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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看著神子逐漸變得黑沉寧靜的雙眸，將右手握起，大拇指抵住眉心。

　“願您能夠獲得永恆的安睡。”

　“願我們都能平等地迎來死亡。”

　“您和北大陸人生活得太久，忘記了我們是死神的子民。與我們而言，人總是在死亡中沉沒的，永恆的沉睡也意味著永恆的存在，而生不過是偶爾迸發的夢境……”

　說罷，祂不再言語，轉過身，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卡爾德隆的底部，沿著古老的石階緩步上行。

　海特爾安靜地離開了卡爾德隆，就像祂前來時一樣安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離開了靈界之後，祂首先出現在了皇都裡，並且前往了皇宮，對負責內政的非凡者說道:

　“從今日起，政府的核心行政廳關閉，不需要再把各地的事務和報告送到中央。各部門也可以陸續關閉，從此以後不需要管理世俗的事情了。”

　該半神對大祭司的要求沒有半分不滿和旨意，恭敬地彎下了腰:“是，謹遵您的話語。”

　海特爾又說:“執政官阿茲克·艾格斯殿下已經前往聖城侍奉主，不會再處理任何文件，也不需要召開會議，將祂的行宮也暫時封鎖，防止有人趁機闖入。”

　半神依然保持著鞠躬低頭的姿勢:“是。”

　海特爾沉默了一會兒，祂蹙著眉，問道:“現在政府財政如何，國庫裡還有多少錢?”

　“執政官殿下對民生很關注，國民福利待遇不錯，國家的財政還能支撐。”那位半神恭恭敬敬地回答，並且報出了一個還算準確的數額，“國民並沒有多少消費方式，執政官殿下發放的基礎工資大家就已經很滿意了，只不過很大一部分國民用不上這些。”

　“平時除了吃喝沒有花錢的地方了嗎?”海特爾揣摩著。

　祂已經有很久沒有關注過這些了，即便不算自己逐漸和希雅·艾格斯意見相左，帶著人造死神派躲進陵寢裡不問世事一味祈禱的那些年，也有大概五百年沒有詢問過世俗的事情了。

　“也有。北大陸人遺留下來的劇院，圖書館，舞廳，以及露天劇場，基本都還在使用，運輸設備也基本保持完整，很多人願意在這些地方消磨時間。”

　“即便是最低工資，也支撐得起他們每隔兩周去一次平價的劇院看戲，只不過因為演員往往接二連三地選擇離世，導致劇院的排片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有時，還會產生明星效應……”

　明星效應是什麽自然不言而喻，半神斟酌著要說的內容，一絲不苟地匯報:

　“我們會從高地進口一些物品，比如酒類和其他香料，今年致幻類植物的需求增加了一些。不過自從上次他們遭難，現在能夠進口的也減少了大部分。”

　海特爾看起來在認真聽，實際上並不在意對方說了什麽，也不打算真的去研究這些東西。等到這位半神說完，祂便點了點頭，絲毫不提剛才的內容:“國家公務繁重，一直以來辛苦你們了。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告訴所有人，接下來整個行政區都要陸續關閉，有什麽事情直接通知教會。”

　“你們這些半神也要活動起來，自己的轄區裡出現了什麽問題就盡快解決。”

　半神點頭，過了片刻，當海特爾表示自己已經沒有別的話要說之後，他抬起頭來，露出一張隱隱有所期待的臉:

　“大祭司，是那一天要到了嗎?”

　海特爾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

　半神臉上的笑容頓時明媚起來，虔誠地讚美了神靈之後，他問道:“大祭司，我能夠去跟隨您一起挖掘冥河的河道嗎?”

　“當然。”海特爾簡潔地說道，“所有人都可以。”

　“感謝您！”

　“你可以把這件事情也告訴所有人——這是和主建立聯系的機會，等到祂降臨大地，所有人都將平等地迎來終結，我們將舉國前往祂的身邊，神在那裡，我們的皇帝與女皇也在那裡。”

　“女皇陛下……”半神呢喃，“能夠在另一個國度再次見到祂，是我無上的榮幸。”

　海特爾點了點頭，身影漸漸消失。

　……

　海特爾回到了卡爾德隆，祂靜靜地站在這座古老城市的外圍，凝望著斑駁的城牆和遺跡。

　過了片刻，祂聽到有模糊的水聲緩緩從背後靠近，海特爾轉過身去，一言不發。後者停下腳步，隨意地問道:“伱已經想好了?”

　“對。”

　“那真是太好了，你願意幫忙確實是我沒想到的，我非常感動。”愛德華點頭，見對方的視線一直看著自己手裡提著的收音機，便乾脆把它舉起來晃了晃，“你想要這個嗎?”

　“這裡面確實有你們的一份蒼白皇帝，只要你不食言，那作為謝禮你想現在把它容納了我也麽什麽意見。但如果你要問我這份非凡特性是不是屬於希雅·艾格斯的，那我也不知道。”

　海特爾平滑地移開了視線:

　“那是您用來聯系我們的事物，請別開玩笑了，我不敢打它的主意。”

　“好吧，說起來這倒是第一次見到你。”

　愛德華瞅了瞅對方的臉:“之前你都在陵寢的棺材裡待著，一直是希雅·艾格斯和祂那個親信半神和我交流，我還是天使的時候好奇想去看看，也被祂拒絕了。雖然我沒什麽一定要集齊各組織最高領袖的卡片的愛好，但是能在你死前跟你談一談關於源質的事情，看來我的運氣還是挺不錯的。”

　海特爾反應平靜:“這是我的幸運才對。”

　祂看起來不想再聊目的之外的話題，便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願做我主腳下的船隻，但我究竟要怎麽做，才能盡可能地影響河水?”

　“所以我才問你要不要現在把這份序列一給容納了。”愛德華聳肩，“你想要自我獻祭，其實是成為了它的一部分，你的能力越強才越有可能在河水中留下相對穩定的自我——雖然總也避免不了最後的消亡，但至少能存在得久一點。所以，你有沒有在死前嘗試一下成為‘蒼白皇帝’的感覺?”

　“我需要考慮。”

　“不著急，河道都還沒挖出來呢。”

　愛德華頗有興趣地看著大祭司的側臉，從側面看，祂的臉上只有皮包著骨頭，看上去更像骷髏。

　“你意識到神諭有問題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立刻選擇放棄祈禱呢，結果你只是對比了我和它的要求，確認沒有區別之後繼續行動了。大祭司，狂信徒不是瘋子，你是怎麽想的，是什麽讓你選擇了這種激進的想法，是因為蒼白之災珠玉在前嗎?”

　說到這個，愛德華忍不住笑了:

　“我還記得當初真的有人在我面前宣揚過，認為當初的殖民戰爭等活動是北大陸對第四紀蒼白之災的回敬。實際上他們差不多是發現了南大陸之後，第四紀考古的相關活動才能繼續的。相隔一千年……呵呵呵，我對人類的扯淡能力一向都很敬佩，因為我沒有被強化口才方面的天賦。”

　海特爾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顯然祂也聽說過類似的論調:

　“那就把我的行為當做是對殖民戰爭的回敬好了，隻隔了兩百年，這更有可信度不是嗎。”

　“當冥河進入拜朗的國土，整個國家或許會在瞬間覆滅吧。”

　“那正是我們需要的。我們已經奪回了國家，剩下的就是讓它永續。”海特爾說，“可以在床榻上閉目安睡，可以在河邊眺望神靈的禦駕，可以在街道上歌唱舞蹈迎接祂，我們在這也一刻已經獲得了救贖，從此再也不用忍受任何痛苦。我們可以做任何事情，直到河水吞沒一切。”

　“你們的生死觀念真是讓人稱讚。”

　愛德華由衷地說:“如果每個人都跟你們一樣，我的工作也會好開展很多。”

　“我希望冥河的水淹沒拜朗的每一處國土，這片土地將被打上死亡的烙印直到永遠。豐饒的原野和這片土地上的全部歷史，都將在那一刻畫上最圓滿的句號了。”

　海特爾以歎氣般的語氣說道:

　“就讓那些香料、黃金以及發生過的全部故事都成為傳說吧，空無一物的死亡帝國永遠矗立在這裡，即便我們死去，也不允許有任何人再染指這片土地。”

　“不愧是大祭司，您的文學造詣真的很不錯，說得我都有點感動了。”

　愛德華鼓了鼓掌:“如果你想讓把自己的靈獻祭給祂成為祂的禦駕，那到時候你能直接載著祂衝出去撞進大海裡直接撞上風暴之淵嗎?當然了不想撞風暴之淵的話我也可以提供其他合適坐標，如果你們都死完了，那我可以把拜朗從南大陸上掰下來，直接舉起來往北大陸上面砸嗎?”

　海特爾陷入沉默。

　過了幾秒，祂說道:“……關於您的提議，我沒有意見。只要能更好地‘反擊’，您就算是把我的頭骨投擲出去都沒問題，但是整片國土……這要看主的意思。”

　……

　天剛亮起，一位青年走出旅館，裹緊身上的大棉衣，準備去見自己的新客戶。

　作為一個弗薩克人，他的個子不算太矮，足足有一米八，但是他剛用屋簷上乾淨的雪擦完臉，眼睛還眯著，就突然就感覺身旁出現了一大片陰影。

　這青年轉過腦袋，一點點往上看去，發現有位接近兩米五的半巨人走了過來。

　“巴，巴德爾先生，早上好啊。”青年結巴著說道，面對比自己要打了足足兩圈的壯漢，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您這麽早就……”

　“我們所生活的每一天，看到的太陽，聞到的食物香氣，品嘗到的美味，都是主賜予的。不浪費時間享受生活是我們的生活方針。”這位年輕的身材高大的人類——或者說，這位半巨人氣勢十足地說道，聲音從青年頭頂上方大概六十厘米的地方落下來，有種難以言喻的縹緲厚重感。

　說完，巴德爾低下頭來，露出標準的微笑:

　“您也早上好，曼蘇爾先生。”

　曼蘇爾的心情也很難以言喻，他只是想多賺點賞錢，才從頭目那裡接下了跑腿的任務，來接觸這些傳說中的“真正的巨人族後裔”。這支隊伍裡他的膽子已經算大的了，總好過被嚇得奪路而逃的小夥計——弗薩克國內常年物資較為匱乏，在野外看到成群結隊的陌生人往往是災難的開始。因此，當這支小商隊來見這群客戶的第一天，就被那足足十個平均身高兩米三的巨人組成的人牆嚇壞了。

　好在，當他們小心翼翼地接觸了對方之後，發現這群巨人的脾氣都還不錯。

　中途發生的唯一插曲，就是在理解性擁抱和握手的時候差點讓其中一人骨折。

　“(弗薩克文明用語)，誰跟我說這群人溫順又好騙，大家都應該去跟他們做生意的?”曼蘇爾氣急敗壞地想，“一個個拳頭跟我腦袋一樣大，誰到了他們面前還敢壓價和漲價！”

　“哈哈……像您這麽虔誠的人已經不多了。”

　這群人喜歡被誇獎信仰，他討好地擠出笑容，果然看到巴德爾的臉上也露出笑容，謙虛了幾句。

　他一邊想著自己以後也要多多騙人來感受恐懼，一邊想起了在暗中悄悄流傳的這幫人可能真的是“巨人後裔”，“來自遙遠國度的高貴的客人”之類的傳言。在看到他們的平均身高的時候，曼蘇爾就已經信了八九分，因為就連貴族家都很難有這麽整齊的高個子！

　“曼蘇爾先生，距離用早餐的時間還早，能佔用一下您的時間嗎?我想給您講一講我們的道標和救主，‘愚者’先生。”這半巨人彎下腰背，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和藹。

　我能拒絕嗎?曼蘇爾臉上已經笑得有點僵硬了，他連連點頭:

　“沒問題，沒問題。”

　見自己的同伴也有人打著哈欠從屋裡走出來，他趕緊把他們也拖下水:“我們去那裡坐下說。”

　他隨即走到了一邊的空地，順便把自己打著哈欠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同伴們也拽了過去，而那看起來極具壓迫感的半巨人也溫和地跟了過去。

　“您可以講了。”考慮到弗薩克國內的情況，盡管很好奇這些情報，曼蘇爾還是提醒道，“可以簡單地講講，不然宗教裁判所的人會……”

　“好的。”

　身高體壯的半巨人表情一下變得肅穆:

　“我主自稱‘愚者’，在過去，在現在，也在未來，他是支配靈界的偉大主宰，也是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更是每個生靈追求永恆的道標。”

　“祂是最古老的神靈之一，造物主的舊友，祂們之間締結了拯救無數人類的契約。”

　……好大的排場……一開口就是這個，直接給弗薩克的大夥都聽蒙了。

　戰神都不敢這麽說自己！

　眾神都是從造物主的身軀中誕生，現在來一個跟造物主同樣古老的存在，那不就代表所有的神靈都直接矮了一頭?這，這根本就是異端邪說啊！

　盡管不算虔誠，幾個弗薩克人還是忍不住面面相覷。有人已經想要站起來離開，生怕自己聽多了在某天酒後說漏嘴，當晚就被宗教裁判所帶走。

　“我主居於現實和靈界之上，仁慈灑滿了天國和大地，祂的座有眾多天使侍立……”

　“‘奇跡天使’是仁慈的天使，祂傾聽我們心中的願望，將最美好的事物展現在我們面前;

　“‘救贖天使’是主的號角，是祂神諭的傳達者。祂將光明帶到我們面前，從此人類得到拯救。”

　聽到這裡，弗薩克人們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來，隻得乾笑道:

　“你們的主真是厲害啊。”

　“不止。”半巨人溫和回應道，“主的神座旁邊還有‘懲戒天使’，祂是主的雷霆，主的怒火，主的手掌，是所有墮落者和不潔者的審判官及處刑人。”

　“除此之外，還有‘時之天使’，祂是古老年代裡的守候者，歷史的見證。跨越漫長的時光，最終臣服於我主，為祂敲擊天國之鍾。”

　“厲害，厲害。”路邊的一個人由衷地讚歎道。

　他似乎已經在這邊站了有一會兒了，把剛才巴德爾的傳教內容全部聽完了。

　聽到這樣的回應，那位半巨人站過頭看了人家一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然後用盡量簡潔的話語描述起了“愚者”先生降下的種種神跡，末了道:

　“已經過去一刻鍾，就不浪費您的時間了。如果您感興趣，跟來聽我們詳細講述我們的救主。”

　弗薩克人們已經把“快讓我們走吧”這樣的表情寫在了臉上， 曼蘇爾為了獲得更多的賞錢，竭盡全力地去記憶這些“神秘巨人”信仰相關的內容，腦子裡暈乎乎的。

　那青年點了點頭:

　“如果我有空閑，會去看一看的。”

　說罷他便離開，這青年前往了小鎮中的一家眼鏡店，從老板的手中買走了櫥櫃中一片做工最為精良，且沒有任何花哨成分的單片眼鏡。

　TBC

　——————

　他將這片單片眼鏡戴在右眼上，過了一會兒，又戀戀不舍地拿了下來。

　“帕列斯·索羅亞斯德……”

　“居然這麽快就已經上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