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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南下,隻走到了宋南京應天府這裡,就停了下來。
童貫這不是畏戰,而是在等大軍集結,然後一塊南下。
譚稹戰敗一事,早已經將密探派到東南的童貫,其實早就知道了。
童貫不僅知道了,而且還知道得很詳細,詳細到就像他親自經歷了那一戰一樣。
在童貫看來,譚稹固然是犯了很多兵家大忌,但這並不是譚稹失敗的最主要原因。
譚稹失敗的最主要原因是,他的敵人很強。
不。
這麽說,並不準確。
作為打了一輩子仗、趙宋目前最拿得出手的統帥,童貫太了解農民軍是個什麽水準。
說老實話,童貫是真看不起那群烏合之眾的。
可是虎賁軍不一樣,童貫判斷,虎賁軍肯定有通天代。
好吧,童貫並不知道“通天代”這個詞,他知道的是,虎賁軍中有兵法大家,非常高明的兵法大家,指揮能力不在種師道、劉延慶之下甚至不在他的老搭檔王厚之下的超級兵法大家。
此人抓住了譚稹所犯下的所有錯誤,用一支實力並不比譚稹所統製的宋軍強多少的農民軍輕而易舉的就將譚稹打得落花流水,然後又一舉攻佔了鎮江城和金陵城,並在最短時間內將長江防線布置妥當。
童貫十分清楚,對待這樣的敵人,絕不能給他任何機會,否則你怎麽輸得都不知道。
至於添油戰術,那更是要不得的,因為你添多少,人家肯定就燒多少,等你這邊添得差不多了,人家就該反攻了。
所以,必須得把大軍準備好,一塊進發……
……
歙州。
打下了歙州以後,方臘和包康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分歧。
包康的意見是,隻留少量的部隊駐守歙州,方臘應該親率大部人馬攻取宣州,然後順著長江逆流而上去攻佔舒州、黃州、鄂州,之後順著漢江直取襄陽,最終以襄陽為基點布防,鎖住宋軍從中路南下的道路。
可方臘卻想將他的人馬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往北,攻取宣州。
一部分往南,攻取睦洲以南地區。
而第三部分則是由方臘親自率領坐鎮歙州城。
如此一來,方臘的二十多萬大軍,就被一分為三。
包康對於方臘的想法堅決反對——他覺得方臘的戰略很有問題。
先說北上的那部分。
雖然方臘給了方七佛七萬大軍,可這依然遠遠不夠打到襄陽的。
別忘了,這一路之上可都是趙宋的軍事重鎮,大多都是易守難攻。
萬一就有哪個軍事重鎮出一支能打的宋軍,擊敗方七佛部,不,哪怕只是擋住方七佛部一段時間,也足夠宋軍從中路南下的了。
別忘了,從北京大名府到襄陽的距離可比到鎮江近得多。
而且,李存已經派人通知方臘他們了,北京大名府有十五萬西軍精銳,並且還跟方臘他們說了,這支西軍是準備北上收復燕雲十六州的。
包康覺得,這種情況下,自然是越快打到襄陽越好,怎麽能隻拿三分之一的軍隊去打呢,而且,方臘禦駕親征的力度多大,哪是只派一個方七佛可以比的?!
再說南下的那部分。
是。
現在李存忙著北上顧及不到浙南地區,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李存那是不著急吃浙南這裡,而不是不想吃浙南這裡。
換而言之,浙南這裡已經是李存碗裡的肉了,方臘伸手去拿,以李存那強勢的梟雄性格,豈會善罷甘休?!
關鍵,荊襄那裡龐大的屬於趙宋的地盤方臘都打不過來,幹嘛要去惦記自己的天然盟友、自己的親妹夫的地盤,這不是作死和阻礙推翻趙宋的黑暗統治嗎?
最後再說方臘親自率領近十萬大軍留在歙州。
你想乾甚麽?
這天下還沒打下來呢,你就想坐享天下了?
這才只不過是一州之地好不好!
作為永樂朝的聖公,你現在正應該率領伱的軍臣開疆拓土,而不是等著你的軍臣給你開疆拓土。
試問,假如你手下真有一個將領南征北戰為你打下了偌大的江山,那到時是你當皇帝,還是他當皇帝?
總之,包康覺得方臘的計劃漏洞百出,他堅決反對。
包康苦口婆心道:“今天下未定,聖公當學李大都督,禦駕親征為我永樂朝打下百世基業,而非……”
“夠了!”
包康不提李存還好,包康一提李存,方臘就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火氣。
在方臘看來,李存如今所取得的一切成績,都應該是他的,杭州是他的,蘇州是他的,湖州是他的,潤州是他的,江寧府也是他的,是李存偷走了他的一切,是包康誤他。
至於李存所說的什麽趙宋在北京大名府囤積了十五萬西軍,還什麽為了北上收復燕雲十六州才調集的這十五萬西軍,方臘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在方臘看來,李存就是想騙他去襄陽幫李存阻擋宋軍從中路南下。
——方臘覺得李存一肚子陰謀詭計,如果信李存的話,他最後被李存賣了,還得幫李存數錢。
而且,包康不知道的是,方臘讓方七佛奪取宣州的目的,也不是西進去攻取襄陽,而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趁虎賁軍和宋軍鷸蚌相爭,他火中取栗奪取江寧府,然後奪取鎮江,之後揮師南下,跟將來奪取了浙南的義軍一塊夾擊杭州。
直說吧,方臘根本就沒有放棄他的浙水、他的吳地。
甚至方臘一直扣在手裡的近十萬大軍,都是方臘準備的預備隊,必要之時,他可以親自率領這十萬大軍東進,給杭州致命一擊。
總之一句話,誰愛去荊襄誰去,反正方臘不去!
方臘勉強壓住自己的火氣,盡量心平氣和的對包康說:“李存不過一區區武夫,安能與我相提並論,大哥慎言矣。”
方臘這就差直說,我是要當皇帝的人,李存能跟我比嗎?
包康真沒想到,方臘會膨脹到這種地步。
這一刻,包康對方臘越發的失望了。
可包康又實在是舍不得起義的大好形勢。
所以,包康忍下對方臘的失望,看向方臘言聽計從的汪公老佛,希望這位智者能站出來幫自己說兩句話。
誰想,汪公老佛竟然眼觀鼻鼻觀心,一點張嘴的意思都沒有。
包康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浙南有鄭魔王、呂師囊和裘道人三支摩尼教的重要力量,只有方臘去浙南,摩尼教的勢力才會在短時間內膨脹起來。
“或許……方十三想去浙南,就是受這禿驢教唆,這禿驢又豈會為我勸方十三?!”
……
回到自己的住處, 包康從懷中拿出來了呂將寫給他的信:
“吾兄明鑒:
大都督英謨睿略,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人樂為用。
其人陰有取宋而代之壯志,是以輕徭薄賦,以寬民力,四方斂衽來朝。
禦下嚴而有恩,虛心詢受,雖身為大都督,卒伍至下者得以情達,選用將佐,視勞能為高下先後,不以親故、權貴撓之,故將士樂為之死。
初定杭州,即除去宋法,減省租稅,用新政治國。
杭州缺士,無法治理,大都督以計賺世家子,以科舉聚寒家子,月余間,聚士三二百,杭州可治,兩浙可期。
今大都督親率虎賁二十萬北上抗宋,舍我其誰。鳴呼,雄哉!
雖功成於天會間,而規摹運為賓自此始。
虎賁有今日,皆賴大都督算無遺策,兵無留行,底定大業。
弟曾遠觀方臘,其人忘恩思小過,定會反戈,豈非成大事之人,更乃不可信小人。
吾知兄君子也,亦要勸之,若兄來投,大都督必十裡相迎,不辜兄之壯志矣。
弟呂將拜上。”
包康喃喃道:“方十三啊方十三,李大都督謀士已將你看透,何況李大都督那長有七竅玲瓏心之梟雄,你之謀劃,恐在李大都督眼裡有如孩提般可笑,隻你不知也,怕只怕你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耳。”
言畢,包康將信扔到火盆中:“李大都督確乃一明主,然包康卻非那朝秦暮楚之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