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1

　佛爾思將裝著稿件的牛皮紙袋投入了編輯部門外的專屬郵筒。

　她呼出一口氣，搓了搓手，現在天又黑又冷，她感覺還有些餓了。

　雖然原計劃裡她應該去和自己的責編好好討論一下自己的故事劇情，和接下來的的投稿事宜。但佛爾思現在隻想趕緊回去，回到自己有壁爐的溫暖客廳裡，披上自己最喜歡的羊毛薄毯，在沙發上打個小盹，喝一杯熱咖啡……嗯，休現在應該也忙完了事情回家了，說不定會順路給她帶她最喜歡的三明治。佛爾思心情輕松地想著。

　這個月內，她手頭的的連載文稿就將完結，接下來就是要接受“世界”格爾曼·斯帕羅的委托，為這位“海上獵人”寫一些短篇——考慮到可能要委托對方狩獵“秘之聖者”，佛爾思很需要錢。

　不過這段時間時局緊張，對紙媒的管控力度也稍有加大。文章審核變得更加困難，除了連載之外，自己的其他短篇投稿居然都還在審核當中……不能刊登就沒有稿費，沒有稿費就沒有動力。再加上天氣寒冷，不想出門，佛爾思都想暫時停下寫作，帶著休去外面旅行一圈了。

　路上漸漸有了些行人，大多是放學的年輕人。

　見周圍稍微熱鬧了點，佛爾思便準備去附近的書店買一份報紙，然後等有軌馬車從這裡經過。

　說走就走，佛爾思直奔最近的書攤報亭。但在路上，人群來往之間，她的眼角余光卻似乎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快地從拐角經過，小跑著進入了一個巷子中。

　“那是……休?”

　佛爾思好奇地往那邊張望，如果要在她熟悉的人裡找一個剛才那麽嬌小的，就只有休了。

　休在幹什麽，又是賞金獵人的任務嗎?

　哦對了，休好像已經成為了魯恩官方軍情九處的線人，早就不是賞金獵人了。她還說自己得到了父親的朋友的幫助，似乎還有希望轉正……不過之前軍情九處裡似乎發生了一些混亂，聽說很多官方非凡者都發瘋了，巷子裡面這麽黑，休不會是有什麽任務要去處理失控非凡者吧?

　好奇心加上擔憂，佛爾思猶豫了兩秒，依靠“傳送”的能力輕松隱蔽地朝著休消失的方向靠近。她沒有進入靈界，而是以半透明的狀態穿過了牆壁和房屋，很快就追上了對方。

　“果然是休。”

　而休對面站著的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應該就是她所說的“父親的朋友”了。

　找了一個能將雙方的側臉映入視野的角度後，佛爾思沒再靠近，這個距離已經屬於非凡者的聽力和視力極限，甚至還要再遠一些。但她作為“戲法大師”，閑暇時間也學過唇語。

　於是，佛爾思首先看見站在休對面的陰影中，那位戴著金色面具的男性說道:

　“……準備得……怎麽樣了?……皇帝陛下……命*****……雷霆教會……”

　佛爾思把這句話中的部份單詞分辨完畢之後，陡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皇帝?現在魯恩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皇帝，只有暫時代理皇帝位置的教皇迦德二世！軍情九處現在聽命於迦德二世和雷霆教會嗎?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作家的敏銳讓佛爾思產生了一些不好的預感，她有些想要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掉頭就走，但自己的朝夕相伴的朋友就在這個“不對勁”的軍情九處成員對面，佛爾思隻得硬著頭皮待在這裡。

　此刻她身上沒有帶任何一件封印物。

　緊接著，休開口了:

　“是的……很快就……能成功嗎?”

　“沒有死去……雷霆之神……囚禁……祂會歸來……”

　佛爾思捏了把汗，她懷疑休面前的這個軍情九處成員在籌劃一些很危險的事情，但她想不明白為什麽休會和他交流，甚至是合作！

　而且……他們到底在討論誰?皇帝，皇帝，難道是在演講上突然暴死的喬治三世?

　祂不是已經在成神儀式上死了嗎?為什麽他們說祂還活著?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看著休臉上那虔誠嚴肅的表情，佛爾思簡直感覺頭皮都要炸開:休仿佛一瞬間變得陌生了，明明她一直很厭惡喬治三世，因為她的父親梅森·迪爾的死另有隱情！而且她們之前還抓住、審問了斯特福德子爵，確認了是喬治三世想要成神，而梅森·迪爾試圖向教會告發此事，才慘遭毒手的！

　佛爾思突然感到渾身發冷，她不敢再聽下去了，也不敢再看同伴的臉，去讀取他們的對話了。

　她的腦子裡陡然產生了一個恐怖的猜測。

　緊接著，她悄無聲息地後退，瞬間就消失在了巷子中。

　她剛一通過靈界離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子就立刻把頭轉了過來，搜尋無果後，他才對著休說道:

　“交代你的事情不要忘記了。”

　“這周末抽出時間來，參加我們的祈禱集會，皇帝陛下需要我們，貴族也會來。在這方面，我們和貴族們的立場一致……想要把現在這個被雷霆之神教會拖垮的帝國拯救回來，只能依靠皇帝！”

　休也點了點頭，語氣很平常地說道:

　“我知道，我會去的。”

　他們就這樣交流著對皇帝喬治三世的忠誠，好像全然忘記了有梅森·迪爾這個人存在過。

　……

　砰！

　理查再一次擺脫了侵入腦海的夢境，只不過那女性的輕聲哼唱仍然不斷地在自己的耳邊回響，仿佛永遠都不會停下。

　“黑夜女神……”

　祂用力地搖晃著自己的頭顱，臉上的表情相當暴躁:

　“狼，還是蜘蛛，還是狗?……我真他媽的搞不懂，為什麽人類連自己都不祭祀，卻總要寄希望於連人都不是的玩意來保護自己，還要心甘情願地給祂們當奴隸。”

　話音未落，果不其然又是幾聲呵斥。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說話聲音有些難聽，理查隨意地伸出手，把險些被整個斬斷的脖子創口用幾根鋼針潦草地重新連到了一起。比自己位格更高的力量阻礙著傷口的恢復，並且持續不斷地帶來痛苦和眩暈感。為了防止自己戰鬥的時候頭突然掉下來，祂隻好先這樣固定一下。但內部斷掉的咽喉和聲帶就沒什麽辦法了，祂一邊忍耐著窒息和痛苦，一邊用漏氣的聲音低聲咒罵。

　雖然靈性還沒見底，但又到了要拚命的時候啊。

　“……本來想問你們一件事，現在我不想問了。”

　理查低聲自言自語:

　“當初勸降的那些人說可以讓我到北大陸當貴族，還說了一堆安撫人民的空頭支票……但反正人類已經夠多了，你們也不缺這幾十幾百萬的錨，不缺這點奴隸。”

　歎了口氣之後，理查的身體忽然變得扭曲，陡然之間便變得足有百米高大，伴隨著身上的血跡，祂完全展開的神話生物形態宛如一個剛從凶殺現場出來的鮮血淋漓的布娃娃。

　緊接著，巨大的布娃娃森然一笑，露出尖銳的鯊魚般的三排牙齒。

　就在兩位天使因突然爆發的“欲望”的氣息而陷入暫時的混亂的時候，布娃娃伸手抓住了迦德二世的身體。身上的靈性在被布娃娃巨大的手掌抓住的瞬間全部安靜下來，仿佛落入了堅不可摧的封印。

　這位教皇陡然清醒過來，怒吼著讓無數的雷霆傾瀉而出，銀白色的電光照亮了整個空間。但理查不聞不問，即便雷霆將祂的手臂和身體劈得焦黑也視而不見。理查腦海中的歌聲陡然變得猛烈，遠處鐮刀般的月亮再一次揚起，狠狠地朝著祂抓著迦德二世的那隻手臂劈落！

　而布娃娃依然保持著那滲人的笑容，一隻手抓住迦德二世的身體，另一隻手用兩根短短的手指捏住了祂的頭顱，輕輕一擰。

　哢擦。

　唰！

　刀光瞬間就到達了理查的面前，斬斷了祂的雙手。

　而祂也低下頭去，咬住了自己的雙手和被緊抓在手中的身首分離但仍未死去的迦德二世，祂用牙齒叼住，隨後仰起頭，全部咽了下去。

　哢擦！哢擦！

　如同幾百斤的軋機轟然落下，那利齒反覆的交錯和開合之間，仿佛有一個短促的叫聲被打斷了，血肉轉瞬之間就被神孽的牙齒磨成了肉泥。

　一瞬間，整個靈界變得相當安靜，只剩下這咀嚼聲短暫地響起了幾秒。

　而被祂自己吃掉的雙手又緩緩的長了出來。

　“唉。”

　布娃娃發出一聲情緒亢奮的歎息，鏡片後面足有一個人大小的眼珠緩緩轉向了黑夜教宗:

　“我早就知道人肉不好吃……但下一個就是你了！”

　……

　奧黛麗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金色，但這並不能讓她看穿周圍的黑暗。

　她感覺自己仿佛不是身在靈界，而是出現在貝克蘭德郊外的夜晚，天空黑沉，冷風陣陣。沒有路燈，能見度不過兩米的黑暗中總會給人帶來極致的恐懼，似乎有無數的怪物藏在自己的周圍。

　大概是自己現在只是個人偶的緣故，她的靈魂被人偶身上的封印鎖住，一定程度上抵抗住了聖安東尼大主教的“夢境歌謠”。

　但陶菲克就沒這麽幸運，幾乎是半夢半醒，眼神在迷蒙和憤怒之間來回切換。

　一個半神，肯定比序列5值得慎重對待。

　下一秒鍾，奧黛麗猛地產生了毛骨悚然的感覺，如同在郊外的夜晚，被迎面而來的野獸注視！

　縱然她感知到了什麽，卻根本無法做出反應，隻好倉促地低下了頭。自己背後的黑暗中似乎出現了一頭巨大的猛獸，像是狼，又像是身材高大的人類——它明明呈現著人形，卻有十幾米高，肋間、腰部各自又長出了兩對手臂，身體被濃鬱的黑暗包裹，但又清晰地展現在奧黛麗的腦海中。

　幾乎是在瞬間，奧黛麗就感覺自己心中湧現出莫大的恐懼。

　隨著著宛如神話傳說中的怪物身影的出現，奧黛麗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她仿佛重溫了不久之前直面神罰、甚至親身經歷神罰時的絕望和恐懼，想要跪倒在地，想要抱著頭蹲下，來自自小接受的教育和對神靈本能的畏懼疊加起來，幾乎要將她的靈魂撕成碎片！

　“媽媽……”

　她雙手發抖，無意識地呢喃出聲。

　身為“心理醫生”的她的情緒險些瞬間崩潰，奧黛麗感覺自己的精神仿佛分成了兩個，一個正在忍不住哭泣，像是個小女孩那樣在黑暗中恐懼，想要回到家人的身邊，而另一個正在催促她快點站起來，快點站起來——這種恐懼剛才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剛才能站起來，為什麽現在不能?！

　奧黛麗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五秒，也有可能是五分鍾。

　她緩緩地把抱住頭顱的雙手放了下去，用發軟的雙腿重新站穩。奧黛麗有些慶幸人偶身體沒有眼淚，不然她現在肯定已經哭得滿臉是淚水，十分難看。

　“陶菲克先生……”她聲音沙啞地開口，隨後大聲喊道，“陶菲克先生！”

　聲音被黑暗吞沒，並沒有人回答。

　隨後，奧黛麗聽到自己的側前方似乎傳來了一聲響動，她不假思索地朝那裡靠近，驚恐地發現身穿黑袍的陶菲克竟然躺在那裡，胸口出現了一個大洞，心臟已經不翼而飛。

　奧黛麗的心臟仿佛聽跳了一瞬，大腦驟然變得混亂。

　但下一刻，她的肩膀被重重地推了一下，那熟悉的怒吼從自己背後傳來，罵道:“別做夢了！”

　奧黛麗心神俱震，等她再一次凝神看去，卻發現眼前那具屍體已經被黑暗吞沒，而站在那裡的換成了另一個人——一個穿著黑夜教會的教士黑色長跑，面目和藹的中老年男性。

　陶菲克抓著奧黛麗的肩膀的手用了些力氣，似乎是想把她抓到後面。但奧黛麗驚訝地發現，對方竟然沒有拉扯動自己——他受傷了！奧黛麗立刻意識到，而且受的傷不清！剛才在我被恐懼震懾的時候，他們已經進行了交鋒，並且是一邊倒的戰鬥！

　安東尼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先是看了看陶菲克，隨後眼神落到了奧黛麗的身上。

　奧黛麗看到他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似乎是在思考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她的心裡忽然一跳，擔心精通靈體溝通的聖安東尼大主教會看出自己的靈魂，會認出自己是奧黛麗·霍爾。

　奧黛麗立刻進入“萊蒂·奧爾”狀態，為了不被認出來，即便內心再怎麽煎熬，也要做出一副警惕敵意的摸樣，防止被看出端倪。

　“北大陸的走狗……”陶菲克磨著牙，發出令人骨頭髮冷的聲音。

　面對聖安東尼，他不用顧忌自己的仇恨和憤怒，更何況對方的態度和眼神都如此可恨。

　但黑夜教會的安魂和催眠和夢境實在讓他感到棘手，總是讓他被迫安靜下來，緊接著迎來對方的致命攻擊。就好像自己的憤怒和力量全都打在了棉花上，一點效果都沒有。

　就在他打算進攻時，奧黛麗忽然攔在了他的面前，大聲發問:

　“你為什麽要襲擊南大陸?”

　“我知道你，你是北大陸黑夜教會的大主教，是貝克蘭德教區的負責人，安東尼·史蒂文森！”

　“你在貝克蘭德境內是一位寬容的好人，一個品德無可挑剔的主教，難道你在襲擊我們的時候，就沒有看到我們的孩子在哭泣， 我們的城市被毀壞嗎?”

　安東尼平靜地看著這個質問自己的年輕女性，臉上的微笑沒有變化:

　“我看到了。”

　“所以，我直接對你們動手。”

　“高地並沒有威脅你們！”萊蒂·奧爾質問，“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不需要回答你的問題，尊敬的醫生女士。”安東尼大主教的情緒並沒有什麽波動，充分展現了何為對本國的孩子如春風般溫暖，對異國的人們如寒風般無情，“這同樣也是為了拯救我的國家，我們的人民，我們的孩子們，既然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那我們就只能用力量分出高下了。”

　TBC

　——————

　晚安！(本章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