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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樣子展現在了梅迪奇的眼前,就在這個時刻,在這個場景裡。
祂意識到了已經發生的,和即將發生的事情。
如此平淡、毫無驚險地得到了答案。
祂曾經有想過這一刻的自己的心情,或者說早在真實造物主決定前往東大陸的時候,梅迪奇就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了。被告知具體的事情,一切塵埃落定時,戰爭天使猜自己會情緒激動,會怒吼,甚至可能覺得會產生輕微的失控或者自毀般的怒火,但祂真的知曉這些時,祂的反應很平靜。
那不是人類的造物主的造物主;
平等仁慈且冷漠的全知全能者。
這是個糟糕且真實的答案,更糟糕的是真實造物主已經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了那個模樣,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換了永恆和縹緲的善意——明明祂自己都知道不能相信上位者的仁慈——但這就是祂追隨了數千年的人的結局和夙願,這讓梅迪奇有種想要砸碎什麽,卻又不知道力往何處使的煩躁感。
祂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某些聯系被突然斬斷了,祂的視角上升,看向了天空。
“……要我守住這塊地的神都沒了,我還留在這裡幹什麽?”
“因為你還需要一個大本營,和一個名義上的靠山,不然你就是行走的征服者非凡特性。”
愛德華很是隨意又若有所指地回答:
“看起來祂對你的態度還不錯,你目前並沒有受到什麽約束,精神也沒有變化。”
梅迪奇眉毛一挑:“以後都得這樣遮遮掩掩地說話?”
“當然不,除非你想說一些跟祂有關的事情,而你又不想讓祂第一時間注意到。”
梅迪奇用手輕輕地敲著桌子,目光從窗外的特裡爾中掃過,光明大教堂周圍是虔誠的信徒的居住區,其中很多平民原本終其一生努力都不可能在距離大教堂這麽近的地方買房。
而極遠處,是縱橫交錯的河道上正在新建的港口。
港口終於有了些雛形,也有了繁忙的樣子,因蒂斯的人們聚集在港口的附近做生意,用金錢或者以物易物,人群中還能看到一些外國人。到了中午就會集體離開去教堂領取救濟的食物的,就是因蒂斯人。
現在特裡爾什麽都缺,哪怕北大陸的國際局勢已經奇怪緊張到了沒有人能看懂的地步,戰爭一觸即發,也沒有人在意這些,畢竟生活還要繼續,一無所知和眼前的食物總會帶來簡單的快樂。
梅迪奇看著他們,看著螞蟻一樣的人類在地面上生活。
“原初描繪的世界或許確實是美好的,但這美好只是對於祂的信徒和祂自己而言。”
“祂也會讓自己的信徒去戰鬥,死亡,許諾天堂,爭奪更大的教區,其本質不是世界變得更加美好,而是信徒放棄了思考,讓神來代替自己思考。”
梅迪奇用低沉的聲音自言自語。
“呵,你說的沒錯,我相信只要原初展現出自己的立場,這個世界上就陡然會有無數人倒向祂。祂隨手施舍的標準的幸福已經超越了這個世界上一大半人的生活標準,想要對抗那樣幸福又無知的世界,就需要人擁有自己信念,自己的精神世界……可大多數人連人都不是,抵抗只是癡人說夢。”
戰爭就是強者對弱者的掠奪,無論戰爭的名義有多麽公正,其根本目的都是掠奪。
掠奪他人,踐踏秩序,讓自己獲得幸福。
梅迪奇聽到過太多戰士們的願望,想要功成名就的永遠只是少數,大部分人只是被推著前進,在戰爭的火焰裡苦苦掙扎,想要獲得喘息的機會,再竭盡全力地活下去。
祂越是理解上帝的想法,就越是覺得自己的心情沉重。
心臟劇烈地跳動,聲音清晰可辨,血肉也因緊張的情緒躁動了起來,梅迪奇現在異常的煩躁。
這讓祂想到克萊恩,那出身不一般的還擁有源堡的小子,他和真實造物主一樣,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踏上屬於自己的命運,只不過是有的人剛剛起步,或者才到中途,有的人則快要抵達終點。
“仔細想想真是沒意思,一個沒有戰爭的,和平的世界……人類沒有野心,團結在唯一的神的身邊,不會再互相爭鬥,彼此成為真正的同胞和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梅迪奇握了握拳,思考了半晌,最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我不喜歡,但那應該是很美好的吧?就像夢一樣,一個永遠都醒不過來的美夢。”
雖然作為天使也是天生神話生物的祂本來就跟人類缺乏共感,但祂帶領的戰爭一直伴隨著人類。
戰士們的喜悅,憤怒,悲傷,絕望和種種情緒都能通過心靈鏈接與祂分享,戰爭天使因和人類之間的緊密聯系而擁有了近似人類的內心,祂因此會做出種種其他天使難以想象的行為,諸如和士兵們同吃同住,分享一個鍋裡煮出來的燉肉,興致高昂地參與士兵們對未來、勝利和愛情的討論中去。
但這份青睞是相當吝嗇的,梅迪奇重視祂的部下,但也不會心痛敢死隊的布置。
祂關注自己的部下,同時也不在乎自己和其他人類的聯系。
“話說回來我有個問題——耕種者途徑死過什麽大人物嗎?”
“啊?”
愛德華雖然不太在意一個封印物的來處,但還是有點好奇。這件封印物被藏在白銀城的深處,有可能是地下,有可能是無數重封印之後,祂不能直接接觸,但是可以站在封印外觀望一會兒。
於是祂發現那件封印物有著0級水準,在整個白銀城的范圍內生長出黑面草已經是被壓製封印了一部分的樣子,如果不加以管制,這件封印物會讓這種植物瘋長,並且不斷地擴大“必須殺害親人”的詛咒,至少能擴大到兩個白銀城——而封印物看上去像是一個女性(這不奇怪,耕種者和月亮的高序列都象征陰性),伴隨著詭異的嘶吼和囈語。根據負面作用來看,要麽是目睹了親人相殘,要麽就是被親人殺害。
“……那條途徑有死過人?”
梅迪奇思考了一會兒,隨意地揮手:“沒印象,死也該是死月亮,比如那個莉莉絲。”
大地母神和戰神自古以來就是盟友,對應了白銀城神話中歐彌貝拉和巴德海爾的母子關系。
“可是我聽說血族偶爾還是能夠得到始祖莉莉絲的回應,祂可能還以精神烙印的模樣存在。”
“誰知道呢,那個血月女王也死了,如果被搶回去,那血族有一份序列一也是很正常的。又或者那是大地母神在代替回答,提前掠奪指向搶錨,畢竟本來人造死神也能回應靈教團。”
梅迪奇對這個話題缺少興致,過了幾秒。想到了什麽,又問:
“大蛇呢?大蛇祂對主的事兒怎麽說?”
“祂沒跟你聯系嗎?哦,可能是並不想提起這個話題。”愛德華微微一愣,又點了點頭,“命運天使接受了這個命運,因為祂支付不起改變的代價,沒有第二個救贖薔薇和東大陸了。”
戰爭天使的拳頭驟然握緊,青筋暴露,旋即緩緩放松下來,和先前一致無二。
梅迪奇嘶了一聲,表情和肢體動作恢復了往日的輕松舒適,祂靠在椅背上,散漫地交疊著雙腿,聲音裡懶洋洋的,卻又隱藏著一點不容忽視的嚴肅。
“如果這些人讚頌的主不是我追隨的那家夥,那這些人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
“不過,這百萬人無論放在哪裡都是一筆數量可觀的錨,我可以將他們送給別的神,換取一些幫助。出價不需要太高,在這個時候,我相信沒有人會拒絕這種數量的錨。”
祂其實並不想這樣做,因為真實造物主希望他們被妥善對待。但眼前非常時刻非常處理,如果有需要,梅迪奇認為自己會這樣做的。
愛德華深以為然地點頭:
“真巧,我看隱匿賢者也有把錨送出去的想法,你們倆真是適合待在一個國家。”
“呵。”
梅迪奇沒從惡魔的話語裡聽出譏諷,便意識到這只是一句調侃,也是一個小小的情報——隱匿賢者如果不想待在因蒂斯,那祂想去哪裡?祂想幹什麽?不過隱匿賢者的事情不需要梅迪奇去想,梅迪奇自認為自己這個小小的序列一也沒必要去思考一個雙途徑真神的事情。
梅迪奇覺得還是自己應該專注於眼下:
“原本的各位邪神裡,主已經舍身,隱匿賢者雖然不至於成為正神,但也不會再有人敢把祂當成邪惡存在,原始月亮和與欲望母樹的力量也得到了一些限制,原初魔女孤立無援。”
“這得加錢。”愛德華說。
“呵呵呵呵,委托你殺死一個真神?我腦子沒壞,這個價格別說我了,把大蛇拉出來一起賣了也湊不齊。”梅迪奇發出冷笑,敲了敲桌子,“來都來了,那再給點情報唄,隱匿賢者想到哪兒去?”
“我給你情報,你能給我什麽回饋呢?”愛德華笑眯眯地問,“告訴我克萊恩的具體位置。”
梅迪奇也哈哈一笑:“送客!”
……
特雷納正在河邊釣魚,他的身邊坐著唐恩,還有今天放假的其他獵人。
一根根吊杆懸在空中,釣魚線垂直落入水裡,獵人們或站或坐,一眨不眨地等待水上浮標晃動。
強烈的靈性改變了特裡爾的水域生態,也改變了特裡爾的地下水狀態,現在城市內的河裡藏著各種雜七雜八的異變水生生物,它們體型更大,攻擊性更強,味道也更好。獵人們的駐地附近就是主河道,這段時間頻繁出現低序列非凡者夜裡偷偷跑出來抓魚打牙祭結果被螃蟹打敗不得不呼救的事情。
唐恩對這種罔顧紀律的行為勃然大怒,制定出了極其嚴酷的懲罰——他勒令違紀者加倍訓練,其他人則在他身邊烹飪美味河鮮。
這些魚攻擊性很強,又會破壞生態,一般的居民束手無策,於是釣魚就成了獵人們的官方活動。
之前的大海嘯中還有許多海洋非凡生物被直接丟進了城市和城外的平原,據說蒸汽教會的人剛從避難所出來,就看見齒輪教堂上扒拉著一隻足有十米長的巨型魷魚,幸存者當場嚇暈了好幾個。
特雷納打了個哈欠,眼睛盯著魚線。
天上有些雲層,陽光在正午落下來一些,曬得人懶洋洋的。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乾脆回去睡覺,但就在這時,他的眼角余光看到自己的魚竿前端突然一彎!
專門為這些靈性水生生物準備的強韌釣魚線瞬間繃緊,周圍的人的視線也一下子看了過來。在嘎吱嘎吱聲中,水裡的大家夥將整條釣竿拽成了拋物線。魚兒上鉤的熱情頓時打消了特雷納心裡想要睡覺的想法,他一把抓起魚竿,準備和水底下的大家夥較較勁兒。
就在此刻,他突然背後一涼,好像有什麽很危險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這極其危險的事物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毫無防備的後背,露出不懷好意的冷笑——然後伸出手,在他的頭上用力地摸了兩把。
特雷納的表情一下子扭曲起來,他手上忘了用力,上鉤的魚眨眼間帶著他的釣竿沉進了水裡。
獵人們立刻大呼小叫地站起來去追水裡的魚竿,而他伸手搓了搓脖子,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後頸起來的雞皮疙瘩給按了下去,有些猶豫著轉過頭:“我已經快要二百四十歲了。”
愛德華饒有興致地把好大兒的頭髮整理成一個漂亮的雞窩:
“不錯,再活二百年就能趕上我的零頭了。”
特雷納無話可說,跟神話生物談年齡是他的問題。他管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眼神亂飄,不知道該跟一百多年沒見的爹說些什麽。
“吃飯了嗎?”——感覺會得到一個他不想聽的答案,比如“吃了,沒人肉好吃。”
“最近在幹什麽?”——看看報紙就能知道的事情沒必要再問一下,而且他一點都不想知道其中細節,好像惡魔除了做壞事和準備去做壞事之外也沒什麽事兒可做。
“索倫家族的人在聯系我。”
特雷納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於是他又咳嗽了一聲,隨便扯了個話題:“但我不想回去,現在給紅天使打工還挺自由的,每天除了摸魚就是釣魚,忙起來一天打三場,閑起來能通宵打牌。”
“聽上去不錯,那你滿意現在的生活嗎?”
愛德華走到旁邊的另一根釣竿,從該獵人的魚餌箱裡抓了一條蚯蚓往水裡一丟,下一刻,這根釣竿的前端就驟然彎曲了下去。祂把釣竿丟給兒子:
“那現在還有個別的選項,改信造物主,然後過上吃穿不愁的和平好日子,你願意嗎?”
“聽上去理查會喜歡。”
特雷納隨口回答。他接過釣竿,入手突然感覺這下面重得驚人,比自己剛才上鉤的那條還要大。他聚精會神地注意起魚竿的狀態,緊接著想起理查的態度,又有點緊張。他一邊控制魚線,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父親的表情:“我倒是無所謂,我現在的生活也差不多就這樣,到哪裡都一樣。”
愛德華點頭,若有所思:“那你想不想離開地球?”
“地球?”
“哦,藍星。”愛德華看著他,“我記得你小時候對天文很感興趣,但是又死活記不住那些天文學的星軌和痕跡,一看就困,為了不學習還往家庭教師的衣服裡放毛毛蟲,可你確實喜歡那些。”
“……您怎麽現在開始對以前那些事情感興趣了……”
特雷納被迫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雖說沒多少尷尬的情緒,但一想到自己的父親是個神話生物,被神話生物調侃的感覺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小孩子喜歡星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貝……我其實早就對天上的東西沒什麽興趣了,可能亞伯拉罕家族的學徒們更喜歡,我不想去外面。”
愛德華並不放棄:“星空上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是你在藍星一輩子都看不到的。”
“可是那些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只是一個生活在藍星上的人類,也想一直就這麽活下去。”
“你是這樣想的?嗯,怪我以前沒有好好教育你。”
“您現在怎麽這麽活潑……”特雷納想要伸手捂臉。
愛德華摸了摸下巴,歎了口氣:
“那我可就要行使家長的臨時獨裁權力,到時候強行把你帶走了,你也可以帶點你喜歡的東西或者人類,但也要做好他們會死的準備……不過現在你不用擔心, 你忙吧,我有事先走了。”
不給特雷納回答的時間,愛德華手一揮,就像突然出現時一樣突然消失了。
“……”
雖然每一句話都能聽懂,但是連到一起他好像什麽都沒聽明白。不管是以前那沉默寡言還是現在這個活潑開朗的樣子,從序列9到序列3,他總覺得自己還是跟不上父親的思考速度。
特雷納臉色怪異,手上依然轉動著線圈。
隨後,一條足有五米的深海鮟鱇魚被他從特裡爾的河裡拖上了岸。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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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捏,特雷納:(益)
老愛:找克萊恩聊天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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