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只有紅茶可以嗎?”
“不可以。”
“那就只有綠茶了。”真實造物主隨口說道,美滋滋地抿了一口後還故意拱火,“你怎麽不喝?”
坐在桌子另一邊的人型生物抬眼看了祂兩秒:“同類對比一下,你會想喝動物的血肉皮膚泡出來的一杯熱血水嗎?你不如給我一瓶伏特加。”
“樹還能喝酒精?”真實造物主大驚失色,“如果有的話趕緊給我也來兩瓶!”
“那我建議你直接去喝工業酒精。”
衰敗君王單手拿起印著勞動最光榮的搪瓷缸子,吹了吹滾熱的茶水,動作熟練,姿勢和神態都像極了公園裡的遛彎散步看下棋的老大爺。祂看上去三十來歲,卻散發著揮之不去的蒼老氣息。
在真實造物主震驚的注視下,祂若無其事地噸噸噸了幾口“動物的血肉皮膚泡出的熱血水”,順便咂了咂嘴:“很意外?植物之間也是有捕食關系的,它們又不是我的同類,同類我也能吃得下去。”
真實造物主露出很感興趣的眼神,每當聊到祂的原生文明時祂總是格外有精神。但衰敗君王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做多停留,祂用雙手捧著搪瓷缸子,通過掌心汲取著茶水的熱量,鬥篷下的根須安逸地盤曲起來。
“下午茶整點紫皮糖?我還想要芝士蛋糕。”
“可以。”祂又喝了一大口綠茶,“我看到梅迪奇今早獻給你的花束了,剛從我花園裡刨的。”
“啊這……那我讓祂種回去?”
“我已經把祂種下去了,太陽落山之前不放祂出來,既然拔了我的花,那就來當我的花。”
衰敗君王放下搪瓷缸子,細數梅迪奇的罪孽:“偉大的紅天使已經給極光會增加了負五百鎊以上的光輝成績,具體表現為在人事部面試別人的時候和自己吵架然後開始左右互搏打壞設施,去參加慈善活動的時候唯恐天下不亂然後在左右互搏的時候打壞設施。我說你要是實在沒事乾就去看著下水道,那裡不知道為什麽老有人夜行,然後祂在左右互搏的時候把下水道炸壞了至少二百米,好懸沒炸壞煤氣管道讓全貝克蘭德升天。蒸汽教堂現在還在尋找該恐怖分子。”
“……真不愧是我的戰爭天使,果然祂來了刀兵也就來了。”真實造物主顧左右而言他,儼然是人性十足但武德不夠充沛,“伱有什麽高見?”
“道歉。賠錢。要麽立刻讓法布提或者被縛之神出現在我的餐桌上。”外神說,“這莊園還是我的,你把這當新據點必須交房租。還有,請不要在我們的賭博出現結果之前做一些額外的毫無意義的舉動,我討厭你,討厭地球,也討厭所有的神。我不想和你做朋友,請不要打破我們現在貌合神離的和平。”
147
3000鎊,真是讓人肉痛啊,我攢了這麽久,還不到1000鎊的……不過,“褻瀆之牌”是無價之寶,拿錢都換不到,“正義”小姐在這件事情裡的貢獻也絕對值這個價……
還好,都是從她欠我的裡面扣,稍微減輕了一些壓力,以後要是遇上阿茲克先生,我就用高序列的配方支付那15000鎊屬於“眷者”的報酬……其他的“褻瀆之牌”不知道又被偽裝成了什麽樣子,按照大帝的性格,應該都挺出人意料的吧……克萊恩結束回應,望著宮殿外面的灰霧海洋,無聲感歎了幾句。
謹慎為重,他暫時將那張“黑皇帝”牌留在了灰霧之上,
留在了“愚者”座椅正對著的青銅長桌表面,同樣的,還有阿茲克銅哨。 等返回現實世界,他又舉行儀式,自己召喚自己,把“萬能鑰匙”這迷路與倒霉的結合體,這負面影響看似不大,可真要遇到嚴重情況卻可能要命的封印物,丟到了灰霧之上,打算沒事不用它。
“萬能鑰匙”僅僅是一個剛晉升序列9的倒霉家夥的遺物,竟然有這種中序列非凡者都無法削弱的負面影響……“門”先生的囈語真是恐怖……
克萊恩用變涼了不少的水洗了個澡,一身清爽地走出了盥洗室,到樓下享用起順路買回來的玉米薄餅,這是費內波特王國高原地區的特色,又脆又香又甜。
吃飽喝足,他又推敲了一下昨晚的經歷,看是否有遺留線索給別人:“即使拿著‘萬能鑰匙’,如果本身不是非凡者,也不可能在一個惡魔的手下逃脫,當時那位神秘又強大的貝爾納黛女士肯定確認了我不是普通的私家偵探,我也沒想過能隱瞞這點。”
“她沒有把我抓走,說明她要麽是對野生非凡者有一定好感的官方人員,要麽就不屬於三大教會不屬於軍方。嗯,我傾向於後一點,前者大概率會沒收‘萬能鑰匙’,哎,我當時都有點絕望了,還以為會被抓走從此人間蒸發。誰知道,她就那樣走了。更好的是,多虧我出門之前做了和上午不一樣的細致偽裝,她沒有注意到我就是羅塞爾展覽上被她瞟了一眼就直接眩暈到差點嘔吐的不起眼的人。”
“那條惡魔犬應該已經不需要我擔心了,碰上了愛德華先生,小惡魔見大惡魔。”
“至於博物館內的事情,他們要找特殊的靈體,奇怪的存在,和我夏洛克.莫裡亞蒂有什麽關系?”克萊恩自我調侃了一句,內心愈發地安定。
當然,他敢於回家,也是事先佔卜過的,就像他不害怕博物館內有完全無法解決的陷阱一樣。
呼,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今天做什麽呢?練習非凡能力,順便去克拉格俱樂部蹭吃的?嗯,不知道惡魔犬後來怎麽樣了,教會和官方會不會繼續追查?要不要再寫封信給艾辛格·斯坦頓,稍微提示一下?
思緒翻滾間,克萊恩聽見外面有人靠近又遠離。又有信?他疑惑開門,果然看見信報箱裡躺著一封信。
這封信來自艾辛格·斯坦頓。
回到屋內,克萊恩用拆信刀拆開信封,將大偵探給自己的信件仔細閱讀了一遍。艾辛格在信件中先是報了喜,說在克萊恩的幫助下成功找到了重要線索,但是沒有明確地寫明嫌疑犯的信息,反而含糊地提到了一條主人死於黑幫火並的凶殘黑狗。似乎在懷疑夏洛克也是非凡者,並且已經提前洞悉了連環殺人案的真相。
克萊恩安心下來,給艾辛格回了信。看來這件事情也終於告一段落,接下來等著收錢就可以。
惡魔犬的賞金有兩千鎊,自己無論如何也能分到一些。但如果自己沒猜錯,讓惡魔犬真正落網的決定性力量應該是愛德華·沃恩,自己拿賞金似乎有些受之有愧,或許應該通知一下對方,或許把自己得到的賞金分一些給對方,至於天使看不看的上這些庸俗的金錢就是另一回事了。愛德華有能力卻沒有主動將惡魔犬緝拿,反而放任它在貝克蘭德奪去了數十條人命這件事,克萊恩選擇性地忽略了。
克萊恩已經想好了今天的安排,在非凡者聚會沒法召開,買不到相應物品的情況下,他突然空閑了下來,短暫竟不需要再忙碌。
“上午去克拉格俱樂部,練槍,練非凡能力,並在那裡用午餐,接著找家較好的馬戲團,觀摩下魔術師的表演,看能不能得到點靈感。”他掏出金殼懷表看了一眼,心情不錯地登上了公共馬車。
在克拉格俱樂部,克萊恩碰到了對他抱怨最近的運氣太過糟糕,尋求一些神秘學幫助的艾倫醫生。
148
瑪利亞死死地盯著眼前哭喪著臉的男人。
辦公室內,所有人都聽到她不帶感情地開口:“你把布萊克醫生出賣給了風暴教會?”
“他救過你的命!你全家人的命!”
“你摔斷了腿躺在家裡,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只能等著餓死的時候,是他免費醫治你的!”
“你怎麽敢!”
她一聲聲喝問犀利無比,轉瞬間就擊潰了男人的心裡防線。男人臉上最後那點惺惺作態的愧疚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雙腿發軟,戰戰兢兢地為自己狡辯:“我,我那也是不得已!我是偉大的風暴之主的信徒,但是教會的牧師大人們居然來我家排查異常分子!肯定是別人舉報我!是別人覺得我腿斷了肯定治不好,所以才覺得我有問題!說不定,說不定就是另外半邊屋子裡的人舉報的,他們嫉妒我賺的多!這不是我的錯,不,不,我錯了,我錯了瑪利亞小姐,我的兒子才五歲,我……”
“閉嘴。”
“教會裡的人告訴我,檢舉屬實,可以得到20鎊懸賞,你覺得我會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嗎?”
瑪利亞不對他的哭訴有任何回應:“你為了私利出賣恩人,沒有恩義。你想要改名換姓搬家逃避責任,沒有道德……我們不會再給予你任何援助,要麽離開東區,要麽花光20鎊之後餓死在這裡。”
“不,瑪利亞小姐!我真的是迫不得已!”
男人大驚失色,伸手要去抓瑪利亞的衣服:“我的兒子才五歲,妻子剛剛失業,我不能沒有工作!”
“可憐的布萊克醫生,當年居然救了你這麽個混帳東西。”瑪利亞嫌惡地躲開他的手,吝嗇於再多給他一個眼神。其他幾人見談話結束,沉默著走上前去,將癱倒在地仍然哀求不止的男人架了出去。瑪利亞攥緊拳頭,強忍著內心的憤怒對著某個地方揮出去砸爛某些東西的欲望,壓抑片刻後這激烈的情緒就轉化成了無奈。她的眼睛看著別處,明知道答案還是忍不住出聲:“真的沒辦法救他了嗎……”
“他是我們東區唯一一個願意救治工人的醫生!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治療牧師!”
“瑪利亞小姐,沒有辦法了。”站在門邊的一位深藍色頭髮的男士沉痛地開口,“求助我們也沒有用,現在極光會的方針是收縮勢力、暗中擴大慈善活動范圍,如果是小風暴教堂也就罷了,但他被抓到了聖風大教堂……沒人有權力動用這麽多力量!”
“所以,我們只能放棄他了是嗎?”
長久的寂靜。
久到辦公室內的其他人一個接一個無聲地推門離去,只剩下瑪利亞一人。又過了很久,太陽逐漸落山,天空暗了下來,她在越發黑暗的房間中沉默了。
“瑪利亞小姐。”阿德米索爾敲門進來,點起一支蠟燭,他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卡平那邊又來人了。”
瑪利亞的手臂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她抬起頭來,眼裡滿是憤怒的血絲。
“讓他滾回去,不滾就把手指留下。”她慢慢地直起上半身,再度披上了自己數年時間養出的嚴肅又殘忍的氣質,她的聲音充滿不容拒絕的威嚴,“我建立慈善學校不是為他們這些惡心的蛆蟲服務的,我不會出賣我的任何一個姑娘或孩子,除非我死了!”
阿德米索爾並不意外這個答案,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將蠟燭和燭台留下。
瑪利亞深深地吸了口氣,時間和形勢不容她再多愁善感。自從決定投身慈善活動、追尋首領的腳步開始, 她已經無數次無數次遇到這樣無能為力的情況。沒有錢,沒有力量,沒有能用的上的人脈,沒有話語權……無法讓孩子們得到更好一點的教育,只能讓慈善醫院中的重症病人們在夢中安樂死,濟貧院已經無法再增加哪怕一張床位,哪怕知道拐賣少女的罪魁禍首也不能讓他們得到懲罰……但她永遠不能習慣這絕望和挫敗感。
倘若把自己的靈魂賣給另一位首領,能夠獲得多少力量?能夠再多救幾個人?
我太弱小了……
TBC
————————
*天知地知兩個邪神你知我知的賭約,賭這個世界的命運,和人類的選擇。
*巡禮教派的教義是「生命是積攢痛苦與幸福的巡禮,生命是從生到死的旅途」。不要忍受活著的痛苦,不要期待死後的幸福,要珍惜活著的時光,用自己的雙手帶來美好。生命痛苦與幸福並存,而兩位首領則更是代表著普世意義上最直觀的善與惡。秩序善的理查,混沌惡的愛德華,祂們也象征著教派內部的現狀:劣幣驅逐良幣,為工人著想的工廠被擠垮,善良的人因善良而無法生存下去。為了行善,他們必須學會變得殘忍,冷酷,甚至邪惡。
這似乎本末倒置了,但正是可悲的真實。
眾人被理查的人格魅力吸引,凝聚在一起,但當他們遭遇到無法抗拒的暴力,或者被世俗狠狠地折磨到身心疲憊之後,天使自身難保,信念被現實壓垮,另一位首領(惡魔)就成為了最後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