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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奧黛麗從仆人房中醒來,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貴族的宅邸裡任何時候都要能找到在崗的傭人,而作為貼身仆人,無論主人幾點鍾起床,他們都必須更早地醒來,將主人接下來一天之內的日程全部背下牢記,並且還承擔著收發邀請的工作。
貼身仆人的下一個升職方向就是管家,因此必然要懂得人際交往,以及掌握多方面的技能。
當然,想要成為管家非常困難,而管家的身價隨著年齡和服務對象提升。
根據奧黛麗的觀察,康納德子爵府邸裡的副管家還有至少十年才會退休,即便那幾位有競爭想法的貼身仆人再怎樣努力,在目前的幾年裡也無濟於事。
不過,作為外來人的女仆,奧黛麗不會也不可能擁有競爭的資格,她放低姿態,直接把自己抽身而出,欣然旁觀這個已經有了沒落之色的子爵府邸內的爭鋒相對。
晚上一點才結束事務睡覺,早上五點就要起來,蘇茜只是一個剛來的“私生女小姐”,根本沒人會主動跟她建立社交關系,但康納德子爵巴不得立刻有人跟蘇茜訂婚,好把剩下的幾十萬鎊也給掙到手。因此她依然要被帶出去參加一些茶會和舞會,在小圈子裡初步介紹給別人。
……每天出門一次,收發一些邀請,禮節性的回信,還有聯系裁縫量身定做新的衣服……僅僅是這些事情,我居然就用了那麽久,那我做霍爾小姐的時候,安妮豈不是晚上都來不及睡覺?
不,也不對,安妮雖然是我的貼身女仆,但她並不是只有一個人在工作。
奧黛麗稍一思考便明白過來,因為初來乍到,幾乎所有需要貼身服務的事務都壓到了她身上,子爵也只是在人前扮演一下親切,人後甚至連裁縫都要她自己去聯系,所以才會覺得忙碌。
想罷,她環顧了一圈自己的住處。
很正常的仆人房,就在主人的旁邊,隔著一層不算太厚的牆,方便小姐有需要隨時喊來服侍。
“但是蘇茜居住的房間稍微查了一些……嗯,稍微,大概也是因為本來應該放在那裡的擺設已經被康納德子爵賣掉了吧。”她平靜又帶著調侃地猜測,“照這麽看,
蘇茜應該不太可能分到和子爵小姐同等的傭人待遇了,這樣也好,多雇傭來的仆人也是用蘇茜帶來的錢付薪水的。”
還有一周就要新年了,貴族們往往會從一個月甚至更早之前就開始準備新年晚宴。府邸的後方停著幾輛車,購買來的新家具,擺設以及大量昂貴的食材,奧黛麗懷疑其中有被贖回的藝術品。
很顯然,蘇茜的到來讓康納德子爵將會和往年一樣出手闊綽。
稍微計算了一下開銷之後,奧黛麗忍不住皺了皺眉——三十萬鎊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這些活動經費可以讓她直接盤活一個南大陸城市的經濟,但是眼下說不定只夠這位子爵閣下還清所有欠款並且開辦一個打消破產嫌疑的新年晚會。至於是會用光還是有所結余……她也不知道對方欠了多少錢。
浪費……真是太浪費了。
“一個已經負債超過數十萬的子爵憑什麽這樣無所節製地花費?他已經幾乎沒有進帳,土地全都荒廢著,能夠用來拯救一個小城市的經濟危機、甚至讓我的負責區裡建造好大部分居住設施的錢就這麽被花在了除了炫耀奢侈一無是處的地方……”
“更何況這些錢還不是屬於他的,是蘇茜帶來的,他哪怕是稍微分出一點去投資股票,我都算他還有點腦子……現在,我簡直因為他的愚蠢、無禮和短視要無法呼吸了。”
她忍不住感到有些憤怒,不僅心情難以抑製地變差了,就連給自己綁上圍裙的手都帶上了力氣。
有那麽一瞬間,奧黛麗簡直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控制對方,停止這白白燒錢的愚蠢舉動,只需要一些心理暗示就好,根本不用完全控制對方。
但過了幾秒,她默默地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深呼吸一口氣,讓心情重新平靜下來。
“還不到時候……就算真的要這麽做,也必須是蘇茜去做,我動手說不定會被‘赫溫·蘭比斯’注意到,如果是蘇茜以‘省錢’為理由催眠對方倒也合理,但這個動機不該屬於一個‘耗資甚巨並且竭力想要擠進貴族階級’的虛榮年輕姑娘。”
奧黛麗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她在心裡調侃自己大概是被理查先生傳染了,看著大額的金錢就這麽被毫無意義地花掉,她不僅感覺心痛,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怒氣。
是“暴怒”的面具在悄悄影響我嗎?放大我的情緒,因為我本身就已經感到十分不高興了?
她靜坐了一會兒,慢慢地整理心情。隨後,洗漱完畢,盤好頭髮,並且簡單地畫了個淡妝,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確認自己的儀表完全沒有問題之後,才選擇離開房間,前往仆役們用餐的餐廳。
半神並不會饑餓,奧黛麗簡單地拿了兩個麵包和一份黃油。
她必須吃快一些,早上七點半蘇茜就會“醒來”,然後和康納德子爵一起前往主人們使用的餐廳用餐,到時候自己這個貼身女仆還要站在餐桌邊伺候對方吃飯。
這時,幾個女仆走了過來,看到正在快速消滅早餐的奧黛麗,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嘲諷起來。
“明妮,你身上怎麽有股怪味?”
路過奧黛麗身邊的時候,其中負責管理衣櫃的女仆明顯地皺了皺眉,做了個扇風的動作,眼睛裡是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鄙夷和惡意。
負責管理鞋子的女仆斜睨了奧黛麗一眼:“明妮說不定昨天去花園裡幫忙了呢,聽說費內波特人最喜歡在泥地上走來走去,擺弄那些花草,所以他們的身上總是有泥土的味道。”
“說得對,明妮應該去當園丁。”有人笑嘻嘻地附和。
……太低級了……奧黛麗本想面無表情,但想到自己的人設只是一個有點內向並且不愛說話的貼身女仆,她只是討好地笑了笑,把頭低得更低了一些。
看到她這麽怯懦,原本還在觀望的其他仆人們也表現出了對嘲諷她這件事情的熱衷。
“她的衣服換洗了嗎?怎麽感覺還是昨天那一套,天哪,她身上似乎真的有什麽味道,也沒有噴香水,難道那個蘇茜小姐能忍受自己的貼身女仆這麽不愛乾淨?”
“說不定呢,蘇茜小姐自己不也是……在費內波特長大的?”
一個地位較高的仆人對他的同伴擠了擠眼睛,示意對方最好不要直接說出“是費內波特人”。
“看上去髒兮兮的。”別人嫌棄道,“我們離她遠一點吧。”
“你不覺得她的皮膚比我們黑多了嗎?”
“應該是太陽曬的吧,如果她們真的會在農田裡乾活的話——一點貴族的樣子都沒有。”
“萬一不是曬的呢?冬天裡,太陽沒那麽好,也不會經常外出,皮膚怎麽都會白一些吧……她的皮膚顏色有點像我見過的南大陸人呢,說不定……”
說是離她遠一點,實際上隨著時間的推移,圍在奧黛麗身邊的人卻好像越來越多了,以至於奧黛麗已經不再需要維持“人設”。雖然她還不至於對這種過於低級的排外行為感到憤怒,但這些無意義的造謠和抹黑也讓她本來就不太好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一些。
她感到厭煩,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
而在他人的視野中,則是這個叫做明妮的年輕女仆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半分反駁和辯解,只是低著頭默默地吃著餐廳裡最不起眼的麵包,這幅逆來順受的樣子讓保持中立的人看了都想要搖頭。
大概是因為她實在太安靜,太不起眼了,以至於沒人知道明妮是什麽時候消失的,只有關於她的謠言和議論越來越大,成為每一個來吃飯的仆人都必須聊一聊的話題。
……
“明妮,你怎麽了?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餐廳裡,蘇茜看到了奧黛麗,盡管對方的表情在旁人看來都和往常一樣,但作為“觀眾”的她還是敏銳地意識到了細微的察覺。
與此同時,她也終於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不會在每天剛起床的時候試圖在地上爬幾步了。
奧黛麗為蘇茜系上餐巾,擺好刀叉,開玩笑似的回答:
“發生了一些小事情,但是想到還要跟這位子爵相處小半年,我就覺得我的耐心有點不夠用。”
她們的交流幾乎完全用細微的唇語和肢體動作表達,坐在長桌的另一邊默不作聲吃飯的康納德子爵毫無察覺。當然,只要蘇茜沒有跑到外面跟所有人宣布子爵要破產了,他什麽也不會在意。
蘇茜用刀叉優雅地切著盤子裡的麵包片和煎蛋,小片小片地送進嘴裡。
康納德子爵看了她一眼,對這位年輕姑娘的美貌、禮儀和人際交往能力頗為認可,認為這必然是一位家教相當不錯的受寵女兒,但聯想到對方的出身和血統,就又興致缺缺地低下了頭。
奧黛麗從侍者端來的盤子上為蘇茜拿來一些新鮮的肉類和土豆泥,同時小心地傳遞著信息:
“進展如何?”
蘇茜的嘴唇微不可查地動彈:
“我表現出想要前往大地母神教會的教堂祈禱的時候,子爵表現出了一定的抗拒。”
她吃了一些麵包和肉,以及蔬菜,用咀嚼的動作遮掩唇語:
“但是看在我的錢的份上,他還是妥協了,但是要求我去的時候一定要帶好帽子和面紗,不要讓別人看見去大地母神的教堂祈禱的是他的‘養女’,並且,他不會派人陪同,只能把我送到街道。”
要自己走過去啊……這倒是在奧黛麗的意料之中。
只不過,在明知信徒之間關系緊張的情況下,讓兩個年輕的年輕的淑女自己前往教堂?不知道康納德子爵的為人如何,但現在奧黛麗不得不思考,如果蘇茜出現什麽意外死去,他會不會想辦法把那三十萬鎊取走……不過,他但凡有一點智慧就不該這麽做。
“去哪個教堂祈禱,會影響你的計劃嗎?”
“……”奧黛麗思考了片刻,“我還沒有作出決定。”
想要讓魯恩的社會局勢變得不穩定,最簡單的方法已經擺在眼前了,她只需要輕輕撥弄一下就能起到火上澆油的效果。同時,如果只看效率和效果,放棄自己的良心和底線的話——根據奧黛麗最近幾天的情報收集,豐收教堂就是最好的選擇。
這座教堂以及周邊的常駐信徒已經和雷霆教會的聖風大教堂有了好幾次摩擦,報紙上幾次報道都是和這座教堂有關的。雙方都積累了不少的怒氣,是火上澆油的不二之選。
但是,豐收教堂的負責人是埃姆林·懷特先生。
在最後一次塔羅會上,自己還親耳聽到對方表達了對這份工作的喜愛和認可。
要這麽做嗎?
奧黛麗無法作出決定,因為她真的覺得埃姆林·懷特先生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同時——她隱約能感覺到,不止自己一雙眼睛盯著他,應該同時有許許多多的人,都在想如何利用他來火上澆油。
這讓奧黛麗感到渾身發冷。
在這種情況下,她真的要為了效率利用對方嗎?
……
“今晚就收拾一下東西吧。”老婦人對自己的學生說道,“在這裡已經待得夠久了,我們要回去過過今年的新年了。你還沒有見過先祖吧,說不定回去之後有機會給你引薦一下。”
“好的。”
小學徒乖乖地點頭,他從窗外看去,看到那位綠眼睛的先生今天也出現在了教堂附近。
他有時候會坐在市政廣場的長椅上,靜靜地寫一些東西,讀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詩集,或者練一練跟別人學來的口琴,有時候會看啞巴畫家安德森先生繪製作品。他很少跟烏托邦的其他人交流,似乎還有點回避交流似的。但更多的時候,他會出現在聖梅林大教堂的長椅上,面朝“愚者”的聖徽靜靜地坐著,既不像是告解,也不像是祈禱,似乎是在鍥而不舍地等待這什麽。
埃弗裡特之前趁老師不注意偷偷地接觸了對方,帶著一盒餅乾,小心翼翼地跟這位先生聊了一會兒。
雖然他很不聽話地跟對方接觸了,但又沒有完全不聽話,沒有問半點關於“愚者”的事情,問到最後,他只知道這位先生是一個魯恩人,千裡迢迢來到這裡,其實是為了等一個朋友。
這位朋友應該是“愚者”的信徒吧,不然他為什麽一定要在教堂附近等待呢?
雪花紛飛,一晃眼的功夫,埃弗裡特隱約看見對方的身邊突然之間多了一個人,多了一個穿著樣式奇怪的服裝的老先生。
老先生朝他眨了眨眼,一片雪花從他的眼前飛過,對方的身影就像幻覺一樣消失了。
……
愛德華喝了一口從拜朗順路買來的“瓜達爾”,重新將視線轉向了北大陸。
“……如果大祭司真的像祂說的那樣發動全國來挖這條河,那說不定兩個月都不用,一個月就能完成。但祂應該也不會一味地來趕進度,一個國家想要這樣完美地死去,還是有不少要收尾的。”
過了一會兒,祂看著街道上明顯比往常多了一些的人流量,忽然想到:
“咦,還有一周,是不是就要過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1360年的新年要到了,按照人類的計算,距離屏障徹底破碎還有17年,但就目前看來已經不需要那麽久了,不知道那些人類預言家能不能預言出神靈頻繁死亡和變動導致的後果……”
如果目前擁有源質的家夥們,比如知識之妖和上帝,都不去修補屏障,並且雷霆之神和“永暗之河支流”對這件事情也都沒有興趣的話——嗯,雷霆之神大概率是沒有興趣接觸“混沌海”的。
不去頂多狀態一般,但是去了會直接被裡面的水鬼拉下海。
知識之妖對外面的世界也沒有歸屬感,對這個星球也沒有,說不定西大陸那邊的宇宙飛船都已經造好了——那麽現在的屏障,應該只能撐十年左右了吧。
十年,一個對人類來說都不算太長的時間,現在活著的人幾乎都能看到那一天。如果再讓“毀滅天災”的兩份源質產生一些神秘學反應,那屏障說不定消失得更快。
愛德華又喝了一口“瓜達爾”,在冰涼的空氣裡喝冰冰涼的小飲料,感覺還挺不錯的。
祂的想象中,屏障在未來的某天徹底分崩離析,刹那間整個世界上所有人都看見天穹裂開,無數雙眼睛觀察著這些渺小的人類……到那時候,即便再怎麽“無法理解”,也該意識到天上的東西是恐怖的,不可直視的,然後在意識到這些的瞬間,這些反應較快的人類就應該全部死去了。
“去年這個時候,好像是有個魔女來開了一場不錯的聚會,今年要給他們整點什麽事情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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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