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大約十分鍾前，克拉格俱樂部外面的馬車內。

　尹康瑟·伯納德，機械之心負責此次行動的那位給人深刻印象的，頭髮蓬松很有個性的執事再次來訪，考慮到事情的危險性和保密性，克來恩和他離開了俱樂部，坐到了外面的馬車裡詳談。

　尹康瑟按了按被蓬松頭髮頂起的帽子，落座，壓低嗓音道:“代罰者找到帕特裡克·傑森·貝利亞了。”

　“怎麽找到的?”

　克來恩半是驚訝半是好奇。根據他佔卜獲得的啟示，傑森·貝利亞始終披著張人皮，真正的長相和氣息不是被確定的那樣，幾乎不可能這麽容易被找到！代罰者找到的真的是人皮下的惡魔本人嗎?

　聞言，尹康瑟大致描述了事情的經過:

　“代罰者找到線索，但這讓惡魔提前察覺到了危險，搶在包圍合攏前強行殺掉了兩位代罰者逃走，這讓風暴教會的高層非常憤怒。聖風大教堂的主教‘神之歌者’艾斯·斯內克親自進行追趕，剛才你應該有看見一場狂風，那就是他造成的。”

　“他是風暴教會貝克蘭德教區的大主教，也是整個風暴教會的樞機主教之一。”

　聽起來很正常，但感覺很奇怪……按照我和艾辛格先生的猜測，很有可能是另一個人穿上了“帕特裡克·傑森”的皮，讓真正的傑森·貝利亞有機會偷偷去完成真正的目的……克來恩斟酌著問道:

　“確定被發現的是傑森·貝利亞嗎?”

　尹康瑟的表情一下變得凝重，語氣頗為古怪地回答:“我試一試。”

　尹康瑟吸了口氣，從衣物內側特製的口袋裡取出了那面花紋妖異的古老銀鏡，馬車裡坐得比較遠的兩位“機械之心”的成員也熟練地自覺地靠了過來。

　“尊敬的阿羅德斯，我的問題是，帕特裡克·傑森·貝利亞目前的位置。”

　四周光芒忽有扭曲，彷佛雨後的燈火，銀鏡之內則迅速浮現出一幕場景:

　那是一艘揚起了風帆的內河航船，顴骨高聳，藍眸帶灰，頭髮整齊後梳的傑森.貝利亞按著鴨舌帽，豎起大衣領口，匆匆忙忙地跟著人群來到港口登船的地方，準備走上一艘客輪的登船梯。

　“他果然要逃離貝克蘭德！‘神之歌者’好像就是往碼頭區趕去……”一位“機械之心”女性成員恍然說道。

　這暴露的也太容易了吧?克來恩則滿是疑惑。

　魔鏡阿羅德斯展現出來的都是定格畫面，不會動，而且還不如自己在灰霧上佔卜來得清晰。克來恩抱著懷疑的態度仔細地看了兩眼，忽然在人流如織的河岸邊緣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影子。

　這個影子是一個面目不清的男性，隱約可以看到有一頭棕色的頭髮，穿著深色的大衣。他站在河岸的欄杆處，正對著河面，彷佛在觀賞河上的風景。

　看到了這個人影的瞬間，克來恩的腦子裡就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

　惡魔途徑的序列2，深淵天使，愛德華·沃恩！

　靈性直覺告訴他這就是正確答桉，克來恩一下子無法澹定了，再一看，彷佛連這個定格畫面裡的傑森·貝利亞都顯得不自然起來，他不是正在回頭麽?他回頭在看什麽?他應該爭分奪秒地逃跑，然後找地方卸除偽裝，為什麽還有功夫發呆?難道這是在看後面有沒有追兵嗎?

　回頭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個，也可以把這些想法都歸咎於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但克來恩就是一頭鑽進了這麽一個死胡同裡，他的腦海裡慢慢地浮現幾個大字，並且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到一股寒意。

　“這就是，非凡特性聚合定律……”

　即便惡魔有危機感知的能力，都無法完全避開這種毫無意識的靈性吸引！

　等克來恩回了神，尹康瑟執事已經完成了阿羅德斯的惡趣味問題，他還坐在座位上，頭髮也沒有豎起來，看來回答的問題是正確的。

　“這有些太簡單了，會不會是惡魔的障眼法?”

　克來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覆思考，斟酌了許久，想了好幾秒，才組織著語言道:

　“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拋棄固有的一些判斷，或許我們要找的是那個‘欲望使徒’，不是傑森·貝利亞，兩者不一定就完全等同。

　“這是我作為偵探必須提出的一點。”

　281

　愛德華肩膀上的烏鴉消失了。而頂著帕特裡克·傑森的臉的阿蒙拉低了帽子，揉亂了髮型，用欺詐師的能力降低了兩人的存在感。這樣一來他們就成為了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忽略的東西，神之歌者未必能發現他，除非用閃電風暴無差別攻擊。

　他在全身上上下下的口袋裡翻了一遍，又把手提箱打開，但是沒發現那個“欲望母樹的賜福”。

　“這麽說來，這個‘欲望使徒’不是我遇到的那個，她急著逃跑，可能也不是要找我的那個。”

　“我有一些新發現。”

　阿蒙對這個貝利亞家族的女子的記憶進行了一些挖掘，順利地找到了一些用得上的信息:

　“她的名字是……”

　愛德華看著他。

　“……是什麽不重要，她是為了一個特殊目的來到貝克蘭德的，她的記憶裡沒有多少關於您的事情，應該確實不是那個用來吸引您的‘誘餌’。”

　阿蒙饒有興致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表情動作和這張臉配合的很好，帕特裡克·傑森的臉相對瘦削，不笑的時候看上去頗為冷酷。而阿蒙下意識地讓這張臉露出了笑容卻又沒有絲毫的溫度，只有非人的好奇心，彷佛純粹是為了笑而存在的偽裝。

　不需要愛德華詢問，阿蒙就自己回答道:

　“很有意思，他們是為了「深淵牌」而來。”

　“……確實很有意思。”愛德華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這張牌本來就是我要送給他們的，結果在半路被那家夥劫走，於是從此脫離我的掌控，一百多年來居然都沒人念誦我的名字來開啟它。現在居然又被她拿來誘惑貝利亞家族刺殺尼根，真是好算計，可惡的中間商把差價全賺完了。”

　阿蒙閉上眼睛，又沉默了兩秒，再次偷出一段記憶:“還有一條消息，但是我的靈性直覺告訴我它很重要，或許會引起您的目標的注意。”

　“無妨，被你寄生的這個人也來自貝利亞家族，我不一定需要他的靈魂來建立神秘學聯系。”

　愛德華說:“這個消息是什麽?”

　“他們今天上午得到了準確的情報，刺殺目標帕拉斯·尼根今天上午臨時起意，決定在午後去他的一位情婦那裡，具體地點是喬伍德區聖風大教堂附近，一間自帶玻璃溫室花園的高級別墅。”

　“對了，刺殺任務的執行者名叫傑森·貝利亞。記憶裡有明確提到他談起過您的話題，他應該就是貝利亞家族放出的誘餌，帶著賜福的惡魔。”

　今天午後。

　阿蒙抬起頭，遠眺城市最高的鍾樓，愛德華從懷裡摸出自己的懷表，掃了一眼表盤上的指針。

　下一刻，帕特裡克·傑森一下子變成了那個容貌鋒利的貝利亞家族女性，沒有任何過程，人皮被阿蒙直接整個偷走(阿蒙飛快地給自己的右眼戴上了剛買的單片眼鏡)，然後被愛德華隨手一把火焰燒了個乾淨。帕特裡克·傑森瞬間從世上消失了。

　他們的身影在原地扭曲了一下後便徹底澹去，同時進入了靈界漫遊，前往情報中那個帶有玻璃花房的別墅，而路上的行人對此毫無察覺。

　離開後幾分鍾，狂風呼嘯而至。

　“神之歌者”艾斯·斯內克從雲端俯瞰，細細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一無所獲。

　…………

　遠遠地聽到了凌亂的槍聲和慘叫聲，感覺到被自己引爆了“欲望種子”的尼根公爵已經徹底失去生息，任務順利完成，真正的傑森·貝利亞忍不住志得意滿，勾起一抹殘忍而愉快的微笑。

　但這愉快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在飛快逃離現場的過程中，他突然感到莫大的危機和恐懼，眼前彷佛出現了一整片血海汪洋，傑森連呼吸都忘記了，血海翻湧著極端的恐怖和殺意，幾乎將他溺死！

　不好！

　是高序列強者！

　高序列強者為什麽能直接鎖定自己?！計劃哪裡出了岔子，難道那個女人已經被發現了?

　不！就算她被發現了，也不應該再聯想到我才對！他們不可能知道“帕特裡克·傑森”是兩個人！

　致命的危機兜頭罩下，打亂了傑森的計劃。讓他驚疑不定地停下腳步，環顧四周。這是一座花園的邊緣，裡面草木因寒冬凋敝，露出了黑褐色的泥土。

　“欲望使徒”眼中忽然映出了一抹銀色，一具全身盔甲從花園另一頭走了過來。

　盔甲似乎異常沉重，每一步都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它的身上掛著放射型的，有著妖異美感大片血跡，看到這具染血銀甲，“欲望使徒”就有呼吸不暢的感覺，彷佛遇到了最為可怕的天敵！

　傑森·貝利亞驚駭欲絕，他調動全部的靈性去感知盔甲中的非凡者，卻泥牛入海，那盔甲隔絕了一切干擾，彷佛裡面是空的！見狀，短暫地絕望之後傑森卻奇怪地冷靜了下來，這確實是足以致命的危機，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對勁……如果單單是這具盔甲，未必沒有斷尾逃生的可能，那必死無疑的預感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但他沒有思考的時間，銀色鎧甲緩緩地舉起了劍，傑森·貝利亞不得不應戰。

　但面對一件專門用來對付惡魔的“欲望使徒”能力的“1級”封印物，他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刷，刷，刷，銀芒閃爍，幾個照面，他剩余九個指頭同時斷掉，提著的行李箱啪的一聲砸在了地面。

　傑森·貝利亞童孔驟縮，見無法戰勝，當即用自己獨有的“影化”能力做好了逃命準備，轉身就跑。無數銀芒突然從他體內迸發，覆蓋他體表的粘稠黑液雨點般落地，他整個人平滑地散了架子。

　他的肢體和內髒灑落一地，鮮血潑灑再地上，和盔甲上的血跡一樣，如同一朵盛開的花。

　穿戴著那可怕盔甲的倫納德·米切爾艱難上前兩步，打量了滿地的碎屍一眼，拔高音量道:

　“他還沒有徹底死去！”

　282

　烏鴉盤旋在空中，僻靜的街道角落裡，一處空間突然微微扭曲，愛德華走了出來。

　她四下看了看，周圍空無一人。

　阿蒙和她剛從“帶著玻璃花房的別墅”離開，那裡一片混亂，帶著蒸汽教會標志的機械之心已經接管了別墅，控制住了場面。遍地都是屍體，還有一個被保護在其中的生前位高權重的屍體，只是往他身上看一眼，惡魔就能看到無數糾纏複雜的罪惡和神秘學象征，毫無疑問，那就是帕拉斯·尼根公爵。

　他死了，而他的死會成為讓平衡偏移的籌碼之一，世界的動蕩會加劇，公爵被刺，加上之前的因蒂斯間諜事件，魯恩同時獲得了兩個開戰的借口。

　愛德華一掃而過，很快就在不遠處看到散落一地的人體組織，這裡應該剛剛發生了和貝利亞的遭遇戰。

　重傷會影響危機直覺和各方面感知，而神秘學聯系會讓這低序列的惡魔主動靠近。事已至此，無需再尋找對方的蹤跡，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為了追捕“欲望使徒”，三大教會用各種理由封鎖了不少地方進行搜查，這個小小的街道恰好也是其中之一。天上飛的烏鴉自覺收斂翅膀，落到她附近的一根晾衣杆上，突然，他們同時看向左側。

　或者說，是看向左側的地面。

　深淵天使動手了，她用手指在空氣中一劃，燃燒著的藍黑色火焰憑空出現，那片石磚地就像是被拉開了一條隱藏的拉鏈那樣將輕松地切開，邊緣被被燒化的滾燙熔岩讓空氣微微扭曲。隨後她手掌向上一托，地下的人工建築在嘎吱嘎吱的巨響中上升，下水道地台所在的位置瞬間超過了地面。

　下面的人也跟著被托了上來。

　花崗岩的地台四分五裂，扭曲的管線和牆壁暴露在空氣和陽光之下，一團陰影有生命般蠕動著，避開了赤紅的熔岩。

　空間被欺詐，距離被偷走，陰影左右遊走，始終在原地徘回。

　然而，本應是主要目標的那團黑影似乎突然在深淵天使眼中失去了所有價值，她沒有施舍哪怕一個眼神，反而依然緊緊地盯住另一個方向。

　她沉聲開口:“顯形。”

　這句話不是汙穢之語，卻依然帶著不容置疑的靈性，這一片被惡魔汙染的區域立刻服從了她的命令，讓一個隱藏著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中:

　漆黑的全身盔甲和黑色的皇冠，勾勒出一道威嚴至極的身影。

　那身影的背後，沒有重量般的披風隨著他的前行輕輕晃動。

　不遠處，烏鴉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好奇地歪過了頭，烏鴉身後的牆角裡，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影輕輕地扶正了自己右眼上的單片眼鏡。

　愛德華沒有動，而這曾經見過一次的“黑皇帝”幽靈似乎也奇跡般地沒有敵意，甫一出現就立刻閃身後退，試圖離開被惡魔汙染的地區。

　她低聲地問了一句:“克來恩?”

　“黑皇帝”幽靈不做停頓，瞬間消失。

　驚訝。惡魔聽到了一閃而過的情緒之聲。

　雖然沒有肉體，但這不妨礙高序列惡魔監聽各種紛亂的情緒。

　看來我猜對了。

　她隨即看向已經和死人無異的貝利亞，她聽到對方心中近乎瘋狂的恐懼和絕望，以及無窮無盡的咒罵和祈禱，甚至還有些沒骨氣的求饒。愛德華心念一動，這些極端的情緒瞬間就被全部引爆，黑影猛地僵住，然後緩緩散開，生命氣息在一瞬間全部消失，靈性被她吸收，隻留下一灘汙水般的黑色液體。

　隨後，“汙水”中漸漸地浮現了一團搖搖欲墜的淺紅色光芒，飄到空中。

　“阿蒙。”她言簡意賅地命令。

　陰影中的人影的單片眼鏡上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欺詐”、“嫁接”接連發動，在深淵天使的幫助下，隱藏著的欺瞞導師順利地將“傑森·貝利亞”的身份暫時嫁接到了愛德華·沃恩的身上，符咒原本搖搖欲墜的光芒忽然又變得明亮起來。

　被蒙蔽的對象瞬間改變。

　從現在起，貝利亞家族的族長的危機直覺將失去作用，無法感知到“愛德華·沃恩”帶來的危險！

　《諸界第一因》

　阿蒙吐出一口氣，將自己的聲音傳入惡魔耳中:

　“這是天使級別的屏蔽能力，憑我的位格本來無法欺詐。”

　“有您幫忙，我才能夠成功。但就算如此，效果大概也只能持續兩個小時。”

　深淵天使微微點頭:“足夠了，你做得很好。”

　“感謝您的誇獎，那麽我現在可以開始設計想要的寶石首飾了嗎?”

　“可以。”

　愛德華從收藏櫃中取出一個玻璃瓶，將之握在手中捏碎，隱約聽到一聲短促的女人的慘叫。

　汩汩的鮮血從她的指縫中流出，非凡特性融入她的手掌，玻璃的碎片化作靈性光點消失。獻祭了一個貝利亞家族的人之後，她立刻就觸摸到了那虛無縹緲的神秘學聯系。

　完整清晰的畫面和信息逐一在她腦海中浮現，那正是貝利亞家族的所在地！

　別著急，我現在就來殺你……愛德華正要開門離開，忽然眉頭一挑， 微微側身。

　一道飽含血氣的劍風從她面前呼嘯而過，吹動了她的幾根頭髮。

　她面無表情看向劍風飛來的方向，只見一具身染鮮血的銀白色鎧甲高舉大劍，步伐沉重，緩緩走來。

　TBC

　——————

　倫納德遭遇了愛德華！

　老愛:呵呵呵呵呵呵，貝利亞，我來殺你全家辣。

　倫納德:不先打我還想走?

　*補充，關於第一章

　我承認，為了讓本文順利地開頭並寫下去，本文稍微加入了一些私設，原作是:最初蘇醒-源質撕裂-吸引外神，而我這裡加入了一個天尊和上帝互毆-吸引來外神一起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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