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上林苑的路上,劉武那雙已經顯得有些黯淡的眼睛無神的盯著路旁。他想起自己當初來長安的時候,千乘萬騎,旌旗蔽日,觀者雲集。
而進城的時候,阿兄陪在身邊,那位養馬大王為前導……
唉!想起那個想方設法算計自己的養馬大王,劉武就來氣。
真的不是什麽好東西,小小年紀奸詐如此,長大後必然不是一個好的諸侯王。
一路無語,到了上林苑後,遠遠地便看見劉彘那輛戰車正等在前面。
有一名郎官打扮的人騎馬過來稟報,“大王,梁王命下官知會大王,梁王欲為前導,帶領大王縱覽上林苑。”
劉武瞟了他一眼,從嘴裡崩出一個“善”字。
郎官即刻調轉馬頭而去,劉武心說這麽牛啊,見了我也不跪。
想想自己現在無非就是一個有名無實的長安王,劉武心說連這郎官也看不起自己了。
想自己做梁王的時候……算了,不想了,徒增傷心耳。
輕車簡從,劉彘的戰車行駛在上林苑裡,哪裡難走走哪裡。後面的安車上,劉武已經被顛的有些受不了了。
好在上林苑裡很多地方都不適合戰車快速行駛,劉彘也就沒有過分折騰他。到了那處涼亭後,戰車便停了下來。
劉武的安車也停了下來,可接著,劉武就伏身朝著車外吐了起來……
劉彘見了,臉抽抽了兩下,隨後就吩咐人趕緊給劉武拿水。
劉武漱過口後,看到劉彘正恭恭敬敬的站在安車下面,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劉武的臉也抽抽了兩下,隨後便長歎一聲,道:“梁王,吾已老,經不起這般折騰了。”
劉彘一本正經地說道:“仲父不老,我阿父尚且正值壯年,仲父怎麽會老呢?”
這話,頓時讓劉武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絕望。
說他年輕,他自然高興。說皇帝正值壯年,劉武期待的那個“千秋之後傳位於吾弟”的心念,更是遙遙無期了。
曾經的大漢第一諸侯王,竟然被拿捏成這樣,劉武死的心都有了。
“仲父,侄兒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武瞅了他一眼,道:“吾不讓你講,你就不講了嗎?”
劉彘瞪眼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便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後,劉彘說道:“知吾者,果然是仲父啊……”
最後,兩人就坐在涼亭裡,開啟了叔侄二人的拉呱模式。
“仲父,吾曾聞賈誼為梁懷王太傅,可惜懷王早逝,賈誼傷心難過,也英年早逝……”
梁懷王就是劉武最小的弟弟,後來因為墜馬而亡。懷王死後,劉武才改封為梁王。
劉彘這個時候說這件事,讓劉武心裡很是難受。倒不是他懷念自己的小弟弟,而是覺得自己還沒死呢,梁王的位置就成了別人的了。
劉彘繼續說道:“吾敬慕賈誼,他的治安策很好,吾常看……”
劉武瞥了他一眼,心說你看了治安策,結果你的梁國就多了十座城池是吧?
《治安策》所言,皆力主削藩。就是想讓大漢的各個諸侯國越來越小,最好是沒了諸侯國。
但寫此書的賈誼也沒有想到,他曾任太傅的梁國,此時竟然成了大漢最大最強的諸侯國。
而這樣強大的諸侯國,也正是可以和大漢分庭抗禮的最大隱患。
劉彘又說道:“可惜了,若是我有幸遇到賈師,定然也奉他為太傅,
那個司馬相如……算了,不說這事了,還是說點正經事吧!” 劉武看著他,心說我倒是想聽聽,你的正經事到底是什麽。
“仲父,我雖然是梁王,但梁國的事情我並不熟悉。只聽說梁國是大漢少有的膏腴之地,府庫金錢且百巨萬,珠玉寶器多於京師,是不是啊,仲父。”
劉武沒有吭聲。劉彘說的這些,都是這些年他的辛苦積攢。還有比王宮還要大好幾倍的東苑,還有梁園……沒了,都沒了,現在都是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彘的了。
“想想這些,都是仲父的心血吧?吾怎好意思白拿啊……”
劉武瞬間眼睛一亮,可隨後這眼光又黯淡了下來。他不相信劉彘會把這些東西都還給他,哪有吃到嘴裡的肉再吐出來的道理。
“仲父啊,自打我做了這個梁王,心裡就一直不舒服,覺得跟白撿了一個便宜諸侯王一樣……”
劉武心說你不是白撿的,你處心積慮搞了那麽多事情出來,怕不是就是為了這個梁王位置吧!
“雖然我最想做的就是仲父這樣的諸侯王,奈何時局不允許啊!賈誼已經說了,諸侯國過於強大,則欺漢。高祖皇帝開國,國曰漢,吾等便是漢人,活著是漢人,死了也是漢鬼……”
劉彘又開啟了話嘮模式, 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會兒。劉武這次聽的倒是沒有心煩,而是耐心的聽到了最後。
最後,劉彘說道:“仲父,為了大漢,為了吾敬仰的賈師,昨日吾已經稟報阿父,將梁國一分為五……”
驚了,劉武直接是驚了……
“阿父已經準奏,現在梁國已經分為五個諸侯國……”
劉武快要暈倒了,要不是劉彘拉了他一把,估計他能癱倒在坐席上。
“仲父仲父,你怎麽了,不舒服嗎?要不咱們回去吧,改日再說……”
劉武趕緊擺手,道:“吾沒事,你可繼續說下去。”
“算了吧,仲父的臉色不對,顯然是身子不舒服,我看還是趕緊回去找醫官瞧一瞧為好。”
說著,劉彘一招手,過來幾名士卒就要把劉武架起來。
劉武掙扎了幾下,喊道:“放開放開,吾與吾侄兒有話要說……”
劉彘揮揮手,士卒們走了。
劉武重新坐好,為了顯示自己確實沒事,他還勉強笑了笑,隨後問道:“彘,你剛才說,梁國已經已經一分為五?”
劉彘點點頭,道:“嗯,梁國那麽大,原先就已經有四十八座城池,阿父又賞賜給梁國十座城池,加起來已是五十八座城池。”
看到劉武沒有話說,劉彘又說道:“這已經不僅僅是梁國了,而是一個縮小了的漢。試想一下,有這樣一個諸侯國存在,猶如臥榻之側睡著一隻猛虎,這大漢上上下下的人豈能安心……”
劉武瞅著他,心說最不安心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