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5
“先定一個小目標。”
“讓災禍之城進一步活化,最好再誘導它接觸永暗之河,雖然宇宙的終點未到,現在它們相遇要麽無法融合,要麽融合卻互相排斥最後分離,要麽成為偽·第四支柱,強行加速宇宙的滅亡。”
源質當然不會像當初的死神一樣瘋了,源質只會在一定程度內小幅度互相衝突。
用更直白的說法,就像兩種性質相衝的實驗試劑,都只有少量的時候,只會發生很小的排斥(就像死神那樣隻瘋自己一個),而如果兩邊不斷加大投入量,就會產生質變的互斥,最後爆炸。
“話說回來應該稱呼為‘祂們’吧?好歹也是同胞,祂們應該也都有自己的想法,當然了如果沒有更好……目前看來永暗之河是沒什麽反應,但是災禍之城的活化程度已經非常高了。”
“但我的目的並不是這個,我要的是祂們在封印這邊的部分一起產生反應,以接近第四支柱的位格快速削弱屏障……”
屏障減弱應該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但是減弱的方法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知識之妖目前已經攝取了最大的好處,因此希望正常地等待末日到來,或者在接近末日之前讓克萊恩或者伯特利動手幫祂。在這個過程裡,祂在重新建設信徒聚落,選拔天才的同時,甚至還有余力帶著自己已經打好關系的那兩人去挑戰雷霆之神,並且籌劃著至少從對方的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源堡不需要對屏障表態,上帝的態度似乎是不明的,祂正在跟源堡暗中較勁,末日和屏障對祂而言什麽都不算,也不值得在意。
自己的半身的想法應該跟知識之妖差不多。
而雷霆之神,祂貌似是不想接觸源質的,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來祂沒接觸源質都一副仿佛上帝已經在祂的體內睜開了一隻眼睛的樣子,真接觸了恐怕當場變成上帝的身外化身。
既然大夥都想要麽順其自然,要麽不管,那愛德華可就要抓住這個機會往裡面塞點東西了。
“知識之妖那邊,已經給出去的東西就當多重保險。”
必要的時候也能讓那些東西提前成為絆住祂的腳步的石頭——那可是母神和上帝的相關物品。
反正誰留著亞當誰就是拉仇恨,不過目前看來,知識之妖也沒開始編寫屬於自己的時代潮流?還是說祂想要的時代潮流就是現在這樣,大家一起搞搞學術,搞搞科研,最後在末日時飛向宇宙?
“……那麽首先我要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地讓南北大陸發生世界范圍內的災難,進一步從概念上讓災禍之城活化,畢竟祂只是暫時被封印在了班西,把島搬起來丟進靈界的卡爾德隆只能帶走很小的一部分汙染,源頭還會留在海水中被雷霆之神進一步封印,而且這麽做也太明顯了。”
太長時間一動不動了,愛德華換了個姿勢靠在椅子上,繼續開始發呆。
“讓梅迪奇去打明面上的戰爭,引發災難和戰爭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世界大戰總比我去殺人放火更符合災禍之城的象征。當然,我也可以讓我的行為成為災難的一部分。”
班西的汙染被我之前帶了一部分出來,但是更深處依然和災禍之城相連,到時候倒是可以用手頭的那部分汙染去提前讓梅迪奇“適應”……不過梅迪奇的主觀能動性還是太強了,災禍之城也可以選擇放棄這個被汙染的個體,或許應該想辦法把與世無爭的“永暗之河”從卡爾德隆引導出來。
如果這條河在現實中沒有對應,那就挖一個出來。
說到死神啊……愛德華回憶起神戰剛結束的時候的情況,卡爾德隆被伯特利·亞伯拉罕封印,確保不會有任何人和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靈界生物偶然走進這座城市。
而從城邊往裡面看,永暗之河似乎依然是好好滴躺在最底部,即便吞噬了自己對應的兩條途徑的複數高序列非凡特性,甚至包括兩份唯一性,都依然沒有上漲的樣子。
“這段時間拜朗應該在嘗試對死神祈禱吧?”
“應該是得不到回應了,除非死神在永暗之河裡還能繼續說話,也不確定,畢竟祂是二進。”
愛德華決定回頭也去拜朗調查一下。
雖然從表面上看那邊本來就信奉死亡,但那些拜朗的人信仰死亡的前提是他們的神是死亡之神,給了他們一個比所謂的神國還要明確的歸宿。絕大多數人類就是這樣,迷茫的時候會不安和痛苦,但是一旦前方有了一個清晰可見的終點,或者是明確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就會立刻從那些困苦中解脫,並且投入之前好幾倍的精力在努力前進上。
如今連死亡,都被更深邃的“虛無”吞噬。
萬一和神靈斷開了聯系,拜朗的人民估計會再次陷入更深的迷茫,或者乾脆選擇追隨神靈而去——殉神在任何國家都是值得稱讚紀念的,如果有虔誠者在國破家亡之際帶領信眾集體殉道,那說不定連異教徒都要為他們擦一把淚。而在拜朗,這個行為更是非常有市場。
他們不過是以一種更虔誠更狂熱的方式,在時間來宣告之前主動奔向了死亡,這種行為何其高尚灑脫,即便是死亡執政官親自下令不允許自殺都無法徹底阻止。
愛德華對這種行為不置可否,走過一千四百年,祂不止一次地見到過類似的事情發生。
在以前的某一場因信仰而爆發的戰爭中,一個小鎮的教堂裡死得連非凡者都沒有了,最後一位蒼老的平民神父帶著人民躲到了教堂中祈求庇護,這沒什麽用——有時候愛德華也會思考為什麽舊日紀元裡沒用的事情到了現在的時代依然沒用,想來想去也只有“神自身難保”和“神不想管”這兩個選擇。如果神想管,祂有無數個方法能夠救下那些尋求幫助的信徒。
奇跡和神靈的庇護都沒有降臨,小教堂的門最後被撞開,老神父連著所有的居民都被那些已經陷入了狂熱的氛圍的勝利者們殺害,這座小鎮也成為了勝利者的國境的一部分。
而比較有趣的是,一兩百年後,居住在這裡的人們考古到了當時發生的事情。他們真心實意地為當時慘死的人民悲慟,而那場戰爭也在兩位神靈的聖典中,因此便多出了一個神話故事:在那個故事裡,蒼老的神父帶著人民躲進了教堂,之後神跡降臨,人民成為了教堂的壁畫,不必再恐懼死亡,落下的天使親吻了神父的臉頰,他成為了一尊大理石雕像,永遠守望他想要庇護的人民。
……總覺得神跡就跟葬禮一樣,是給活人看的,跟參與者其實沒多大關系。
“南大陸是肯定要去的,祂們都死了也好,沒人接收南大陸的信仰,我手上又正好保存著這兩條途徑的序列一,如果永暗之河不回應,那我可以用死神的名義來回應。”
愛德華摸著下巴思索道:
“到時候可以發動拜朗的人民幫我挖出永暗之河在現實中的對應區域,然後只要打破卡爾德隆的封印,永暗之河就能夠自行滲透,到時候再用這兩份序列一作為誘餌建立坐標,引過來應該不難。”
永暗之河滲透進現實世界極有可能造成大量的死亡。
不,大量應該都屬於樂觀估計,到時候應該是成片成片地死吧?
不過沒有神的凡人注定是要死的,這樣不也是正好符合了拜朗人民對未來和自己的生命終點的期待嘛——白色霧氣般的無形河水無聲地流淌,神靈的意志隱藏在其中,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和自己的神靈沉睡到同一個地方去——想想還有點浪漫,愛德華認為這個想法非常好。
要是能順便把高地淹了,那將是絕殺,可惜以地勢來說真的淹不到那裡去。
想著想著,愛德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無視周圍石像一樣仍然跪著的惡魔,溜達到了外面。
祂看了一眼遠處高聳入雲、越發神聖的聖風大教堂。
“也可以將永暗之河引入大海嘛,這樣也更方便讓祂們接觸到彼此……畢竟河水終究是要匯入大海的,它作為一個源質往哪裡流我也控制不了對不對?”
死神也想過這麽做,但是終究沒有動手。
想完就結束,愛德華繼續在街上溜達。序列0的惡魔當然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想法,不讓思想和欲望漏出來一點,這樣也就不會在靈界產生任何的象征,影響某些存在的“預言”和“分析”。但誰會沒事乾想著讓象征第四支柱的兩份源質拚到一起呢?
溜到了街上,貝克蘭德今天天氣還不錯。
微風持續地在天空中盤旋,帶走填上厚重的雲層、標志性的工業燃料的味道和早晨的霧氣。
來往的人不多,偶爾能看到一兩個雷霆教會的教士走過。
遠遠看去,北區的聖塞繆爾大教堂被包裹了起來,似乎是要進行大改建。下方停著的馬車和人正在接連運送教堂中的一些擺設,彩繪玻璃窗也被拆開分別包裹,有人再給教堂重新粉刷顏色,似乎還有人正在用某些手段給教堂的磚石重新塑形,打算直接利用這數百年歷史的教堂迎接別的神。
教堂的整改讓教堂前的廣場變得格外熱鬧,棲息在這裡的鴿子們不敢落地,或遠遠地徘徊,或站在周圍的屋頂上,伸著脖子看人類改變這周圍的環境。
愛德華看了一圈,沒有帶黑色眼圈的白鴿子,也沒有帶白色眼圈的灰鴿子,也沒有烏鴉。
祂正準備換個地方散步,卻聽到一個緩慢沉重的腳步緩緩停在了腳邊,緊接著有人低聲說道:“……先生,買些谷物嗎?”
愛德華轉頭看去,看到了一個農民。
嗯,是個再明顯不過的農民,就跟弗蘭克一樣,有著費內波特常見的種地的人一樣發紅的皮膚,手裡推了個小推車,還常年戴著草帽。貝克蘭德的《谷物法案》,和貴族們的圈地早就逼得莊稼人們拋下地進入城市打工,基本不可能在城市中看到這樣純正的農民了。
大概是惡魔的氣質讓對方放松了警惕,因勞作而顯得格外蒼老的臉上的表情稍微平和了一些,一道道皺紋不再緊張地擠在一起,露出了渾濁而期待的眼睛。
他有點局促,大概是發現自己找錯了目標客戶,對方顯然不像是需要買便宜谷物的人。
但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飯了,也沒有錢去找磨坊,將手中的谷物磨成粉果腹。
“你好。”愛德華和和氣氣地點頭,緊接著看向對方面前小推車中的口袋,動作熟稔地伸手抓了一把,在手中撚了撚,誇獎道,“這些玉米成色相當不錯啊,老人家,你是費內波特人吧?”
上了年紀的農民還來不及被誇獎哄得露出笑容,就在第二句話中緊張地抓住了衣角。
他看到對方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意識到自己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已經被當成了默認。
“這麽好的玉米粒,現在應該有不少糧食鋪收購才對。”愛德華又問,“老人家,你為什麽出來單賣?你都已經一把年紀了,為什麽一個人來到貝克蘭德,你的家人呢?”
雷霆教會確實引進了一些善於種地的平民和非凡者來貝克蘭德,試圖將城外的荒地重新開墾到可以複耕的程度。這一行為擺明著是也要貝克蘭德自己重新生產糧食,防止大地母神的信仰和費內波特的糧食佔有太多市場——這是半強製的征召,會被送來的自然不用多說。
坐飛空艇來的?這麽快啊。
因為年紀大了,老家沒有牽掛了,也沒有人脈和錢,所以來到貝克蘭德之後又很不巧地沒分到土地嗎?愛德華懶得佔卜對方的身世,就這樣漫無目的地猜測著,並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見老農民的表情已經非常難看,愛德華還從對方的身上發現了一些被自己的話語激起的憤怒和不滿,於是在沉默了幾秒鍾後,祂像每一個善解人意的紳士一樣歎了口氣,熟練地對自己剛才的刺探表達了歉意之後,轉而詢問小推車上這一口袋玉米的價格。
老農民報出了一個很低的價格,但仍然比現在的糧食鋪裡的收購價高了將近一半。
“你急需用錢?”愛德華理解地點了點頭,“那你平時還做什麽別的工作嗎?”
對方抿了抿嘴:“我會用這個推車,幫忙運貨。”說完,他像是生怕眼前這個看上去還算好說話的先生不購買似得,主動給自己壓價:“五個蘇勒就行,運貨也可以,給多少都可以。”
聽罷,愛德華從懷中直接掏出一枚金幣,放到了玉米口袋上。
“這些我全都要了。你們從費內波特過來幫我們種地,確實是不容易……”紳士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調說道,緊接著,在他的注視下,對方抓起一把玉米,直接丟到了地上。
一把又一把,大量飽滿橙黃的玉米粒短時間就在地上鋪了一小片,屋頂和遠處空地上的鴿子都被吸引過來。
這些灰白相間的鳥兒們爭先恐後地在他們的面前落了一地,爭搶這些玉米。
一時間,震驚,不解,憤怒和悲涼的心情在農民的心中接連閃過,但那一枚閃閃發光的金幣還在他的推車上,他小心翼翼地把金幣拿了起來,用袖子擦乾淨,放進胸前的口袋中拍了拍。
可恨的魯恩人……他無能為力地咬著牙。
……
冰涼的觸感從自己的額前流過。
——水。
奧黛麗想要睜開眼睛卻不能成功,她感覺自己像是躺在河水中,水充盈在自己的周身。水壓壓住了她的四肢和臂膀,水流流進了她的耳朵,讓她聽不清為她洗禮的主教的聲音。
“奇異恩典,何等甘甜;”
“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散,今被尋回。”
唱詩班的聲音越發清晰地響起,像是直接在奧黛麗的腦子裡出現似的。她模糊且奇怪地開始思考,為什麽以聖水拂過自己前額的洗禮會讓她產生被水吞沒的感覺,而這些水還在上漲,早就沒過了她的鼻尖,她閉著眼睛,因此眼前一片黑暗,除了唱詩班的歌唱的古老聖詩之外什麽都聽不見。
“曾我瞎眼,今得看見;”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
不……不,我不曾失散,亦不曾盲目,我從未信仰過上帝,只有虔誠地跪倒在女神的聖徽之前。
奧黛麗在心中下意識地一條條反駁聖詩的內容,但似乎她每否定一次,身體就變得沉重一分。就像在神靈的面前撒謊而得到懲罰似的,她逐漸感覺自己呼吸都開始不順暢了。
她心生惶恐,覺得自己似乎落入了某個陷阱,又發自內心地疑惑為什麽造物主教會要對自己一個小小半神動手,難道她活著不比一個非凡特性對他們有用?
就在此時,壓力似乎也到達了一個極限,水沉沉地壓在胸口,奧黛麗發現自己真的喘不過氣來了。
怎麽可能……我應該是站著的……?
而下一刻,她的背後猛地出現了一個托起的力,將她從深黑的水底猛地推向了現實的世界。
“初信之時,即蒙恩會;”
“何等寶貴。”
是那種極其熟悉的感覺。
“神啟”的感覺——奧黛麗陡然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無數難以言喻的畫面,那像是披著金光的城市裡安寧的早上;那是不必擔心餓死的老人在柔軟的床鋪上醒來,伸了一個懶腰;那是歷史記錄者們匆匆翻過了“和平一千年紀念日慶典”的一頁紙;那是奔跑玩鬧,又被老師們輕斥著帶回學校的孩童……那是無數人無數種族聚集在同一個十字之下虔誠地祈禱,仿佛就此隔絕了所有的紛爭和間隙。
奧黛麗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那天國般的畫面也如同鏡花水月般消失了,她的心中頓時湧起了難以掩飾的失落和痛苦。
“上帝……”
她依然是站著的。因為身體有些失去平衡,一隻手抓緊了面前放著儀式用品的台子,神父在她的額頭上用聖水畫了十字。
此刻聖水緩緩滑落,路過她的眼角,仿佛是一滴淚水。
TBC
——————
正文裡關於“神話”的那部分靈感來源是《拜佔庭帝國》,也就是君士坦丁堡陷落的那會兒。記憶可能有偏差,但第一次看這本書就被最後的這一段話震撼到了,以下是我的感想。
那段話給我的印象比君十一本人的死還要深刻:在攻破了城池埋葬了這個帝國之後,凶手的後人們又在數百年後將慘死在教堂裡的人們的故事寫成了神跡,被屠戮的民眾成為了被神靈帶走不朽的幸運兒,無能為力的主教成為了聖人,盡管他們的骨骸屍體在當時就已經被你們祖先的馬蹄踏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