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

　沒有了多事的同行阻撓，特雷納用自己的身份很順利地進入了存放紅天使備用容器的保管室。

　管線密布，各種裝置正常運行。在頗有科技感，但不完全有科技感的房間裡，四肢和軀殼、頭部都被以不同的方式封印在靈性之牆後。

　特雷納熟悉組裝方式，但還是摸出說明書看了一眼。梅迪奇從牆上穿透出來，在他背後饒有興致地跟著看了幾眼，然後就對亂七八糟的手寫字體失去了興趣:

　“我就離開一小會兒，風暴的氣息就消失了，那根章魚須呢?烤著吃也不喊我。”

　“裡面能拆出幾份魔藥材料，我交給巡禮教派了。”

　“巡禮教派裡有風暴途徑?”

　“有一個半神，她或許會把章魚須烤了吃。”

　“她?”梅迪奇摸了摸下巴，飄到牆邊的一個空箱子上坐下，“聽起來是個有意思的人。”

　特雷納拍開手邊的靈性之牆，把裡面的上半身軀乾搬了出來，平放在工作台上，打開金屬脊椎和肩膀、脖頸處的靈活卡扣。隨著這些小小的限制被開啟，室內的其他部件立刻開始互相呼應，放置在裝著玻璃的金屬箱中的手臂動彈了一下，手掌貼上玻璃，中間的槍口彷佛一個眼睛。

　戰爭主教伸手在玻璃上一敲，那手掌立刻躺下裝死。

　警告了蠢蠢欲動的身體零件後，特雷納隨口回應道:“她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

　“她曾經的姓氏是考特曼。”

　順利用一個八卦挑起梅迪奇的興趣，又投過去一個“您該不會對這些八卦感興趣吧”的眼神，特雷納裝作沒看到梅迪奇臉上又氣又好笑的表情，轉身把雙臂和頭顱都從封印匣中取了出來。

　頭顱還是素體，蒙著特製的膠質。梅迪奇也不浪費時間，在特雷納把頭部按上去之後直接了當地往工作台上一躺，融入了拚了一半的容器當中。

　膠質在靈性作用下立刻衍化出近似皮膚質感的外膜，覆蓋了裸露的金屬牙床和鼻梁骨，空洞的眼窩中的薄膜閃過一絲光亮，梅迪奇眨眨眼睛，確認了視覺後抬手比了個OK。

　卡！卡！

　特雷納遂把腿搬來，兩聲輕響後就嚴絲合縫地扣在了一起。

　“武器系統在正常運轉嗎?”

　梅迪奇往雙手的裝置裡灌注了一絲靈性，然後懶洋洋地開口:“都能用。”

　特雷納看了她一眼，提醒道:

　“您在和迦德二世戰鬥的時候根本沒必要那麽賣力，畢竟我們有機會全身而退。”

　“說話別這麽拐彎抹角的。”

　特雷納歎了口氣，檢查了一下容器的各項功能和系統後，伸手一拉把梅迪奇拉了起來:“那我們就來談談您的容器造價吧。當時一共訂了兩個，工匠的人工費倒是還好，材料費卻足足近萬，更不要說最昂貴的部分，一位‘古代邪物’給予它的強化了，不然它連序列二的非凡特性都承受不了。您相當於用八萬鎊換來了一個沒多大用的風暴天使的身體部件，請不要再做這樣的虧本生意了。”

　梅迪奇不以為意，紅色的長發漸漸鋪開，她的眉眼愈發生動，並坐在工作台上蹺了個二郎腿:

　“八萬買風暴途徑高序列材料不值?”

　“……好吧，挺值的。”他隻好附和道。

　他把衣架上掛著的鬥篷取下，放在工作台上，詢問:

　“您覺得下一步要發動情報部門尋找大霧霾參與者的情報嗎?這必然被因蒂斯方面的情報機構察覺，畢竟二者在人員調度上有很大部分的重合。”

　特雷納沒說兩邊的管理制度是照抄羅塞爾頒布的組織運行標準的。

　“說起來，我不明白為什麽您的出現會引來風暴的天使。教皇迦德二世親自前來，但好像又沒有把您徹底殺死的決心，如果僅僅是確認您的狀態，是不是有些反應過度了?”

　“有煙嗎?”梅迪奇反問。

　特雷納無言地掏出一根卷好的手卷煙遞了過去。

　“你小子品味倒是不錯，沒學著因蒂斯那些娘不拉幾的細煙。”

　“雖然是非凡物品但我覺得裡面還是不要出現焦油和煙垢比較好，工匠檢修會很麻煩。”

　梅迪奇毫不在意夾起煙，點燃，但沒有吸，彷佛只是想有這麽一個動作而已。

　她說:“風暴確認的不是我的狀態，是主的。”

　“她倒是想殺死我，可想殺我，一個天使是不夠的。沒辦法臨時征調來兩個的話，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通過我來確認主的狀態了。”

　特雷納有些明白了，但還是沒理解困惑的核心:

　“您是在過去和他們有什麽過節嗎?”

　“六個小時而已，在我的印象裡，就算是斯厄阿出現，只要不大肆屠殺，七神教會都沒有那麽快派來一位帶著0級封印物的天使和其他聖者的。”

　紅天使笑了笑。

　“你沒仔細看極光會的聖典。如果你看了，就多少能理解原因。”

　“我看過。”當故事書看的。特雷納說，“在現代的神話中也能找到對應，應該就是‘六神自造物主衍化而來’那一段吧?衍化本身的意思果然是掠奪權柄成為真神?”

　“所以七神教會雖然對隱秘組織一視同仁地排斥，但是卻格外警戒真實造物主，是因為她們擔心真實造物主把自己的權柄從她們身上奪回來?”

　“那一段歷史比你想的還要有趣……”梅迪奇幽幽地說，然後她從工作台上跳下來，隨便把鬥篷一披蓋住金屬的身體，腳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關節，走路的動作越發流暢。

　“回頭再訂兩個，我估計還得再用這種容器一段時間。對了，順便去問問你那古代邪物朋友，她在大霧霾前夕被信徒召喚了吧?看看她知不知道還有什麽高位存在出現在了大霧霾裡，那個直接參與的絕望魔女會落在誰的手裡。”

　“好。”

　“那就……等等，你爹是不是也參與了大霧霾?”

　451

　阿加裡圖在船帆的陰影處翻閱著靈教團送來的魯恩船隊航線情報，一個人影緩步走來，在他手邊的桌上放了一杯水。

　阿加裡圖抬頭一看，只見二副吉爾希艾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他不動聲色地說道:“你應該嘗試來欺騙我，而不是故意暴露，這樣你的扮演學習才最有效。”

　“吉爾希艾斯”站得筆直，手裡的圓盤上還放著一份烤肉，它像個北大陸經過訓練的古板管家，認真地說:“我欺騙不了您，這太困難了。”

　——阿加裡圖的惡魔天賦是“看破”，在對偽裝、魅惑、幻覺等方面有著更強的識別能力。

　“真正的吉爾希艾斯在哪?”

　“無貌的人偶”臉上的笑容更加滲人:

　“我變成了他在紅劇場裡最喜歡的那個女孩，然後控制了他，放在食品儲藏室的一個密封木箱裡。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如果再沒人發現他，他就要被悶死在裡面了，我就會成為吉爾希艾斯。”

　“算了吧，你就算拿到了他的身份，也沒法完美地模擬出惡魔的力量，你遲早會被發現。”阿加裡圖搖了搖頭，毫不留情地批評道，“你該學會看‘最合適的’而不是‘你能抓到的最強的’。”

　“無貌的人偶”大受打擊，肉眼可見地失落下去。

　它把烤肉一起放在桌上，然後身體迅速變小，從衣服裡滑了出來，變成了無臉的小木頭人坐在了水杯旁邊，彷佛一個精致的擺設。在它恢復原樣，放棄了“吉爾希艾斯”的身份之後，隻過了短短兩分鍾，甲板下就傳來了細微的震動，緊接著是蹬蹬蹬的腳步聲，一個隻穿著四角褲的男人怒發衝冠地衝了上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看海圖和情報的阿加裡圖和“無貌的人偶”。

　礙於小木頭人躲在船長的手邊，吉爾希艾斯只能收斂著瞪了它一眼。

　“魯恩總督的船隊從距離南大陸最近的迪西郡康納特海港出發，過了兩天，今天早上剛剛到達哈爾曼港，大概後天就能到中城島，距離到達西拜朗的港口不到五天航程……”阿加裡圖沒管船員和封印物的激烈眼神交鋒，他盯著地圖上那短短五厘米的直線距離發起了愁，“她怎麽答應的時候都不跟我說一聲?現在回頭根本來不及，我大海的另一邊，都快到東大陸附近的神戰廢墟了！”

　“靈界傳送過去截擊?不，這種情況還是巧合相遇比較好，有預謀地截擊很有可能被認為是對魯恩國家層面的宣戰。”

　阿加裡圖突然瞥到了躲在自己手腕後面的小木頭人。

　“蒼白女皇”的要求是“除了新總督，其他人都沒必要踏上南大陸的土地”，但實際上只有新總督一人幸存並到達南大陸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遭遇了風浪，海嘯，海盜，也多少得來幾個其他的幸存者。

　“船隊有一艘旗艦，三艘三桅帆船，總共搭載五六百人，有沒有半神隨行不清楚，但新總督到來是魯恩的重要戰略行為，應該是有半神的……很不可小覷的一支力量嘛，那麽如果遭遇了海上的意外，最後隻留下五分之一，應該差不多吧。”

　“就算登上了南大陸的土地，她不是也在哪裡嗎?我只要盡量消減他們的人數就好。”

　阿加裡圖抓起“無貌的人偶”，露出惡魔的微笑，低語道:

　“你現在有一個很好的扮演機會，去一艘大船上，在一位強者的眼皮底下扮演。”

　小木頭人一下子繃直了身體，拚命地搖頭。

　“我就知道你想去。”阿加裡圖心情輕松了許多，旁邊的吉爾希艾斯正在幸災樂禍，“到了之後，你就努力活下去，並且盡可能地多殺人吧，被發現了就自己想辦法脫身。如果你成功回來，我就補完你身體裡的‘無面人’和‘秘偶大師’。”

　小木頭人搖頭的行為停住了，就算沒有任何表情和肢體動作，也能感受到它身上一下子出現了一股渴望但又緊張的情緒。

　五分鍾後，它一步三回頭地進入了靈界，被送往哈爾曼港。

　敷衍地送走了它之後，阿加裡圖瞥了一眼還在竊笑的吉爾希艾斯，來到甲板的高處宣告:

　“我們即將進入‘神戰廢墟’！”

　“這裡沒有多少安全航路！做好警戒！要死就自己一個去死！”

　甲板上各位散漫的惡魔水手們七零八落但很有氣勢地應了一聲，“告死號”穩步向前航行，逐漸靠近一片看似平靜的海域。

　穿過神戰廢墟之後，就能看到神棄之地的海岸線了。

　……

　哈爾曼港口中，數條大船正停靠著。

　小木頭人出現在港口角落的陰影處，一探頭就差點被搬著貨物的水手踩到。它沿著牆根行走，被發現了就假裝自己是一塊木頭，饒是如此還是幾次差點被閑得無聊的人丟進火裡或是拿去打水漂。

　足足繞了好幾分鍾，小木頭人才繞到了碼頭，只見不大不小的碼頭裡停靠著數艘大船，其中有三個插著魯恩王國的旗幟。小木頭人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跳進海水遊了過去，試圖靠近最中間的那艘大船——可是船身上居然有一層隱蔽的能量不斷地將它推開，它沒法爬上去。

　小木頭人於是又遊回了碼頭，想要等待一個從這三艘船上下來的人。

　它沒有等待太久，很快就有一個穿著板正的水手服的年輕人從旁邊的三桅帆船上下來，手裡還拎著一個單子，似乎是打算去清點即將上船的貨物的。小木頭人精神一振，從牆角噠噠噠地跑了過去。

　大概十幾分鍾後，那年輕人和碼頭的商人清點完了貨物，工人們開始搬運。

　年輕人忽然說:“抱歉，我想去買一杯茶水，有些口渴。”

　碼頭商人笑著回答:“沒事，您請便。”

　年輕人立刻邁開腿朝著十多米外的一個小茶水攤而去，用一便士買了一大杯澹茶水，咕冬咕冬地喝著，連著喝了兩大杯。碼頭商人看著他又跑了回來，上衣的口袋裡隱約有個什麽東西在晃動。

　“那是什麽?”他好奇地問年輕人口袋裡露出的一小節木頭。

　年輕人於是伸手在口袋裡一摸，抓出一個四肢可活動的素體人偶，笑著回答: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素描人偶。”

　“原來是這樣啊。”碼頭商人客套了幾句，等待貨物搬完後，他便離開去做別的生意了。

　年輕人站在碼頭朝他揮手告別，笑容漸漸擴大。

　轉身回船的瞬間，他的表情就恢復了正常，三步並作兩步地登上了船梯。

　452

　轉眼又到了周一。

　用過午飯後，克來恩坐船回到了拜亞姆。

　達尼茲很是勤快地回到了“黃金夢想號”去收集“血之上將”的情報了，“冰山中將”艾德雯娜也把支持反抗軍的物資送到，表現出了對格爾曼·斯帕羅背後的隱秘組織的善意和合作意向。

　如此看來，克來恩竟然成了唯一的沒事人。

　為了表現得不那麽無聊，克來恩決定上街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什麽合適的獵物。

　這一走，竟然就偶然碰到了還在貝克蘭德時就跟自己有過多次接觸的胖藥師，對方正在貝克蘭德一家小店鋪裡售賣各種非凡藥物，其中以加了木乃尹粉的紅劇場特效藥賣得最好。他的身邊居然也帶著一只有著靈性光彩的非凡生物，克來恩忍不住開始思考“正義”小姐莫非也是有意為之。

　格爾曼·斯帕羅接受了胖藥師達克維爾的尋人委托，並很輕易地通過“阿羅德斯”得知了達克維爾和他的老師羅尹·金都出身於生命學派，一個崇拜月亮，以師徒傳承為主要發展方式的隱秘組織，掌控“怪物”與“藥師”兩條途徑。

　組織的立場是中立的，由“命運議會”掌握大方向。

　但是，在議長，一條“水銀之蛇”意外失蹤後，生命學派在信仰方面就逐漸出現了傾向性，平衡被打破，他們產生了分裂，其中一部分成員開始較為主動地崇拜月亮。

　克來恩考慮了兩秒，轉而詢問起另一個問題:

　“阿羅德斯，你知道《格羅塞爾遊記》這本書嗎?”

　阿羅德斯靜默了兩秒，旋即又讓無線電收報機發出噠噠噠的生硬，吐出更多的虛幻白紙:

　“偉大的主人，您這個問題太照顧我了，我只需要回答‘知道’這個單詞就能解決，我幫您稍微修改了一下，改成了說出‘你知道的《格羅塞爾遊記》相關的事情’。

　“它這是一本很神奇的書籍，它的歷任主人裡有多位失蹤。

　“我無法看到它的創作者是誰，但可以明確的是，它最早出現於巨龍一族，在‘奇跡之城’利維希德消失後。”

　在“空想之龍”安格爾威德具現的“奇跡之城”利維希德消失後出現?也許可以向“正義”小姐推銷一下，她可能會感興趣，如果她真的買下，作為中間商，我就能在灰霧之上提前研究研究……真研究出什麽問題，書籍徹底損壞，就告訴她賣家反悔，只能退款……這麽一想，做平台真的很有前途啊！克來恩思緒電轉，對著無線電收報機道:

　“羅尹·金為什麽會被關在總督府裡?”

　無線電收報機噠噠噠吐出虛幻的白紙道:

　“羅尹·金的老師是其中一位命運議員，在水銀之蛇失蹤後也出了問題，而在此之前，他將生命學派的某件重要封印物交給了羅尹·金，這就是羅尹·金被魯恩軍方秘密抓捕的原因。 ”

　克來恩現在越發確認在貝克蘭德的那位“威爾·昂賽汀”就是生命學派失蹤的“議長”，而白銀城神話中的“命運天使”烏洛琉斯就是另一位沒有露面的“水銀之蛇”！

　沒有了隨身錢包，克來恩改換街區，來到靠近香樹葉酒吧的奧托姆街，住進了一家叫做“特亞納”的旅館，要了間乾淨但普通的客房——這裡每天只需2蘇勒2便士，還額外贈送一杯“特亞納”這種巨型水果榨出的汁液。

　喝著微甜如奶的果汁，克來恩不需要再顧及形象，癱到了房間內的安樂椅上，決定用發呆和補眠度過接下來兩個小時，之後再去灰霧之上瀏覽信徒們的祈求，體驗千人千面的感覺。

　TBC

　——————

　回去看了一眼，原作的戰爭是在十月份開打的。

　這裡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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