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瓦河邊，獅鷲騎士團和諾多衛隊分成兩個方向跑路了……

　獅鷲騎士團向東，諾多衛隊向北。

　‘烏爾裡克’站在河邊猶豫了一會兒，慘綠色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陛下，我們應該追擊！”

　雷曼迎上前來，臉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但眼裡有些落寞，達利昂的話確實刺痛了他。

　“追?追過去恐怕就輪到我們被伏擊了吧?哼……我小覷了那個奸猾的小子……我們繞開這裡，去嶠岩灣！”

　‘烏爾裡克’搖了搖頭。

　“峭岩灣?！陛下，您不回烈獅城嗎?難道您要放棄烈獅城?！可是……一旦李昂攻進了烈獅城，烈獅王國就真的不存在了！獅騎士團會永遠被人們視為異端叛軍，再也沒有恢復名譽的機會了！！”

　雷曼難以置信的看著‘烏爾裡克’，猛的退了兩步。

　確實，烈獅城現在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座雄偉的王城而已了，它現在代表著烈獅王國最後的法統。

　東部和北部目前只服從李昂的統治，已經不再效忠於烈獅王國……

　西部大部分國土又已經被菲爾茲威和德夏佔據，目前還算是烈獅王國領土的，已經只剩下了烈獅城和峭岩灣。

　不過烈獅城畢竟是首都，意義重大，無論城裡這個‘烏爾裡克’是人是鬼，只要烈獅城還插著金獅旗幟，那烈獅王國就依然存在。

　但是，如果這時候‘烏爾裡克’放棄烈獅城，去了峭岩灣……

　那烈獅王國還存在嗎?

　再加上嶠岩灣那邊遍地都是異端和墮落者，已經明擺著是被異端完全控制了……

　況且，‘烏爾裡克’身邊的部隊，可全都是亡靈啊！誰都能看出來的！

　這種情況下，如果獅騎士團依然追隨‘烏爾裡克’，那就必然會被所有人認定是異端追隨者，再也沒有洗刷名譽的機會了。

　這也是李昂一定要在峭岩灣公開宣布效忠於‘烏爾裡克’之後再發起攻擊的主要原因。

　李昂曾經是宣誓效忠於烏爾裡克的領主，他必須先讓整個大陸都知道現在的烏爾裡克是與惡魔為伍的異端，免得背上背棄誓言的罵名。

　同時，李昂沒在長河鎮稱王，而是舉起了‘討伐異端’的大旗，與聖騎士羅蘭一起號召全大陸‘清除惡魔’，都是為了把這事定性成‘正邪之爭’。

　“放棄烈獅城又如何呢……只要能得到最終的勝利，任何退讓與犧牲都是暫時的！勝利最重要……”

　‘烏爾裡克’毫不在意的說道。

　“是嗎?為了勝利，獅騎士團的名譽也是可以犧牲的，對吧?”

　雷曼搖了搖頭，再退了兩步:“陛下……也許你並不在乎別的，只在乎勝利……但我在乎獅騎士團的名譽！我在乎獅騎士團還有沒有機會重新成為皇家騎士團！我在乎獅騎士還能不能站在陽光之下！我的弟兄們，也在乎這些！”

　“你想做什麽?獅騎士團已經不可能向李昂投降了……難道你打算去和李昂的部隊正面作戰?他肯定已經做足了準備，峭岩灣派來的部隊也不是為了向我效忠……那全都是李昂弄來攻打烈獅城的！如果現在回到烈獅城，你們都會死的……”

　‘烏爾裡克’看著雷曼，毫無光澤的眼裡沒有任何神采，但口氣有點焦躁不安。

　“或許吧……但至少，我們會像真正的騎士那樣死去！”

　雷曼騎上了馬，繞開了‘烏爾裡克’，隨後將手中的法典直接丟進了橋下的薩瓦河。

　“雷曼！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榮耀隻屬於勝利者！獅騎士團的名譽，也只會在最終的勝利之後才能洗清！你這樣送死毫無意義！”

　‘烏爾裡克’朝著雷曼大喝。

　雷曼停下了，背對著烏爾裡克:“……那只是對你沒有意義吧?你真的知道什麽是名譽與榮耀嗎?我現在確認了，你確實不是烏爾裡克陛下……”

　他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烏爾裡克那張青綠色的臉:“我所效忠的國王陛下也許做過很多錯事，但他一直都是個真正的騎士！而你，根本就沒有騎士的心！……你這樣的人，絕對不是李昂的對手！最後書寫歷史的勝利者，恐怕也不是你！”

　說完，他回過頭，舉起了騎槍:“獅騎士團！！”

　“榮耀即吾命！！”

　金獅大旗從‘烏爾裡克’身邊掠過，這些最後的獅騎士追隨著雷曼的腳步，向烈獅城方向縱馬奔去。

　烏爾裡克——也就是卡瓦拉，站在河邊久久沒動。

　他那已經不再具備光澤的眼睛可能已經無法視物了，但他依然向雷曼遠去的方向轉過了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歎息。

　隨後，他再次走進河裡，撈起了那本濕漉漉的法典。

　……

　雷曼當然不是在意氣用事，他多年來一直在幫烏爾裡克解決一些見不得光的麻煩，這樣的人自然不是什麽衝動的莽夫。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條。

　也都有自己真正在乎的東西。

　也許獅騎士團這些年的做派談不上什麽榮譽，但雷曼所有的一切都來自獅騎士團，在他眼中，獅騎士團就是一切！

　之前卡瓦拉用烏爾裡克的身份發了國王令，那就是在借著烈獅境領主與烏爾裡克的效忠關系，把戰爭演變成‘烈獅王國的內戰’，將法理拿到自己這邊。

　這誰都看得出來，雷曼也看得出來——雖然他並不知道那是卡瓦拉。

　但無論那個烏爾裡克是誰，只要烏爾裡克‘復活’，那就意味著獅騎士團有了新的機會。

　艾米和李昂曾將獅騎士團定性為非法騎士團，再加上布倫努斯去年借著異端墮落者的力量發起過反攻，如今獅騎士團已經完全被視為了異端同夥，基本上人人喊打。

　這一年多裡雷曼沒有離開家族領地，因為在艾米還是女王的時候，獅騎士團的人根本沒法公開出現——獅騎士團屠殺了戈德裡克和艾米的老家鴉駐村，還意外誤殺了艾米的哥哥安德魯，這是無法調和的深仇大恨，已經不存在投降的可能性了。

　但艾米離開烈獅城後，烏爾裡克復活發出了國王令，這就意味著這一系列事件可以被定義為‘王國內戰’，獅騎士團也再次有了效忠對象。

　既然是內戰，站在國王立場上，無論用什麽手段都是可以理解的——內戰一向都比對外戰爭更殘酷，即便是‘借助’了異端的力量，即便是發生了屠殺，都是可以理解的。

　這樣一來，獅騎士團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回到烈獅城，以‘忠於烈獅王’的名義，用‘忠誠’來掩蓋獅騎士團以往的所有汙點——反正獅騎士團可以‘不知道’國王與異端合謀，獅騎士團做任何事都只是‘奉命而為’，身為皇家騎士團，總不能不服從國王命令吧?

　其他方面確實是沒得洗的，但‘忠誠’這一點，確實是可以洗一洗的。

　再說，獅騎士團對一個被懷疑成異端的國王都能如此忠誠，那不就是騎士的典范?

　頂多被人說成愚忠而已……

　只要建立起‘絕對忠誠’的名聲，就能讓獅騎士團洗掉布倫努斯曾經帶來的惡劣影響，重新站在陽光下。

　而且，說不定人們還會暗自稱讚——尤其是各國國王……

　重新建立起這樣的名聲之後，無論獅騎士團遭遇什麽樣的下場，都不會真正的滅亡——就像幾十年前萊昂納多領導的那支行俠仗義的獅騎士團，即便是全滅了，也能憑著過往的名聲被烏爾裡克國王重建為皇家騎士團。

　哪個國王不喜歡這樣的騎士團呢?

　所以，雷曼當然會效忠‘烏爾裡克’。

　雷曼知道烏爾裡克的部隊都是亡靈，但無所謂，只要這個國王確實是烏爾裡克就可以，只要烈獅城外沒有明目張膽的出現大量亡靈或是墮落者就行——反正一直關著城門，別人也不知道城裡是什麽。

　但如果烏爾裡克現在放棄了烈獅城……

　那基本上就等於是烈獅王國滅亡了啊！

　可是獅騎士團要想挽回名譽，或者重建‘忠誠’的名聲，那都是必須建立在效忠烈獅王國基礎上的——總不能用改換門庭來詮釋忠誠吧?

　或者說，繼續追隨一個注定會被整個大陸視為異端的偽王?

　可這個偽王是要帶著亡靈大軍去峭岩灣啊！這不是守在烈獅城裡了！人人都能看見的！

　亡靈大軍一路北上，恐怕整個大陸都會明白這個烏爾裡克是個魔頭了！

　在這種情況下，獅騎士團要是依然追隨烏爾裡克，那就不叫忠誠了……那叫自甘墮落。

　對於卡瓦拉而言，為了最終的勝利，確實可以選擇暫時退讓，他甚至願意讓李昂佔據烈獅城，因為他可以用烈獅城裡無處不在的雕像監視李昂的一舉一動。

　反正他也沒打算用烈獅王國的名義征服大陸，他只是在一邊補充亡靈士兵，一邊等馬爾蒂斯和他的恐懼軍團而已，在哪兒等都可以。

　而且，烈獅王國對他而言屬於竊國者的後代，本就不值得可惜……

　但獅騎士團卻沒有退路。

　雷曼必須在烈獅城還屬於‘烏爾裡克’的時候挽回獅騎士團的名聲，否則，無論將來是誰取得最終的勝利，獅騎士團的名譽都徹底沒辦法洗清了！

　如果放棄最後的機會，獅騎士團就永遠只能是一群追隨異端的無賴騎士而已……

　所以，雷曼必須在烈獅城為獅騎士團加上‘忠誠’這個注腳！

　他要死在烈獅城！

　只要一步不退的打完這一仗，無論成敗，無論生死，都是獅騎士團的勝利！

　‘烏爾裡克’國王‘逃’往峭岩灣更好，這會更加凸顯獅騎士團的悲壯和忠誠！

　而且……這個‘烏爾裡克’，未必能以勝利者的身份書寫歷史，即便他取勝，估計也不會把獅騎士團寫得太好看——他心裡沒有騎士的榮譽，他可能壓根就不在乎任何騎士團的名譽……

　雷曼覺得，只能靠自己來寫一段不會被人篡改的歷史！

　就像烈獅王國初建時，獅鷲騎士團那樣！

　用戰鬥到最後一個人的方式——讓敵人也無法篡改獅騎士的‘忠誠’！

　雷曼就是這麽想的，他也是這麽做的。

　“願意離開的，扔下武器走吧……這是獅騎士團的最後一戰，我必須死在這裡。”

　在遠遠看到李昂的獅鷲旗幟時，雷曼讓部隊停下了:“願意和我一起送死的，跟我……衝鋒！”

　“獅騎士！前進！！”

　……

　烈獅城下。

　北城牆已經有一大群亂七八糟的部隊已經開始快速進攻烈獅城了——峭岩灣那邊派來了很多不怕死的先知追隨者。

　但李昂沒有直接進攻烈獅城，烈獅城城牆那麽高，在炮灰們打出缺口之前，李昂可不會讓自家精銳往裡邊填。

　他帶著各個騎士團，在烈獅城外布置了一個大口袋。

　這原本依然是個陽謀——李昂之前一直都沒摘下戒指，卡瓦拉肯定知道李昂讓瑟西從嶠岩灣調兵了，也能通過城內的雕像知道有大部隊正在攻城，他要是想保住烈獅城，那就必須往這個口袋裡鑽。

　如果卡瓦拉不回烈獅城也沒關系，那李昂就真把烈獅城攻下來。

　反正都不虧。

　在看到雷曼帶領獅騎士團奔來的時候，李昂就意識到，卡瓦拉大概是不會來了。

　尤其是看到發起衝鋒的獅騎士的數量時——跟隨雷曼發起衝鋒的獅騎士並不多，一共也只有兩百人左右。

　其中大部分是獅騎士，只有少數騎馬的扈從。

　李昂心裡多少有點失望，看樣子想要乾掉卡瓦拉確實沒這麽容易……

　同時，還有些難過——雷曼是個真正的騎士。

　可惜，他是獅騎士。

　“獅騎士！前進！！”

　獅騎士們已經架起了騎槍，騎槍上，一面面金獅旗被高速向前的戰馬帶出烈烈的風聲。

　什麽樣的人帶什麽樣的兵，雷曼手下的獅騎士都不是懦夫，他們驅散了扈從，但大多數獅騎士都沒有離開。

　他們知道自己的結局，但也知道自己的使命……

　“裡薩迪蘭，去傳令，讓其他部隊全力進攻烈獅城。”

　李昂沒有下令向獅騎士團合圍——沒意義，衝過來的獅騎士只有兩百人。

　達利昂很主動的帶著獅鷲騎士團迎上前去。

　對於達利昂而言，這是宿命般的一戰。

　一百六十年前，阿爾弗雷德竊國稱王之前，保護潘德皇室的獅鷲騎士團因獅騎士團的出賣而覆滅;

　三十年前，獅騎士團又曾短暫的與獅鷲騎士團的殘部攜手，一起向一位值得尊敬的女王效忠，但最終一起消失在了大陸上;

　而現在，在另一個新王即將稱王之前，被竊國者後代重新組建的獅騎士團，也將在潘德的新王重新組建的獅鷲騎士團手中覆滅。

　仇與愛，分與合，糾纏不清。

　這座烈獅城，便是這兩個騎士團百年恩怨最好的見證。

　兩個騎士團針尖對麥芒一般衝到了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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