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輕人與年輕人之間很容易就熟絡起來，尤其是當李標展示出來了他卓越的談吐和見識了之後，兩個同樣優秀的年輕人難免惺惺相惜起來。

　不一會的功夫，在李標的有意套取下，李標和跟嶽飛一樣有些“大嘴巴”的嶽雲之間就變得無話不談起來。

　於是，李標從嶽雲嘴中套出來了很多他以前不知道的東西。

　比如，李存之所以受大乾所有軍人的尊重，連那些原本是宋軍的將士都對李存讚不絕口，除了因為李存是大乾王朝的皇帝身份尊貴以外。

　更重要的是，李存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跟著李存，聽李存指揮，肯定能打大勝仗立功受賞，這對軍人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還有就是，李存改變了原來趙宋王朝文尊武卑對那些保家衛國的武人極不公平的狀態，而使武將變得跟文人一樣受到人們的尊重。

　再有就是，李存還給了軍人優厚的待遇、公平的機會，讓每一個大乾王朝的軍人都可以放心當兵，不論生死，都肯定無後顧無憂，而且，只要努力拚殺，就有出人頭地的機會，這在趙宋王朝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直到這時，李標才知道，李存在軍人當中的地位，別說無人可以替代和超越，甚至是無人可與李存相比，不論是誰，包括李標，哪怕他將來成功繼承了李存的皇位，在軍人心目中的地位，也絕不可能與李存相提並論。

　用嶽雲的原話來說就是:“官家乃萬古一帝，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安能與之相比?”

　李標原來以為嶽雲是在恭維李存，甚至懷疑嶽雲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才故意這麽說的，可李標仔細看了看嶽雲無比崇拜李存的神色，那真不像是裝的，而是由衷的尊敬、由衷的崇拜。

　嶽雲所展現出來的神色，李標在楊再興身上，在姚興身上，在楊沂中身上，在許許多多乾軍的將士身上，全都見到過。

　只不過，那時李標並沒有太將此事放在心上——他以為，那些乾軍的將士，只是在尊敬皇權，等他當上了皇帝以後，那些乾軍的將士也會如此尊敬他。

　如今，李標才明白，那些乾軍的將士，不只是在尊敬皇權，更多的是在尊敬他父皇這個人，哪怕有一天他當上了皇帝，也不可能有乾軍將士一提到他就露出尊敬的神色，就更別提崇拜的神色。

　這讓李標很失望！

　一直以來，李標都清楚地知道，他此生不論怎麽努力，都不可能達到打下了大乾王朝萬裡江山的李存的高度，可他實在是沒想到他和李存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甚至大到了都不配跟李存相提並論的地步。

　李標又側方面跟嶽雲打聽了一下他對太子李標的看法。

　嶽雲的回答是:“目前看來還不錯，是最有可能接住官家打下的江山的人。”

　嶽雲輕描淡寫的評價，讓李標很失望，他忍不住追問:“沒了?嶽統領對太子的印象只有這點?”

　嶽雲理所當然的說:“那還有甚麽?”

　“還有……”

　李標覺得這些年他做了很多事，幾乎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在誇讚他，尤其是那些文人，甚至都快要將他誇到了天上去，讓他覺得他就差點就能跟堯舜禹湯相比了。

　可是現在，嶽雲反問李標，他乾過什麽，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政績時，李標頓時就語塞了。

　李標仔細想想，這些年他無非就是孝順父皇、母后，團結兄弟姐妹，然後努力的學習怎麽當好一個太子，別的，他好像真沒做過別的什麽東西。

　文章寫得不錯?

　成績不錯?

　弓馬嫻熟?

　奏折批閱得不錯?

　沒有不良嗜好?

　在李存那無比耀眼的成就之下，這些全都蒼白無力，根本就拿不出手。

　想了很久，李標覺得，他可能也就一件事，能勉強拿出來說說。

　可李標剛想說，太子曾決定對金人開戰，避免了大乾王朝的一次危機，嶽雲就在那邊隨口說道:“也就那次決定跟金人開戰，太子還算有點帝王的氣魄。”

　李標聽了，剛有點自得，嶽雲就又說:“然也就初生牛犢不怕虎耳，太子十有八九根本不就清楚他所做的那個決定，到底意味著甚麽。”

　李標萬萬沒想到，嶽雲竟然這麽看他最大的驕傲。

　李標有些不高興，覺得嶽雲這是在故意貶低他。

　不想，嶽雲卻說:“這並非我一家之言，軍中之人皆是這般看法。”

　“軍中之人皆這般小覷我?！”李標有些不信。

　見李標露出不信的神色，嶽雲解釋道:“太子當時才十三歲，又沒在軍中歷練過，他安能知曉，他所做的那個決定，可能關系到數萬將士的生死，甚至關系到大乾的存亡?”

　“這……”

　嶽雲說對了，李標當時確實沒想這麽多。

　接著嶽雲又說:“我在十二三歲時，也能輕易做出這樣的決定，而現在，如果讓我做這樣的決定，我則要慎重的考慮，我軍開戰後有幾成勝算，軍隊士氣、糧草輜重、武器裝備可支持我打這一仗，用甚麽方法打贏這一仗，若不幸戰敗了，如何避免敵人擴大戰果。”

　害怕李標覺得他畏戰，嶽雲又解釋道:“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故可百戰不殆。”

　聽了嶽雲的解釋，李標又明白了他的父皇讓他匿名來到軍中歷練的一個原因。

　“未曾從過軍，經歷過戰場廝殺，還真會叫我大乾將士小覷我，甚至連我所做的決定，都敢猜疑……且我那時確實想得有些不夠周全，僅憑憤勇而貿然決定開戰……還好最後沒打輸……”

　嶽雲有些意猶未盡地繼續說:“除了那一事，還有甚麽是太子所為，我大乾又有哪塊江山是太子打下的，哪個州郡是太子所治理的?”

　李標讓嶽雲說得啞口無言，甚至有些為他自己自不量力的想跟他父皇相比，感到羞臊不已。

　同時，李標現在也有點恨將他貶低得一文不值的嶽雲恨得牙癢癢:“我讓你隨便說說而已，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啊！”

　好在——

　嶽雲“傻人有傻福”的說了一句:“不過太子畢竟才十五，比我還小兩歲，能有如今這般表現，也實屬難得，未來可期。”

　聽嶽雲這麽說，李標的心情才好一些，不再想以後找嶽雲秋後算帳一事。

　見李標問了他這麽多東西，好些還是比較敏感的政治事件，嶽雲一個沒忍住，也想問李標一件事:

　“唉，我問你個事。”

　李標有些心不在焉的反問:“甚麽事啊?”

　嶽雲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了一會，見附近沒有別人，然後才紅著臉問:“你見過長公主嗎?”

　“大長公主”、“長公主”、“公主”是三個不同的輩分和封號。分別為皇帝的姑姑、皇帝的姐妹、皇帝的女兒。

　李存沒有姑姑，所以在大乾王朝沒有大長公主。

　李存也沒有姐妹，按理來說，在大乾王朝也應該沒有長公主才對。

　甚至因為李存的女兒實在太多了，李存本著盡量寧差一圈不差一個的原則，連個正式的公主都沒有封過。

　但誰都知道，李存早晚得封自己的女兒至少是部分女兒公主的身份。

　而李存的所有女兒當中，最有可能第一個獲得公主封號的肯定就是李存的大女兒李立春。

　有些人為了彰顯李立春的不同，就用“長公主”來代稱李立春。

　而實際上，李立春到現在都還不是真正的公主。

　其實，不僅李存的女兒是這樣。

　實際上，李存的兒子，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任何一個被封王。

　用李存的話來說就是，想封王?行啊，靠自己的本事去賺。

　再加上，嶽雲與李立春有婚約，以及嶽雲此時表現出來的害羞模樣。

　李標哪能不知道，嶽雲問得是李立春?

　只是李標實在是沒想到，嶽雲一個大男人，在提到李立春的時候，竟然臉紅了。

　“這有甚麽好害羞的?”

　在已有一妻四妾不少侍女的李標看來，女人而已，生育工具罷了，最多也就是其家族能給點政治上的支持，提及的時候，有什麽好害羞的?

　但李標並沒有將他的真實想法表現出來，而是說:“見過幾面。”

　一聽李標真的見過李立春，嶽雲大喜，忙確認:“你真見過?莫要騙我！”

　李標笑著說:“我在皇城中當過侍衛，見過很多皇子皇女，其中就包括長公主。”

　見李標不像在說謊，嶽雲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那我問你一事，你不許騙我，否則你我之間可就成不了兄弟了。”

　李標有些無語:“誰跟你是兄弟啊。”

　但李標嘴上卻說:“行行行，你問罷，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李標答應了，嶽雲立馬就迫不及待的問:“長公主的腚大不?”

　剛拿起茶水喝了一口的李標，聽見嶽雲問得這個問題，頓時就將一口茶水全都噴了出去。

　而且，因為太過猝不及防，李標還被嗆得咳嗽個不停。

　過了好一會，李標才止住咳嗽，他有些無語的看著嶽雲，心想:“我又沒有不良癖好，如何會盯著我妹妹的屁股看大不大?！”

　可這話，李標又不能說，他只能問嶽雲:“嶽統領為何會問此事?”

　嶽雲一臉鄙夷的看著李標說:“這你都不懂，腚大的女人能生兒子。”

　一聽嶽雲只是想讓李立春給他生兒子，跟李立春感情不錯的李標，心放了下來，隨即說道:“嶽統領恁地想要兒子，為何不先納幾房妾氏，當今聖上不是不禁止駙馬納妾嗎?”

　嶽雲悠悠地說:“官家聖明，可我爹不開明啊，我爹言，練武之人沉迷女色，乃大忌，不讓我納妾。”

　說到這裡，嶽雲壓低聲音說:“不怕大郎你笑話，我現今還是初男，經常因此事被將士笑話。”

　說到這裡，嶽雲又有些好奇的問李標:“你娶妾生子了嗎?”

　李標沒說他有一妻四妾一大堆侍女，而是笑著說:“我有一子一女，長子快兩歲了。”

　聽李標說自己不僅娶妻了，還生有一子一女，嶽雲十分羨慕的說:“大郎好生叫哥哥佩服！”

　接著，嶽雲又有些向往的說:“不知我何時才能生子。”

　李標有些不解的問:“嶽統領年紀輕輕，為何要著急生子?大丈夫先立業再成家也不遲也。”

　嶽雲也沒有隱瞞，實話實說:“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這兩年金人屢屢犯疆，官家以武起家，豈能久受此氣，故而我大乾與金國必有一場大戰，身為軍人，我自不怕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只是我不想死後連個抗幡摔盆的人都沒有。”

　聽嶽雲這麽說，李標心中一歎！

　大乾王朝的將領是能打，但大乾王朝的將領的陣亡率也比較高。

　沒辦法，從李存當初建立虎賁軍開始，就提倡將領在打仗的時候喊跟我上，然後身先士卒，而那些打仗的時候高喊給我上的將領在乾軍當中根本就沒有出頭的機會。

　李標安慰嶽雲說:“公主出嫁，通常都會帶幾個陪嫁的，定然有屁股大的，嶽統領莫要擔憂。”

　嶽雲一聽還有這種好事，忙問:“果真?”

　李標笑道:“我大乾皇女雖多，然亦尊貴也，故而，當今聖上已有明令，皇女出嫁皆陪厚禮，準皇女原有侍女一同出嫁。”

　嶽雲聽完，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直道:“官家聖明！官家聖明啊！”

　接著，嶽雲就眉飛色舞的跟李標聊起他的女人觀。

　遠處，始終用千裡鏡觀看李標和嶽雲一舉一動的嶽飛，不知多少次想要衝出去提醒嶽雲千萬不要亂說話，免得不僅害了他自己，還要連累他們嶽家。

　可嶽飛又十分清楚，李存之所以選擇讓來教育李標，就是因為他忠誠可靠，不會弄那些虛假的東西，妨礙李標成長。

　所以，哪怕嶽飛眼睜睜的看著嶽雲差點沒要了李標的小命，他也沒有前去製止，並教訓嶽雲一頓。

　如今，見李標和嶽雲有說有笑的，嶽飛緊張了很久的心，才終於放下了一些。

　有心再觀察一會，可嶽飛又十分清楚，這種事根本就防不住，畢竟，李標已經在嶽雲身邊了，兩人還要朝夕相處，他哪能防得住李標了解真實的嶽雲?

　萬幸！

　嶽雲被嶽飛教導得極為優秀，嶽飛對嶽雲有信心。

　同時，嶽飛也想明白了，雖然他比李存年輕幾歲，李存又縱欲無度，但李存一直勤練道家養生的功夫，身體一直不錯，真未必比一直征戰沙場的他活得時間短。

　關鍵，李存一直英明睿智，始終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就像現在，雖然李存才三十五歲，正處於春秋鼎盛的時期，可李存仍就早早的就開始培養自己的接班人了，根本就不用臣子為李存的擔憂。

　還有，嶽飛對李存也極有信心，他知道李存一定十分清楚，他們嶽家，從上到下，全都對大乾王朝忠貞不二。

　所以，哪怕嶽雲真因為說錯了什麽而闖下大禍，只要嶽雲是無心的，只要他聽從李存的沒有去幹涉李標的成長，李存肯定不會怪罪嶽雲、更不會怪罪他嶽家的。

　嶽飛甚至有一個直覺，哪怕李標真在他這裡陣亡了， 只要他按照李存所說的做了，李存也肯定會公事公辦不會遷怒於他的。

　這就是李存和嶽飛這對君臣之間的默契。

　出於對李存的信心，出於問心無愧，盡管嶽飛也為嶽雲擔心、為嶽家擔心，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任由李標和嶽雲去接觸，按照李存的意思，讓李標以一個普通的軍官的身份充分了解乾軍、了解軍事、了解戰爭，蛻變成為一個更合格的皇儲。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今正值伐金的關鍵時刻，我豈能因此事分心，而枉費官家對我嶽飛的信任?！”

　念及至此，嶽飛便不再看李標和嶽雲，而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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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