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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酉時,霍宅內,冷寂依舊。
和尋常人家的熱鬧比起來,霍宅就像一座墳墓一般死氣沉沉。
霍光與霍顯、霍禹在沉默中用完了晚膳,就匆匆散去了:死期就在眼前,朝不保夕,又有什麽話好說的呢?
霍禹和霍顯離開了寢房,各自到偏房歇息去了,隻留霍光一人在寢房中。
今夜,霍光雖然喝了一壺宣酒,已經有了醉意,但他並沒有著急睡下,而是點著一盞燈在讀書。
讀的書是左丘明的《左傳》,是用宣紙印出來的,比竹簡輕便了許多。
霍光記得這是天子幾個月之前命人送來的——天子熱衷於印書,每次印出新書都要給霍光和霍成君各送一部。
那時候,霍光政事繁忙,滿腦子想的是朝堂上的大事,所以連翻都沒有翻過,而是隨意地擺在寢房的案上。
那一日,黃霸帶人來查抄霍家,所有寫著字的東西都被抄走了。
只有這天子賜下來的《左傳》被留了下來。
昨日,霍光從未央宮回到這寢房之後,無意之間看到了這已經落滿了灰塵的《左傳》。
閑來無事,就翻開讀了起來。
未曾想,這一讀就讀進去了。
周公、召公、崔杼、晏子、子產、晉文公、鄭莊公、展禽、罕虎這些名臣諸侯在左丘明的筆下栩栩如生。
那春秋爭霸的畫卷在霍光的面前徐徐展開,展示著那個時代的刀光劍影和唇槍舌戰。
原本,霍光只是想要打發時間,但沒想卻越來越癡迷。
而讀《左傳》的過程中,他也終於想明白孝武皇帝給他那幅周公負成王圖的用意了。
關鍵不在於托孤,而在於放下手中的權力。
從上官桀覆滅那一年到幾個月之前,霍光有無數次放權還政的機會。
只要抓住任何一個時間,霍光都能夠全身而退,霍家亦可屹立不倒。
但霍光仍然是錯過了所有的機會,以至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日這無法挽回的局面。
如果他能早點讀一讀這《左傳》,恐怕就不至於困死於在這小小的寢房了。
於是,這兩日的時間裡,霍光除了睡覺那幾個時辰之外,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讀《左傳》了。
那癡迷的程度,簡直到了手不釋卷的地步。
恐怕連田王孫和薛廣德那些博士官看了,都會自愧不如。
這一夜,從酉時到戌時,又從戌時到亥時,霍光就一直靠在案上,聚精會神地讀著《左傳》。
時間似乎回到了幾十年前,自己在尚書署裡幫孝武皇帝批閱奏書的時候。
安靜且寂寞卻又自有一種愜意。
霍光居然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一些,可以讓自己在死前能多看幾篇。
……
然而,夜晚的安靜,終於是被打破了。
亥時一刻,當霍光讀完《寺人披見文公》,仍然沉浸在晉文公出逃後的曲折時,寂靜的院中起了騷動。
原本,霍光以為是劍戟士喝了酒在打鬧,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很快,喧嘩的聲音越來越近,進而變成了若隱若現的喊殺聲,最後竟然能聽到刀劍碰撞的聲音了。
當霍光放下了手中的書,還明白院中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寢房的大門“梆”地一聲就被推開了。
風雪一道湧入,讓霍光打了一個寒顫。
來人竟然是高大威武的霍山!
而且他還穿著羽林郎的甲胄,手上更是提著一柄環首刀。
霍山身後跟著五六個面色不善的年輕男子,他們雖然也是羽林郎的穿著打扮,卻絲毫沒有關中良家子弟的氣質。
短短的一瞬間,霍光已經猜到了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情。
“侄孫霍山問大將軍安!”霍山下拜說道。
霍光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霍山手中的劍,顫聲問道:“你、你等要做什麽?”
“我等是來救大將軍出去的!”
“大將軍府有劍戟士把守,你們簡直是螳臂當車!”霍光厲聲呵斥道,他下意識仍將自己當做了大將軍。
“那些劍戟士根本不中用,我等衝殺過來,還沒有交手,那些鼠輩就轟然而逃,霍宅已經被我等控住了。”
霍山說得非常得意,言語中盡是不屑。
郎衛和兵衛在未央宮互為掣肘,常年就有嫌隙,霍山此時得意再正常不過了。
霍光側耳聽去,院外的喊殺聲果然已經平息了下來。
“你等要帶老夫去何處?”霍光問道。
“北面。”霍山站起來短促地扔下了兩個字,並沒有作過多解釋。
霍光心中所想已經坐實,沒想到這些狼子野心的人,居然真要叛漢。
“霍禹那豎子在何處,讓他來見老夫!”霍光怒道,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案上。
若是霍光以前這般發怒,莫說是霍山和霍禹,就是當今天子也要立刻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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