何還要坑殺?”
“汝如此嗜殺,當不得好死……”
“還吾命來……”
各種各種的慘嚎和詛咒響徹這個血色的世界,讓血海掀起無盡浪潮。
昏昏沉沉的嬴高在這漫天的詛罵中悠悠醒轉。
“公子以國士待汝,汝如何報公子?區區數萬匈奴蠻夷,就讓汝李信膽氣盡失乎?
亦或是說,伐楚之敗,讓汝李信已經失了勇武?”
“好了好了,右將軍,此事……”
“汝公孫氏亦是吾大秦百年大族,沙場之上,僅隻勝敗,何談生死?
李信因伐楚之敗,失了勇武,昔日公孫相邦一戰滅韓十余萬,
今日汝公孫氏為陛下守土百余年,莫非也忘了祖宗血性?”
“是公子……”
“公子年少尚且知為汝二人護佑,汝二人當真是遠不如黃口小兒矣。”
“事出有因,吾與左將軍皆願為公子赴死也,右將軍為何不問緣由就如此攻訐吾等?”
“哼,公子若是有何不測,勝倒想看看公孫郡守和左將軍如何向陛下交代!”
“右將軍……”
……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的爭吵,讓嬴高緩緩睜開仿若有千斤重的眼瞼。
剛剛睜眼,嬴高就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等了良久腦中的暈眩漸漸散去,嬴高才又強撐著睜開眼。
剛剛準備張口,卻發現兩片嘴唇已經因為乾涸完全粘在了一起。
艱難的扭動了一下腦袋,就看到趴在床榻邊的啟。
“……水……”
隨著嬴高張口,乾裂的嘴唇瞬間撕裂,一抹腥鹹流入口中。
這嘶啞的聲音讓嬴高自己都悚然一驚。
雖然只是仿若蚊吟的一個字,但是這短短的一個字,卻讓趴在嬴高床榻前的啟仿若聽到雷鳴。
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雙眼微睜的嬴高,呆愣了半響。
“公子醒了!公子醒了!水!水!快,漿水!”
啟一躍而起,一邊大叫著一邊手忙腳亂的尋水,布滿血絲的雙眼,大滴大滴的眼淚如雨而落。
“砰!”
外面隱約傳來的爭吵聲嘎然而止,隨即一聲巨響,房舍門被重重撞開,大片雜亂的腳步聲湧進房舍。
門,該不會是破了吧?
嬴高強忍著腦中一陣陣的暈眩,閉上眼睛。
“公子……公子……”
閉著眼睛的嬴高能感覺到床榻邊已經圍滿了人,緩緩睜開眼。
李信、公孫易、辛勝、嬴山等幾張滿是驚喜和焦灼交加的臉龐出現在眼中。
“水來了!漿水來了!”
啟的聲音傳來,圍在床榻前的眾人慌忙讓開一條通道。
清涼的漿水緩緩進入喉嚨,讓嬴高陡然精神不少。
“我睡了多久?”
嬴高緩緩閉上眼睛,腦中的暈眩一刻未曾停止。
“公子,已經昏睡兩天一夜矣。”
很難想象,在沙場上坑殺數萬匈奴人都面不改色的李信,此際說出來話語都是帶著顫抖。
兩天一夜?
嬴高感覺腦中有千斤巨石壓著,想要輕輕轉轉脖子似乎都很難做到。
“我……怎麽了?”
他真有些想不明白,他只知道大勝篝火慶賀後,就睡了。
卻不曾想,這一睡竟然直接睡了兩天一夜。
聽到嬴高的話,跪伏在床榻邊上的啟和夷和兩人拚命的捂住嘴巴,淚水更是如雨下。
“公子受了外邪入體……”
“放肆,公子萬金之軀,區區邪祟怎生能近的公子之身?”
葛羽的聲音還沒有落,一直緊張的看著嬴高的嬴山就怒喝出聲。
“好了,不用吵了,我死不了。”
看來這具沒有怎麽鍛煉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了。
自己這應該是受了風寒,高燒不退造成的。
只是這高燒來的也太不是時候。
嬴高身上的知覺正在緩慢恢復著,也發現了自己身上滾燙無比。
兩天一夜,竟然還沒有被燒死,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到了膚施了?”
嬴高緩緩睜開眼,看著床榻前的李信一眾人,提高聲音道。
“已經到了膚施了,公子。”
見嬴高睜開眼,李信、公孫易、辛勝、嬴山等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右將軍也來了。”
“公子,吾等已經將公子染疾之事上稟陛下,等公子好些了,就送公子回返鹹陽。”
辛勝看著已經瘦削到面頰凹陷的嬴高,輕聲道。
“高無用,讓幾位為高擔憂了。”
嬴高臉上閃過一抹無奈。
他知道,自己這趟北擊匈奴之旅算是徹底的結束了。
不管他願不願意,李信和辛勝等人肯定不會再讓自己跟著大軍繼續北上雲中。
“若無公子,上郡才是當真要任由匈奴蠻夷縱馬,若是公子無用,吾等當自戕以報公子。”
辛勝瞅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李信,正聲道。
“因為高耽擱了三日,雲中和雁門不知又有多少吾秦人被匈奴蠻夷所屠戮。
兩位將軍不用為高擔憂,稍晚些高就隨嬴山回返鹹陽。
豈能因高之小疾,而耽誤了軍事。”
既然已經不可能再繼續隨軍北上,嬴高自然不想繼續因為自己而耽誤李信和辛勝北上雲中。
“陛下下詔,命公子在膚施靜養,已經遣太醫令出鹹陽前來迎公子。
大將軍不日也將抵達膚施,還請公子先在膚施靜養數日。”
公孫易看了一眼辛勝,出聲道。
嬴高隻覺一陣陣眩暈襲來。
看公孫易和辛勝、李信三人的神色,再聯想到之前剛剛醒來時聽到的爭吵,嬴高強忍著昏厥道,
“坑殺匈奴降卒之事,乃是高自己所為,右將軍無需怪責與公孫郡守和左將軍。
也切莫因此事而產生齟齬,此事再發生一次,高依然還會如此。”
“公子……”
“右將軍的愛護之意,高自然心知,然高不是右將軍也不是左將軍。
些許流言蜚語,對高而言又能奈何?此事就此作罷,以後……無需再提……”
話音未落,嬴高再也堅持不住腦中一波接一波的暈眩,沉沉睡去。
“公子……”
“公子……”
房舍中,頓時又是一陣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