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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閉目養神的白胡子老人的眼皮略微睜開一點，路燈上的烏鴉也跟著轉過了頭，朝遠處張望。

　查拉圖好像沒睡醒一樣，眯著眼睛在路邊曬太陽，同時動作緩慢地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枚紅色的靈擺，懸在空中，做了個簡單的佔卜。

　靈擺沉寂了一會兒，隨後好像頂著巨大的壓力般緩慢地做了一圈順時針旋轉的運動。

　在喬治三世的“律法”之下，查拉圖不能擅自使用非凡能力。不僅如此，隨著時間的推進，一切和預言、佔卜相關的魔法也都遭到壓製，因為國王不希望自己的成神儀式出現什麽岔子。

　即便是身為序列一的祂，在律法之下也只能得到比較模糊的啟示。

　“好像有什麽吸引我的東西在那邊……”

　兜帽的縫隙中，蒼老渾濁的眼睛長久地盯著這已經停止了活動的紅色靈擺。

　片刻，查拉圖緩緩地將其收起，拿起拐杖，轉過身去，慢慢地挪向了克萊恩的馬車消失的方向。

　天空中的烏鴉撲棱起翅膀，嘶啞地怪叫著展翅飛起，黑色的羽毛紛紛揚揚地落在下方行人的肩膀上，而人們只是將羽毛拍掉，對上方的事情一無所知。

　……

　“我的‘詭法師’魔藥的消化主要依靠恐嚇了‘原初魔女’，而‘原初魔女’絕對不可能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除此之外，我在貝克蘭德沒有留下足夠的恐怖傳說。”

　“在海上倒是一些關於‘格爾曼·斯帕羅’的海盜獵殺傳聞，但是遠遠還沒有到‘詭’的程度，佛爾思的恐怖還沒有寫好，祂應該無從尋找我的位置才對。”

　“也就是說，查拉圖大概是純粹被源堡的聚合能力吸引過來的，再加上我是在因蒂斯，在紅天使的眼皮子底下晉升序列3，帕列斯·索羅亞斯德說自己有了感應。綜上所述，查拉圖應該只能判斷我曾經出現在這裡過，不能確認我現在還在這裡……”

　“祂可能也做了一些預言，但是位格不會比源堡高，所以未必能得到有用的回應。”

　“我還沒有完全暴露！”

　電光火石之間，克萊恩已經在腦海裡推演完了所有可能的事情。他迅速平複心情，控制住自己身上所有不該有的緊張反應，做出一副和平時一致無二的輕松的表情。

　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只是一種自我安慰，哪怕成為了“古代學者”，也能找到不少幫手，他目前依然沒有有效的對付查拉圖的辦法——從丘納斯·科爾格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就被自己變成秘偶的情況來看，完整的序列一的“靈體之線”更加恐怖，查拉圖控制他恐怕也不會需要更長的時間！

　而且，越是在“佔卜家”這條途徑上走下去，克萊恩就越是能體會到查拉圖的可怕和難殺。

　等阻止喬治三世的儀式之後，克萊恩決定直接離開貝克蘭德，給自己更多的時間成長。

　馬車平穩地行駛了一段距離，透過另一邊的車窗，克萊恩已經能夠看到自己資助的慈善機構和慈善醫院的招牌，他愣了愣，突然忍不住嘖了一聲:

　“我曾經用紙人替身和生命手杖為慈善醫院的人做過治療，扮演過嚇人的天使。”

　“既然查拉圖已經到了這裡，祂就不可能不注意到這麽明顯的‘詭法師’消化魔藥的痕跡！”

　“如果我現在進入慈善醫院，或者進入基金會，會不會跟查拉圖的某個秘偶撞個正著?”

　冷汗差一點就冒了出來，他輕輕地敲了敲馬車門，語氣如常地問道: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可能要去拜訪一下我的鄰居，我有事情要艾倫·克瑞斯先生說。”

　他要借助“命運之蛇”威爾的力量躲開查拉圖！

　克萊恩屏息凝神，但沒有開啟靈視。如果馬車夫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或者不停車，直接把自己往慈善醫院裡送，他就立刻跳車，並且把手上所有和真實造物主有關的東西全都一股腦丟出來！

　所幸，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馬車夫沒有對主人的命令產生質疑，他立刻應聲，並且操縱著韁繩走上另一條路，前往艾倫·克瑞斯醫生的家。

　“從這裡到艾倫醫生家裡，只需要幾分鍾時間……我不能使用任何非凡能力，也最好不要做出任何可能引起靈性波動的事情，防止被查拉圖注意到……我只是一個突發奇想要拜訪朋友的人而已……”

　查拉圖和喬治三世之間肯定有著什麽契約，即便是祂，也不能肆無忌憚地將平民秘偶化！

　克萊恩平心靜氣，在馬車內冥想，這幾分鍾大概是克萊恩目前為止感覺到的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好在，這一路上並沒有出什麽波折。道恩·唐泰斯的馬車在艾倫·克瑞斯醫生的家門口停下。

　馬車夫為主人打開車門，貼身男仆恩尤尼率先下車，和艾倫醫生家正在清理花園的花匠通報了來客的身份，道恩·唐泰斯緊隨其後。很快，艾倫醫生的妻子在女仆的陪伴下推門出來，笑容滿面地和道恩打招呼:

　“歡迎你，我們的朋友。”

　“好久不見，夫人。”道恩也笑著脫帽行禮，隨後他張望一圈，問道，“艾倫不在嗎?”

　他們的關系已經好到可以直呼其名，先前道恩也邀請過艾倫醫生前往玫歌莊園，但不幸醫生剛好有幾個重要的手術要做，只能遺憾地婉拒。結合自己在玫歌莊園內狩獵丘納斯·科爾格，聯系阿茲克先生的事情，克萊恩一度懷疑這是不是威爾在預言出什麽之後做出的選擇。

　“艾倫去醫院了。”維爾瑪夫人笑道，側開身子道，“請進吧，在玫歌莊園的度假越快嗎?”

　“莊園的環境很不錯，我們在那裡享受了一周的美好生活，還舉行了燒烤晚會。”

　維爾瑪夫人以手掩唇:“那看來是我們損失了一次美好的郊遊。”

　“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寒暄幾句之後，克萊恩做了個動作，隨後奇跡般地從貼身男仆的懷裡取出一瓶玫歌莊園產的上等紅酒:“對了，我給艾倫帶了禮物，是莊園產的紅酒，20年份。我本來打算一回來就拜訪你們，但是因為處理事務拖了一天，還忘了預約，唐突來訪，還請不要介意。”

　“沒有的事。”

　維爾瑪夫人欣然道謝，接過紅酒交給自己的仆人，然後跟道恩寒暄著推開了門。

　……

　就在克萊恩踏入克瑞斯家的范圍的那一刻，正在一邊走一邊辨認方向，緩步走到了慈善醫院附近的查拉圖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祂手中的拐杖筆直地豎著，沒有再給祂指明方向。

　“消失了……”

　查拉圖皺起眉頭，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

　“是進入了教堂，還是隱秘之地，還是其他的序列一的區域內?唔，不可小覷。”

　祂在慈善醫院的門口站定，準備守株待兔地等待那個“吸引祂的物品”再度出現。

　一個醫院內的工作人員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老者，主動上前想要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幫助。但他還沒靠近查拉圖，表情就變得呆滯，隨後像是中了幻覺一樣腳下轉了一圈，回到了醫院裡。

　孤寡白胡子老頭站在慈善醫院門口還是有點太醒目了，查拉圖沉吟片刻，決定入鄉隨俗。

　祂把鬥篷帽子拉低了一些，然後挪到了醫院旁邊的一個小巷子口，擺上一張桌子，一個水晶球，兩副塔羅牌，和自己的幾個靈擺，準備一邊在守株待兔的時候也不忘記扮演“佔卜家”。

　……

　克萊恩跟著維爾瑪夫人的腳步進了屋，貼身男仆幫他脫下外套，掛在入口的衣架上。

　“威爾最近怎麽樣?”進了屋，克萊恩一邊構築起靈性之牆，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仿佛水晶薄片般的“昨日重現”符咒，“我給他帶了一個小特產。”

　“看上去很漂亮。”維爾瑪夫人禮貌地回答，隨後安排女仆去泡茶，再把威爾的嬰兒車推過來。

　很快，金發的威爾·克瑞斯就躺在他的小嬰兒車裡被女仆推著出現了，祂含著自己的手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克萊恩拿在手裡的那枚“昨日重現”符咒。

　“他看起來很喜歡。”

　“小孩子都喜歡閃閃亮亮的東西。”克萊恩笑著回應。

　接著，他轉移話題，和維爾瑪夫人聊起在莊園度假的這一周裡發生的種種趣事，還有先生女士們分享的見聞故事。在這個過程中，他和威爾時不時眉來眼去一下，在對方的暗示下使用幻術，讓起居室內的所有普通人全部陷入了幻覺，自己伸手一抓，把威爾的嬰兒車抓到了自己的身邊。

　克萊恩揮了揮手上的“昨日重現”符咒，聲音越發柔和地問道:

　“威爾，想要這個嗎?”

　逗了一下對方之後，克萊恩感覺心情明顯變好，在一個序列一的身邊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

　“查拉圖已經出現在了貝克蘭德，我看見祂了，但是祂應該還沒有注意到我。我緊急轉彎來拜訪你，就是想借用你對命運的影響讓祂暫時忽略我。”

　威爾瞪了他一眼，未做回答。

　克萊恩毫不退縮，從旁邊拿了兩張質量不錯的白紙，將它們放進了嬰兒車內。

　然後，他笑著把手中的“昨日重現”符咒也放進嬰兒車裡，壓在白紙上:“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已經在暗中標注好了價格，不是嗎?”

　躺在嬰兒車裡的威爾嘀咕著伸手，略顯艱難地抓住白紙，隱約有些不情願地開始折紙:

　“對‘命運’途徑的非凡者來說，都是先付出價目表上的事物，然後等待饋贈。”

　祂似是有意地提起:“我知道你已經見過梅迪奇了，你和祂們的命運已經緊密相連。當初梅迪奇被預定成為圖鐸成神的報酬，而烏洛琉斯無力支付同等的價碼換回祂，所以梅迪奇就死了。”

　克萊恩若有所思，既然威爾主動提起，他便也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知道你和烏洛琉斯之間因途徑的鬥爭有著你死我活的仇恨，而我被真實造物主選中成為眷者之後，你卻依然沒有和我斷絕來往，你在新的‘價目表’上看到了什麽?”

　威爾癟了癟嘴:

　“在你被選中之前，我就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籌碼，但現在你還沒怎麽回饋給我……”

　克萊恩顧左右而不答。

　“我現在能感覺到，你對‘命運’同樣有著一定的影響，雖然你成為了造物主的眷者，但是你並沒有把我出賣給烏洛琉斯，所以我依然信任你。”

　言下之意就是，覺得和我繼續保持關系，以後和烏洛琉斯對抗，就算輸了也能保住性命?

　克萊恩微微點頭，說道:

　“命運有沒有告訴你，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是什麽?”

　威爾艱難地把折紙上的角撫平，然後指了指放在自己枕邊的符咒，又豎起三根肉乎乎的手指頭。

　“三枚符咒?”克萊恩故意當沒看懂，“能換你在那時候出手幾次?”

　威爾的小手微微顫抖，隱約有抽泣聲傳來:

　“你連一個一歲的孩子都要敲詐嗎?你已經序列3了，多給我兩枚符咒，我才好幫你啊！”

　“那成交，到時候我拉你的歷史投影出來幫忙。”克萊恩一點也不吝嗇地定下了約定，接著補了一句，“你也得多給我折幾隻千紙鶴啊。”

　說完，纏著銀色絲綢的嬰兒和他又同時沉默了下來。

　……

　克萊恩沒有等待艾倫醫生回來共進午餐，他得趕緊去聖塞繆爾教堂，跟被自己放了鴿子的埃萊克特拉主教道歉，並且再利用教堂和正神教會的神職人員來繼續隱藏自己。

　不能上源堡了，等信使小姐回來，如果帕列斯·索羅亞斯德願意幫忙，那我再寄兩枚符咒過去……也不知道還有什麽能做的，這些就是我目前為止能找到的全部力量了。

　克萊恩跟維爾瑪夫人和威爾揮手告別，坐上馬車，按照威爾的指引讓馬車從小路前往大教堂。

　在路上，馬車突然放慢了速度，克萊恩心中緊張，立刻低聲問道:

　“怎麽了?”

　“先生，沒事，是前面有人在排隊做佔卜。”馬車夫的語氣輕松，卻讓克萊恩的心情陡然跌落到谷底。他的右手甚至瞬間繃緊，做好了從歷史裡抓個人出來保護自己的想法。

　佔卜小攤上，查拉圖一邊發揚神棍本色說著謎語，一邊關注著來往的行人的動向。

　祂的預言顯示，那件吸引祂的物品將有很大概率出現在這裡，但是能不能遇到就要碰運氣。所以祂選擇吸引周圍的人過來做佔卜，在路上排起長隊，把可能路過的人都堵在這裡。

　就連路上的巡警也無法抵擋預言的誘惑，忘記了維持治安。

　“你的職業生涯即將迎來一個上升期……”

　查拉圖低頭為客人解讀著牌面，突然，祂若有所感地抬起頭，的目光鎖定了一輛馬車。

　馬車中坐著一位鬢角微白的中年紳士，在祂的注視下，那名紳士似乎也隔著馬車的木板注意到了祂的視線。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片水晶鏡片，在褲子上擦了擦，笑眯眯地戴在了右眼上。

　查拉圖沉默片刻。

　然後若無其事地把頭低了下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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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補充了上一卷的卷末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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