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皇帝後,一直到漢惠帝、呂太后時期,冒頓漸漸傲慢起來,竟修書一封,派使者送給高太后說:“孤僨之君,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虞,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其大意乃是:“我本是一個不能自立的君主,生於沼澤草莽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地,曾經幾次來到邊境,一心想到中國一遊。而今陛下寡然獨立,我也是孤單獨居。兩國君主都不快樂,沒有什麽可以自娛,誠願以我之所有,以換取我之所無。”
這是赤裸裸的調戲啊,實屬國之大恥!
呂後詔陳平、樊會、季布等討論雪恥。
然樊會這邊剛義憤填膺表示征討,季布這邊就基於現實給呂後潑了一盆涼水。
呂後忍了,並低三下四寫了一封大意是自己年老色衰,實在不值得匈奴單於惦記,然後又奉上了和親的禮物。
文皇帝時候,匈奴又行征伐,當時文皇帝雄心勃勃想要讓匈奴吃吃苦頭,然適逢濟北王造反,不得不解散攻打匈奴之軍隊。
此後雙方更是你來我往相互征伐,甚至匈奴的騎兵都曾入侵到代地等處,屬實憋屈。
然形式比人強,文桓帝又忍了,不得不再次奉上額和親的禮物,以買邊境的安寧。
景帝時期倒尚算好的,匈奴只有小股勢力騷擾,並無大規模入侵的情況。
然恥辱的和親政策依舊施行著,令大漢國人無不憋屈。
一直到漢武帝登基之後,董仲舒的漢武帝重用,雖大漢與匈奴關系在大漢曲意逢迎的和親政策字之下,已經緩和了許多。
然高皇帝、呂太后、文皇帝時候的國恥,大漢歷代百姓均記得。
在公羊派“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百世可也!”的感召下。
大漢復仇的心思依舊從未澹過。
因此便設計殺匈奴單於以報仇。
漢朝派馬邑人聶翁壹利用私自出塞交易之機,詐稱要出賣馬邑城以引誘單於。
單於輕信了,因貪圖馬邑城財物,就以十萬騎兵進入了武州塞。
漢朝埋伏了三十多萬大軍在馬邑城邊,禦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統率四位將軍以伏兵等待單於。
單於進入漢塞之後,未到馬邑,還離一百多裡,看見牲畜遍野而無人放牧,覺得很奇怪,就攻下邊塞哨亭。
當時雁門尉史恰好巡邊於此,發現敵情,正退守此亭,單於將他捉住,要殺他。
尉史知道漢朝的計謀,因怕死就自己下亭來一五一十告訴了單於。
單於大驚,說:“我特麽就說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禦史引兵退去。
待出塞之後,單於密信的說道:“我能捉到尉史,真是天意。”
因此便封了尉史為天王。
漢軍本來約定待單於進入馬邑城後一齊出擊,因單於未到,所以一無所獲。
將軍王恢所部本來領命出代國攻打匈奴的輜重,聽說單於已回,匈奴軍隊很多,他也不敢出擊。
漢朝因王恢本為謀劃此次行動的人卻不敢進兵,就誅殺了他。
從此後,匈奴斷絕了和親,大怒的匈奴單於因此開始騷擾邊境。
一直到衛青橫空出世,出雲中西至隴西,在河南之地攻擊歸附匈奴的樓煩、白羊二王,斬獲虜首數千,奪取牛羊百萬頭之後,
取黃河之南之地,構築朔方城。 甚至因此,漢武帝都將原來的年號改為元朔了。
就因為重新奪取朔方。
此後的數年,更是衛青的高光時刻,襲殺匈奴諸人無算。
而衛青的高光尚未散去,霍去病又橫空出世了,年少的霍去病初次領兵便一萬騎兵出隴西,越過焉耆山一千多裡,斬獲匈奴首虜八千多,獲得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像。後又夏日出兵,出隴西、北地二千裡,打過居延,攻至祁連山,斬獲匈奴首虜三萬多,裨小王以下首領十多個。
自此之後,大漢與匈奴攻守之勢異也!
這是一個歷經五代百余年忍辱負重,最終成功復仇的故事,故事充滿了恥辱,充滿了隱忍,充滿了積累,充滿了復仇之心,充滿了復仇後的大快人心!
這樣跌宕起伏的歷史怎麽能不讓人心存激蕩?
然而這一切,隨著貳師將軍率領七萬余人馬命喪匈奴之後,一切都變了。
大漢雖然未傷筋動骨,但卻也不得不在戰敗之後舔舐傷口。
經過數年的修養,大漢早已經恢復了。
然就在此時,匈奴竟然選擇犯邊了!
這時候若是再畏縮,即便是大漢境內的白發蒼蒼的老人、黃發垂髫的兒童也不能忍!
打,必須要打!
是日,劉據在未央宮緊急召見中外朝眾官員。
已經數日沒有參與朝會的劉進這次自然不能再缺席了,因此早早便來到了未央宮。
然而劉進以為自己來的算是早的了,誰知到了未央宮宣室殿後發現早已經有人到了。
眾人相互打了打招呼,寒暄了幾句。
很快人齊了,劉據也前來了。
“禁聲!”
謁者喊道。
眾人聽此,紛紛停住說話。
禮節拜完,眾人就坐。
劉據坐北朝南看著殿中陛下的眾臣子道:“諸位,聽聞朔方、北地等郡,匈奴犯邊,諸位有何看法?”
太仆上官桀起身拜道:“陛下,臣以為當反擊!”
眾人看著太仆,希望太仆能有一番高論。
上官桀道:“昔年大將軍、驃騎將軍時,匈奴犯邊,如何應對,今當如何應對便可!
臣願領兵掃蕩匈奴,以振我大漢國威,報匈奴犯邊之仇。”
聽到這話,眾人一陣失望。
此時衛尉忍不住站出來道:“太仆,汝言此,汝以為汝是可比得上大將軍,還是比得上驃騎將軍?”
此處的大將軍自然是衛青、驃騎將軍自然是霍去病。
可以說就是二人打出了大漢的威風,打出了大漢的風采,打出了漢武帝意氣風發說的那句“寇可往,我亦可往!”
太仆上官桀自詡蠻力過人,行軍打仗也頗有章法,但與衛、霍相比,他連想都不敢想。
聽到這話,太仆上官桀訕訕笑了一下,但緊接著上官桀卻高聲質問道:“我自不敢和衛、霍相比,但卻自信不貪功冒進,定可有所斬獲!難不成衛尉有更好的方法,還是做無膽鼠輩,小女兒作態?”
任安一聽,臉色漲紅,指著上官桀道:“你!”
看兩人都快吵起來了,劉據怒了,呵斥道:“朝堂之上,你二人如此咆孝成和體統?
坐下!”
聽得訓斥,兩人再相互瞪了一眼坐了下來。
劉據接著問道:“光祿勳以為如何?”
光祿勳金日磾一聽,皺眉道:“臣以為可依托長城,小規模出兵,擊之!”
劉據點了點頭,思索了一下。
“丞相、禦史大夫、後將軍。
你等也說說吧。”
丞相田千秋已經垂垂老矣,也不知從哪次朝議開始,田千秋在朝議時睡著了,劉據雖然發現了,卻並未怪罪。
此後再行朝議,田千秋閉眼睡覺幾乎都成慣例了。
然今日顯然是對劉據來說匈奴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因此竟然驚動了田千秋。
田千秋這老家夥看似老了,但卻老而彌堅,非是老湖塗了,聽劉據這麽一問,老家夥說道:“臣已經老朽,且此前為高寢郎,蒙先帝之恩,方才有今日。
帶兵之事,詢問臣,臣不敢言及觀點。
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臣願協助禦史大夫領百官為陛下籌措糧草器械,保障後勤!”
作為一個丞相,竟然直接說出來協助禦史大夫這樣的話,不知道的得說田千秋沒有一點作為丞相的威嚴。
然田千秋顯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清楚自己這丞相是怎麽來的,但為何他的丞相之位做的那麽牢固?
因為他腦袋清醒的知道自己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能做的定然力所能及的做好,而不能做的,則是為專業的人創造能做好事情的條件,令專業的人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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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日籌措糧草之事,他以為能做的便是為其創造良好環境了。
禦史大夫桑弘羊一聽,也站出來拱手說道:“陛下,臣以為當出兵幾何、行軍幾月、取得何等戰果撤回大漢皆當提前思索,以免出現前面需要錢糧,後面糧草運不上的情況。”
桑弘羊是什麽人啊,他本身商賈出身,漢武帝時征伐匈奴,可沒少為漢武帝征伐匈奴想過各種各樣的招式籌措戰爭經費。
要說整個大漢比他更精通行軍打仗後勤的真沒幾個。
一說出來的話便透漏著一股子專業。
而此時的劉進卻有點神遊物外,思考著若是修複秦始皇時期的“鐵路”,並且製造出蒸汽機拉動的火車,後勤的話能夠節儉多少。
節儉的錢又能養活多少人,又能招募多少兵馬。
劉據聽此,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接著看到下面皺眉思索什麽劉進,忍不住問道:“琅琊王,你可有何想法?”
劉進一聽,嚇了一跳,沒想到劉據竟然點名問他這從未展現過行軍打仗事跡的人討論匈奴犯邊的事情,他有點意外。
但劉據既然問了,劉進覺得自己有責任回答好,他回想著後世應對匈奴的各種策略,開口說道;“父親,兒以為與匈奴對戰,不可隻行殺人流血的戰爭。輿論戰、金融戰、攻心戰等等各種可用的方式都應當用上,隻為一個目的,那就是贏!”
眾人聽劉進這麽一說,紛紛看向了劉進。
劉據也有了幾分興趣,開口道:“你且仔細說說。”
劉進道:“兒以為戰爭有其目的,且戰爭定然不可單獨存在。
所謂戰爭,便依附於政治。
以此次匈奴犯邊為例。
為何?乃是因互市之事,導致部落投我大漢,令匈奴單於臉上無光。
匈奴單於一來為奪回臉面,二來也是希望通過一場勝利洗刷之前的挫敗。
從此角度出發,很輕松便知曉了匈奴犯邊的動機。”
眾人一聽,眾人紛紛點著頭,認同劉進的分析。
劉進繼續說道:“因此其目的為求勝。此勝可是小勝,甚至不敗也算勝!
因此,我大漢定然要把握匈奴單於的心理,其匈奴單於本部定然賣力幾分。
然匈奴糾集的眾人心思卻與匈奴單於的並不一樣。
以往,我大漢春季定然要犁庭掃穴,令匈奴牲畜、女人墮胎。
今年難得平穩了些,因此各部定然也松了一口氣,不願意大動乾戈。
此情況之下,求勝之心根本便無。
定然是意思意思,打發打發。
如此一來,匈奴除單於部直人員外, 其余諸部落之兵定然無心抵抗。
而以為若出兵,定要摸清楚匈奴單於本部之兵馬在何處,集中優勢兵力,數倍甚至數十倍兵馬將匈奴本部兵馬吃掉。
至於其余各部,弄些人馬湖弄湖弄,能形成對峙便可了!”
眾人一聽,皆是心悅誠服的佩服劉進思考的這麽深邃。
劉進的觀點取自後世德國軍事學家克勞塞維茨《戰爭論》中的觀點。
這本書,劉進在後世上大學的時候真正的研讀過,甚至劉進還做過筆記。
在《戰爭論》中,克勞塞維茨揭示了戰爭從屬於政治的根本性質,認為戰爭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繼續;指明了人的因素尤其是精神力量對於戰爭勝負的作用,認為統帥的才能、軍隊的武德等是作戰的關鍵;闡述了戰爭的性質有向民眾戰爭轉變的歷史趨勢,對民眾戰爭的地位和作用作了充分的肯定;探討了戰略和戰術、進攻和防禦、戰爭的目的和手段之間的辯證關系,提出了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人等理論。
其中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這個斷論令劉進一直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
也正是基於這個斷論,因此劉進在思考與匈奴的戰爭之時從來就不是以戰爭論戰爭,而是以政治來分析戰爭,通過分析政治,來分析戰爭的本質,從而摸清楚戰爭的性質,達到贏得戰爭的目的進而取得政治上的勝利。
也正是劉進從政治角度考慮戰爭,這才令眾人耳目一新,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