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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應該感到滿足了。”那虛幻的視線從極高的地方投了下來，將班森籠罩在其中。

　“至少，你們還得到了一筆不菲的撫恤金。”

　“克萊恩……”

　班森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他站著的身體晃了一下，頹然地扶住了旁邊的椅子。

　他再也說不出話了。

　……

　死了。克萊恩想。

　總之就是這樣，克萊恩·莫雷蒂的一生在這一刻正式結束了。

　他緩緩地突出一口氣，從祈禱畫面中觀察班森的表情。他必須承認自己是有愧疚的，但是又再一次告訴自己這真的是實話實說——讓他們的弟弟作為一個英雄死去就是最好的結局，更重要的是克萊恩甚至在成為英雄之前就死了——不過班森他們肯定更願意接受前者。

　因此沒必要在後面加上一段“克萊恩·莫雷蒂走出了墳墓，成為了非凡者，一路努力最終成為了邪神”的故事，這會讓這個有些悲傷卻平凡的小故事的後續看起來像是非凡者喝大了之後的突發奇想。

　克萊恩決定先觀察一下班森的表情，在他的記憶裡，班森並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在父母去世之後，當時也才剛剛成年工作不久的班森一下子成為了家庭的支柱，他要用那不算豐厚的薪水養活自己的弟弟妹妹，努力讓他們有地方住，有飯吃，受到教育，並且期待未來克萊恩能夠學有所成。

　班森的心智無疑是成熟且堅定的。只不過“弟弟突然死而複生又突然被得知早就死了”的這種事情……好像對普通人來說也確實有點刺激。

　“這麽說就應該夠了。”

　克萊恩心有戚戚，他也實在不想再說更重的話。

　但是不說重話又會讓他們懷抱希望，或者理解成暗示，班森剛才就顯然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

　而更重要的是可能讓雷霆之神意識到自己欲蓋彌彰的想法，所以克萊恩不得不去把握這個度，他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已經很嚴重了。畢竟他的描述很精準，呵斥，哀求和哭泣……稍微想象一下自己的弟弟那副樣子，就足夠讓班森對自己的存在感到憤怒甚至仇恨了吧?

　“唉，關於我的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梅麗莎可能就不會想成為非凡者了，雖然應該只有班森聽得到我說話，但是梅麗莎應該也是有知情權的，雷霆教會肯定會做筆錄……”

　克萊恩下意識地想用手捏捏自己的鼻梁，或者按壓幾下太陽穴，這是他熟練的思考動作。

　但他想了想，還是沒做出這樣的動作，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站在灰霧的包裹之中。

　“長痛不如短痛啊，但我也沒想到這麽久之前就結束了的傷口現在還能被撕開一次……”

　“真希望班森他們就能把這個當成一個正常的非凡事件，雷霆教會也是一樣，如果他們實在受到刺激走不出來，我要不要考慮用什麽辦法偷走他們的這一段記憶呢。”

　克萊恩歎了口氣。

　雖然他現在的思考方式有了細微的改變，但他依然從主觀上希望班森和梅麗莎能夠盡量擺脫自己帶來的負面影響，只不過現在他的想法從“陪伴在他們身邊”，變成了“讓他們徹底忘記或者逃避克萊恩的死”。

　因為對邪神的恐懼也好，因為這個事件本身而畏懼也罷，總之不要再做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這樣最好，最好完全投入自己的新生活，相信克萊恩·莫雷蒂本人應該也是這麽想的(鑒於他受到影響自殺的時候已經神志不清，克萊恩姑且認為他也熱愛關心家人)。因此，上一秒還在說著“我已經把克萊恩殺了”，下一秒又還在控制不住地關心他們，這糾結的樣子也真是讓自己有點絕望。

　好消息，班森似乎真的被自己嚇到了，站在原地顫抖著說不出話，以至於旁邊的代罰者也被嚇到，以為是邪神已經傳遞來了力量，對班森做了什麽。

　壞消息，好像他連梅麗莎也一起嚇到了，妹妹現在正捂著嘴，睜大眼睛，似乎在流淚。

　“就這樣吧……”

　克萊恩能感覺到雷霆之神若有若無的窺伺，他本來是發現不了的，但是現在源堡重新又和他連接了起來。於是他乾脆利落地切斷了祈禱，不想再看哥哥受傷的背影。

　克萊恩轉過頭，看到了正頗有興致地看完了他的即興演出的外神。

　那桶克萊恩總是下意識想要忽略的爆米花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紙，一張他在小學時候經常見到的紙，被同學們用來折紙鶴或者小星星。

　外神的眼睛朝著他，手上卻精準地折出了一張紙鶴的雛形，讓克萊恩不由地開始思考對方的是視覺器官和視野范圍或許都超乎人類的想象。

　“你整完了?”外神問，“演得挺好。”

　克萊恩點了點頭:“結束了。”

　外神停下了折紙的動作，忽然說道:“等一下，我突然有一句話想要跟你說。”

　“?”

　凋零之主醞釀了一會兒情緒，聲音低沉地說道:

　“你現在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當然，即便如此，怎麽選擇依然是你的自由。沒有誰會逼迫你，也沒有誰能逼迫你。你完全可以選擇不再晉升，停在某一個階段，不成為舊日，不讓‘詭秘之主’徹底在體內蘇醒。”

　“這樣或許會讓地球缺少抵禦末日的力量，但是也沒有關系。然後，你只需要於末日來臨時帶著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和物，‘漫遊’去別的星系別的星球，躲避外神們的注視，再造一個文明即可。”

　“?”

　克萊恩用聽天書一樣的表情聽完了這句話，他一時半會都找不到詞來描述自己的心情。考慮到對方沒有敵意，還願意幫助自己，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心情複雜地問道:

　“你在說什麽?”

　他其實想說“你在消化挑釁者嗎?”

　凋零之主聳了聳肩:“我只是想到了這句話，覺得挺有意思的，就記下來告訴你了。”

　“……這是誰對我說的話?”

　“你也不太需要注意這件事情……”

　外神想了想說:“已經死了，我只是覺得這句話有趣，很適合現在的你。”

　這番話讓克萊恩感到尤其的不滿，甚至可以說是憤怒。——這叫什麽話?他都已經放下了一切，甚至忍痛斬斷了自己最為重要的羈絆，把自己本就沒有的籌碼全部推上去才勉強得到了福生玄黃天尊的寬容——他沒有在現在就變成另一個人死掉是他的運氣，但是到這一步，居然有人跟他說:

　“沒有誰會逼迫你?”

　他已經不能回頭了！祂已經沒有可以後退的地方了！

　什麽叫“沒有人會逼迫你?”

　他的腦海中確實出現了一些記憶，克萊恩實在是很不想把真實造物主的行為當做逼迫。

　雖然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讓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感到惱怒和不滿，但之後他自己也認可了“為了末日要竭盡全力”的想法。畢竟真實造物主自己先以身作則地犧牲了，克萊恩實在無法苛責對方。於是主動前進，樹立新的目標，一路努力走到今天——我都已經做好一切的準備去接受力量努力維持自我甚至跟上帝互毆了，你跟我說“也可以在末日之後帶著重要的人前往其他星球重建文明”?

　這一瞬間，克萊恩感覺自己宛如一個身在戰場的士兵，有人在他的身邊被炸死，他的隊長已經在他的眼前被殺死了，他做了一番心理鬥爭之後，終於決定撿起死去的隊長的槍繼續前進繼續戰鬥。然後當他最後離開戰場的時候，有人對他說“其實你也可以不去，沒有人逼迫你這麽做”?

　過了片刻，克萊恩搖了搖頭，笑了一聲。

　他的情緒已經重新平靜下來。

　“確實，我沒必要知道這是誰對我說的，但我依然為這個態度感到有些不快。”

　“我承認，我走到現在基本都是因為我自己的想法，確實沒有人逼迫我。即便是真實造物主，也只是給我做了一個示范，而我願意跟隨祂的示范前進而已。你說得對，我是自願去晉升，自願去接受詭秘之主的意識，自願去成為詭秘之主，自願在無數年後，或者晉升的當天就失去自我的。”

　“這都是我自願的，沒有人逼迫我……”

　克萊恩再一次忍不住笑了，他笑得分外諷刺。雖然他也從來沒有指望過自己的“犧牲”真的能被別人銘記，但也不代表他願意讓自己的掙扎、努力和悲傷都被一句“你是自願的”給蓋過。

　頓了一下後，克萊恩繼續說道:

　“我不打算考慮去宇宙重建文明這件事情。雖然宇宙雖然浩瀚，沒有邊際，但我努力得到力量不是為了逃跑的時候跑得更快的。更何況，你們明顯比我們更加熟悉它。”

　“也更為強大，直接代表著整個宇宙的某方面象征。而且，即使能夠成功，也只能安穩一段時間，再造的文明不超過千年又會毀滅。逃避永遠都不是辦法，難道要一直這樣追追逃逃奪下去?這根本沒有意義，到時候，連成為舊日的機會都沒有了，永遠無法自我救贖。”

　這是因為要想在外神入侵時成功逃跑，必然得放棄所有源質，否則肯定成為祂們關注的焦點，別說漫遊星空，就連是否能撐過最初的那輪打擊都屬於未知數。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乾脆進行抵抗，哪怕是發生戰鬥，導致一些難以避免的悲劇發生，也比直接帶著自己的信徒和重要的人逃跑要好吧?

　外神說道:

　“你的想法非常明智，我們不是那種得到了源質就會停下的生物。只要宇宙中的生命符合了我們的象征，就必然建立神秘學聯系——需要錨的你們根本不可能真的放開手與我們戰鬥。”

　“你還有另外的選擇，比如停止晉升，放棄源堡的控制權，繼續以序列1或者序列2天使的身份很好地活著，不用時刻擔心‘詭秘之主’在你體內蘇醒，也不用太累。”

　“現在說這句話有點太晚了吧?”

　克萊恩忍不住了:

　“源堡重新和我建立了聯系，詭秘之主已經快要能在我的耳邊跟我討論下一步要怎麽做了，怎麽阻止祂的蘇醒?我現在立刻去永暗之河激流勇進嗎?”

　“永暗之河激流勇進的又不是你一個，如果你去的話，格蕾嘉莉，薩林格爾也會陪你。你們可以開展一個劃龍舟比賽，我記得你們國家的人是有這種習俗的。”

　外神很自然地接上了這句吐槽:

　“你現在還挺活潑的嘛。”

　“好了，那就不跟你開玩笑了，你現在打算去幹什麽?”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立刻回到源堡，一把抓住阿蒙塞進嘴裡，然後開著源堡直接撞在雷霆之神身上把祂創進星空?我們不挑食的——哦不好意思，你們得先成神，‘詭秘侍者’還有一個在我手裡呢，只要你保持現在這個狀態，知識之妖肯定是不介意把‘幕布’給你的……那就先回到源堡，然後想辦法成神，然後一把抓住阿蒙塞進嘴裡——”

　克萊恩感覺自己再多聽幾句話人性就又要上漲了，這個家夥到底怎麽回事:

　“停下，停下。”

　“你為什麽這麽執著於讓我容納阿蒙?欺詐之神並不好抓，不是我得到了源堡就能高枕無憂的，更何況我現在也沒有控制住祂的手段。”

　凋零之主停頓了一下，隨後同一種微妙的眼神看向了克萊恩。

　“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對阿蒙沒什麽惡感，但阿蒙本體殺死了被我選中的那個小家夥，所以我覺得，既然我挑選的阿蒙死了，就該讓其他阿蒙也跟著一起去死。”

　克萊恩明白過來:“你說的是……”

　“對，是他。”

　“他可以選擇出賣你，也可以選擇無視你，這兩種選擇最後都會導致你被阿蒙抓到，而他也可以就這樣繼續隱藏身份，被阿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活下來。”

　外神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說道:

　“趁你現在還有道德的時候， 我要道德綁架你。他是因為你才死的，你不願意為他、為我這個失去了親愛的學生的可憐孤寡老教授報仇嗎?”

　克萊恩心裡剛剛升起的一絲惋惜又被迅速地打壓了下去。

　“……不用你說，我本來就應該去對抗阿蒙。”

　克萊恩移開了視線，抿了下嘴:

　“不為了他，也要為了我的信徒，為了白銀城和月城的人。”

　現在，又到了他要去努力戰鬥的時候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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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請假……我感冒有點嚴重……我要請假幾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