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圓塔,首席房間內。
那道監視了戴裡克全過程的“陰影”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頭髮花白,臉有傷疤的科林.尹利亞特安靜聽完,輕輕頷首道:
“戴裡克或者說阿蒙確實提前做好了準備。刻有象征符號的蠟燭,能讓達克暴露問題的邪異物品,借口倒水做出的低聲祈禱,以及最後送走那件物品的獻祭儀式,都說明整件事情在按著他的計劃發展。”
“兩個問題,一,蠟燭上那個隱秘的象征符號究竟指向誰,阿蒙本體還是他背後的神靈?二,阿蒙為什麽寧願不要這個分身,也要讓探索小隊的異常暴露,因為他和帷幕後的那位是死敵?那他在白銀城安靜待了四十二年究竟是為了什麽?”
“難道他提前預言出了這件事情,所以才特意與之前那支探索小隊相遇,並讓分身寄宿於他們體內,以此破壞帷幕後那位的圖謀?這四十二年的等待為的就是這一刻?”
聽到首席的問題,那位“陰影”監控者忽有恍然地說道:“也許真是這樣!”
“‘首席’閣下,你想想,為什麽阿蒙耐心等待了四十二年,卻於戴裡克關在他隔壁後,突然讓於德爾失控?因為預言裡的時間即將到來,他急著換個能自由行動的寄生對象破壞帷幕後那位的圖謀!”
“確實,我們之前隻想著戴裡克有什麽異常,沒考慮時間點的問題。”
白銀城“首席”科林若有所思地回應。
“陰影”監控者當即道:“‘首席’閣下,請立刻控制這次探索小隊的所有成員,他們絕對有問題!還有洛薇雅長老,她有不小的可能也被汙染了!”
科林微皺眉頭道:“在你回報這件事情之前,甚至在達克出門前,洛薇雅就來找過我,告訴我,她懷疑這次探索小隊的成員們被什麽東西汙染了,建議暗中做一定的監控,必要時可以讓他們值守哈維克長老那座倒立的陵寢。”
哈維克是白銀城前任“首席”,為自己修建了一座深入地底的陵寢,之後,他住到了裡面,越來越少出現,最終,大門關閉,再也無法被打開。
“洛薇雅長老早就提過異常?”“陰影”監控者愕然反問。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半是疑惑半是放松地低語道:“洛薇雅長老沒有問題就好。”
“我已經派人去控制那些探索小隊的隊員了,但我們也不能忽視另外的可能。”
“對了,斯考爾德夫婦有異常嗎?”
“沒有。”監視者快速地搖了搖頭,“他們一直在正常地生活,狩獵和巡邏,他們的孩子依然長的很快,按照醫師的說法,現在已經快要四個月了。”
“好,我知道了。”
“首席”科林吐了口氣道:“讓艾芙洛過來,我和她一起審問戴裡克·伯格。”
233
洛薇雅沉默著,坐在自己到底房間裡,手中緊緊抱著頭骨,彷佛想要從中獲得一些溫暖。
她想,自己應該是判斷錯了,那些食物並非神賜的物品,也並不是和讓自己獲取了信仰卻保留了理智的那副壁畫同樣的東西,她的隊員們確實都成為了同胞,但同時又好像失去了很多東西,比如自我和理性……他們不再是自己了。這個方法錯了,這不是和主溝通的正確方法,也不能順利地傳播信仰,反而讓十多個年輕人白白地喪生在了自己的錯誤中。
我犯了錯,是我殺死了他們。洛薇雅慢慢地低下了頭,將臉埋在陰影中,和丈夫的頭骨緊緊相擁。
但數十秒之後,她重新抬起了頭,眼神堅定。
六人議事會的判決還沒有到,而自己還有一些要做的事情,她要將那個神秘存在的情報告知偉大的主。她將頭骨放到一邊,用自己的右手掰斷了左手,血肉蠕動著試圖重新連接起來。她一邊在心中默念著剛才通過血肉魔法和神秘學聯系達克那裡聽到的禱詞,一邊將左手的手指一節節折斷,放入口中,咬得極其用力,白骨和血肉在口中嘎嘣作響。
…………
貝克蘭德,極光會據點,地下神殿內。
A先生身穿帶兜帽的黑色長袍,安靜地跪坐於倒吊的巨人神像前,許久沒有動作。這是他每日準時的晚禱,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他會準時來到這裡,在主的神像下思考靜默許久,尋求內心的寧靜。
上周的慘烈失敗讓他不得不靜養了兩天,好在也因此錯過了極光會的第一次優秀員工表彰大會,不用看Z那咧到後腦杓的嘴角。能下地之後,A暗暗發誓,這個月的第一一定要是自己!以後也得是自己的!不會再讓Z走狗屎運了!主的符咒非自己莫屬!
忽然,他側了側耳朵,似乎在傾聽什麽。
短暫的停頓後,A先生猛地抬起雙手,用左掌啪地扯斷了右手食指。他將那截血淋淋的指頭塞入口中,如吃零食般咀嚼出了脆響。
咕嚕!
A先生喉頭蠕動,將咬碎的指頭吞入了腹中。他的身體霍然顫抖,似乎正被無形之人抓著搖晃。
這樣的狀態裡,A先生前伸右手,用傷口流下的血液在地面書寫出一個個單詞。
那些單詞並非能撬動自然力量的巨人語、巨龍語,也不是用於祭祀的赫密斯語,而是最普通最平常的魯恩文。鮮紅的色澤飛快凝聚,那一個個單詞拚湊成了幾段話語:
“找到: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
“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卷者和信徒,在貝克蘭德。”
隨著“神啟”內容的結束,A先生停止了顫抖,傷口處蠕動著長出了一截全新的手指。
他埋低腦袋,仔細看著自己剛寫下來的話語,嘴角在陰影裡一點點翹起。
“唯服從您的神諭!”A先生謙卑地匍匐於地,似乎又找到了存在的意義。
234
阿蒙興致勃勃地玩著魔方。
雖然憑借解密學者的能力,他一眼就看出了最快的還原方式,但他現在正在學習如何從單調的行為中獲得樂趣,因此他選擇性遺忘了自己剛才解答出的方桉,一下一下地扭轉著魔方,不太熟練地還原了第一面,苦思冥想如何還原第二面。
這個世界沒有塑料,魔方用金屬製成,入手沉重,扭轉的時候有明顯的一格一格轉動的阻力,卡擦卡擦的機械軸承轉動聲聽起來十分減壓。
好不容易把第一二面拚得差不多之後,阿蒙忽然發現第一面最角落上的那個面轉到了另一邊的角落上,如果把它弄回來,剛完成的第二面又會一下回到解放前。阿蒙呆住,阿蒙覺得這也是學習的一環,阿蒙苦思冥想,阿蒙抓耳撓腮,阿蒙思考無果,但又不想看自己解密出來的標準答桉,於是他拿起了錘子。
“那是羅塞爾大帝發明的第二個魔方。”
愛德華發現了阿蒙試圖作弊的行為,涼涼地出聲提醒:“第一個在火並中損毀了,第三個被蒸汽教會保存,她也就隻親手做了三個,只有流落在外的第二個受人追捧。第二個魔方目前的拍賣價格差不多是兩百萬鎊,足夠買一個序列3非凡特性了。”
“這能抵得上一個我?”阿蒙戀戀不舍地放下了錘子,“它不能偷竊,也沒有非凡特性,連封印物都算不上,區區兩百年歷史的東西居然會因為附加意義而炒到天價,人類的價值觀真是難以理解。”
說完,他放下魔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散步到床邊往外看去:“我被您關了158年,出來之後感覺世界也沒什麽變化,也就是人多了一點,工廠大了一點,就連報紙的版面分割都沒有改過。而且這裡也沒有有意思的新聞,我都有點想回到您的禦座旁,去繼續研究舊日紀元的歷史文化和真正的遊戲了。”
“你要是那麽饞我的主機和switch,就自己轉去古代學者,玩玩歷史投影就差不多了。”
“那只有十五分鍾啊。”
阿蒙捏了捏眼眶,在凸肚窗預留的窗台上坐下,半邊身子依靠在玻璃上,往下,往遠處俯視著喬伍德區的街道和人群。天空幾乎永遠籠罩著黃灰色的霾,它由不完全燃燒的煤炭和各種化工產物的粉塵構成,是讓貝克蘭德人口平均壽命降低的罪魁禍首。
陰霾之後隱約透出太陽的蒙蒙白光,清晨九點不必傍晚明亮多少,遠遠就能看到聖風大教堂潔白的大理石外牆和直衝雲霄的尖頂:“十五分鍾還不夠我打完一個boss呢。聽說風暴教會的幾個大教堂裡會在一些特定的地方留出缺口,把風和海浪的聲音模擬出來,就像海螺裡的回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確實有這樣的工藝。”
愛德華很自然地接上了這個突兀轉折的話題:“他們還會把不規則的珍珠和海螺製作成護身符,風暴和大海總是聯系緊密的,載體才能體現出風的狂暴。”
“在古老的紀元,人類不能控制雷電的時候,教堂裡會使用放著鐵球的長木箱。用鐵球滾動的聲音,再加上教堂裡天然的回聲和擴音效果來模擬雷鳴。”
阿蒙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真有意思啊”的表情,看來很想去某個教堂裡看看。
過了片刻,他說:“果然我還是對人類完全提不起興趣啊,就算我知道善良很美好,溫柔,仁慈都能讓人獲得人脈和讚美,我也無法感同身受。”
“那些讚揚到底有什麽用?假設有一個好人,那麽這個好人就會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沽名釣譽,一個是所謂天生的善良。如果他沽名釣譽,那我覺得還可以理解,畢竟人類宣揚美德的時候又有‘人一定要為了自己活著’這種說辭。但如果那是一個天生的好人,就算只是‘自己有十蘇勒,也要分1蘇勒給別人,而且不求回報’的那種好,這樣一個善良的窮人,甚至是一個善良的普通人,應該也很難活到長大吧?”
“嗯。”
愛德華聽著打字員發表自己的見解。當然,他現在已經不是打字員的裝扮了,他穿著阿蒙們一貫審美的古典巫師袍和尖頂寬簷帽子,卻別出心裁的把自己的單片眼鏡邊框換成了鏤空凋金、還有一個翅膀型裝飾的新款式,看上去高貴典雅又潮流。
愛德華給自己到了一杯熱牛奶,阿蒙很自然地偷走了,於是愛德華又給自己到了一杯。在這個過程裡,她突然閉上眼睛,花費兩秒鍾傾聽著什麽,隨後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並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當然,父親說過凡事總有例外,那麽我也不把話說的太死。所以,如果真的有一個好人,那麽這個人至少得出生在有一定經濟能力的家庭裡,能自己活下去,不必擔心因為善良被搶走所有麵包而餓死,不必因為自己善良而某一天沒錢之後被自己接濟的人們憎惡……那麽善良就好像和財富地位以及力量掛鉤了,可是這在世俗裡不是相反的嗎?人類的本性大概就是自相矛盾,所以我完全搞不懂,也不想搞懂。”
阿蒙摸了摸自己的單片眼鏡上的小翅膀,和用金鏈子掛著的藍寶石,對自己的審美十分滿意。
他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說出來了,感覺心裡的疑惑也稍微被打消了一些,於是安詳地陷進沙發裡,就著牛奶松餅開始端莊矜持地喝熱牛奶。
外神也說過,與其單純地模彷或者寄生他物不如去嘗試研究學習,如果真的能順利地對“人性”有所明悟,即便自己沒有,多少也能扮演、理解一些。於是阿蒙把這個當做了自己的課題,慢慢進行探索。
“獨立思考是生物表達自我的重要方式,也是從它成為他的關鍵步驟。”
愛德華合上手裡因蒂斯官方印刷局出版的的《魯恩王國編年史》,對阿蒙的獨立思考表達了肯定,並且一貫地不添加自己的見解,隻從旁側補充。
聊了一會兒之後,她笑了笑:
“我有一個有趣的消息要告訴你。”
“就在幾分鍾前,你做報告的時候,極光會,我的盟友,你瘋了的半個父親下達了委托,尋找「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愚者?”阿蒙樂了,“我們懷疑的源堡持有者居然這麽大張旗鼓地宣告自己的身份?雖然不知道是誰,反正跟安提哥努斯不會有什麽關系。”
《天阿降臨》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愛德華的笑容立刻失去溫度,“回去把中學語文和英語課本重新看一遍。”
阿蒙趕緊端著杯子乖乖坐正:“願聞其詳?”
“玄,古代漢語中表示顏色的詞語,即「黑而有赤色者」,或「深青色,青黑色」。福,就是好運,祝福的意思。”阿蒙的表情怪異,愛德華說著都覺得有點好笑,“‘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這句話的意思是福生玄黃天尊……簡直是鬼才翻譯!但是為什麽不翻譯成‘黃黑之神’?這個尊名肯定跟克來恩·莫雷蒂脫不了乾系, 就算不是他,也肯定在這個尊名的過程中出了力。”
“那我們要怎麽辦?”阿蒙來了興趣,“寄生他,然後讓他把一切都說清楚?”
“暫時不用,又不著急。嘛,萬一這個鬼才翻譯是天尊默許的,她暗示的,想來陰一手呢?那你這一去說不定就正中下懷,連帶著我都要一起倒霉。”愛德華全然沒有動手的想法,反正她有的是時間,該著急的不是自己,而是地球上的眾神。她悠然地把茶杯端到嘴邊,嘴角噙著一個冷漠又鋒利的上揚弧度。
“拭目以待吧?”
TBC
——————
鏡頭再從神棄之地轉回來。
我老早就想說了,克來恩這個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的翻譯真的是太靈性了……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