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

　戴裡克瞪大了眼睛，他感到有些驚訝，但不至於慌亂。

　“秘祈人”的血肉魔法的外在表現一直很讓人害怕，但在白銀城，只要是能保住性命提升實力的就都是有用的。也算身經百戰的戴裡克倒不至於害怕血肉，而是驚訝於這幾個字的意思——

　我沒有惡意?

　這是誰?似乎不是洛薇雅長老的想法，難道是有人在借助洛薇雅長老向首席傳遞消息?

　好特別啊，這種方式是“秘祈人”途徑特有的嗎?

　光是這樣一句話真的很奇怪，如果是白銀城裡的人，沒必要多此一舉，直接向六人議事會報備就可以了。既然這個人沒有這麽做，那就證明他暫時無法和首席面對面交流，也就是說……

　戴裡克心神震動。

　這或許是一個來自白銀城之外的人在傳遞消息！

　如果自己的猜想正確，數千年來，這是白銀城第一次見到外來的人！

　神棄之地還有其他的城市殘存嗎?

　種種猜測讓他熱血沸騰起來，他從蠕動的血肉上移開視線，抬頭看向對面的洛薇雅長老，只見對方也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戴裡克先是想要低下頭，但轉而又福至心靈，感受到了現在的情形似乎有些微妙。

　——我沒必要心虛！“太陽”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愚者”先生並不是主的敵人，首席和洛薇雅長老可能還不知道主正在逐步嘗試擺脫瘋狂，但我已經得到了神靈的親口承認……但我也不能直接將這件事情告訴他們，哎，這就是大人的說話方式嗎?不能有話直說真的好麻煩……這次有了外來者，或許可以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暗示一下這件事情。

　於是戴裡克昂首挺胸，目光炯炯地正視洛薇雅的眼睛。

　洛薇雅疑惑地看了看他，錯開視線，看向科林·尹利亞特:

　“首席，您知道這條信息的來源嗎?”

　同時，她又往戴裡克的方向瞥了一眼，彷佛是在問為什麽他還站在這裡。

　科林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讓戴裡克離開，而是在兩人面前沉穩緩慢地開口道:

　“或許你們已經猜到了。”

　“有外人來到了白銀城附近，渴望和我們交涉。”

　縱然戴裡克已經在塔羅會裡學到了很多人際交往和自我隱藏方面的知識，聽到首席親自蓋章後，還是產生了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洛薇雅也被鎮住，語氣有些飄忽地問:“真的……嗎?”

　“他們來了多少人?”

　“只有一個。從外貌來看，是一個和我們同樣的巨人血統男性人類。”

　“只有一個……”洛薇雅自言自語，眼中出現亮光，並沒有因此失望，“他來自哪裡的城邦?距離白銀城有多遠?”

　“他自稱來自翡翠城，現在在白銀城東南方向的瞭望塔外五百米處等候。”

　五百米外……在白銀城的五百米外，用“秘祈人”的特殊交流手段連同了洛薇雅長老，並讓她代為傳達消息?戴裡克立刻想到了一件事——來客可能是比洛薇雅長老更強的“秘祈人”，極有可能是“黑騎士”下的一個序列，如果交涉得當，白銀城或許能夠補齊“秘祈人”序列3的魔藥配方！

　白銀城從未有過序列3的配方，每一位半神都被卡死在這個序列，無法更進一步，

　外人來訪，其他城市的信息，半神途徑的魔藥配方，三件重要事情居然在同一時間出現！

　難道這就是“命運天使”給予白銀城的好運嗎?這是白銀城即將迎來救贖的征兆嗎?

　戴裡克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在兩位長老面前他一個新晉的非凡者小隊長沒有發言權，只能豎起耳朵，露出求知的眼神，期待兩位長老多說一點。

　“翡翠城?”一心變強提升序列的洛薇雅對神棄之地的地理和古代神話的了解有限，對著首席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白銀城的記載中有這座城市嗎?在哪個方位?我們的探索小隊有沒有去過?”

　“這正是我遲疑的原因。”

　科林·尹利亞特沉聲回答:“在白銀城的記載中，太陽還未落下，全知全能的主庇護這片大地時，白銀之國曾確實有過一個名為翡翠的友邦。據記載，那是主喜愛的城市，也是一座以人類為主，外族友好共處的中型城邦，其中甚至有一位虔誠的修士在活著的時候就成為了天使，進入了神國。”

　“但如果記載沒錯，早在‘大災變’的初期，翡翠城就已經斷絕了消息。”

　“當然，不排除有重建或者名字相同的可能。具體的信息，或許要從來訪者口中獲得了。”

　一個來自已經毀滅千年的城邦的客人，如果在外面的世界，會不會也成為“魔術師”小姐喜愛的驚悚故事?不過，放在白銀城同樣驚悚恐怖……戴裡克再次感覺到後背發熱，難言的情緒和強烈的好奇在心中翻湧，讓他有些患得患失。

　洛薇雅也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但很顯然也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默不作聲地互相看著，想要從其他人的身上求證。

　掉在桌上的那幾塊血肉蠕動著，洛薇雅長老伸手過去，把它們抓起，揉碎了塗抹在自己的手臂上，很快就合為一體——她覺得如果把這些肉直接吃下去，會給在場的唯一一個年輕人造成不可磨滅的壞印象。但就算洛薇雅已經非常體貼非常含蓄，戴裡克還是被驚得不敢吱聲。

　就在這時，首席說話了:

　“這是重要的大事件，今天之內我會召集六人議事會進行商討。現在，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他先看向洛薇雅，洛薇雅便點點頭，一邊思考一邊說道:

　“我認為交流是有必要的。”

　“這是千年以來頭一次有外人造訪，白銀城需要與其他城市交流，尋找未來的出路。但是……”

　洛薇雅的臉上有一絲猶豫和掙扎:“……但是翡翠城可能已經毀滅，而來人的實力很有可能超出我們的想象，甚至可能不是人類，而是某種黑暗深處擁有極高智慧的怪物，盲目交涉是錯誤的選項。另外，他直接出現在了白銀城附近，五百米的距離無法讓我們立刻做好戰鬥或防禦準備，太近了。”

　洛薇雅的態度是繼續觀望和偵查後再做決定，這是一個保守且合理的回答。

　在明知道對方很有可能是“秘祈人”的高序列強者的前提下，依然選擇了觀察和克制……洛薇雅長老比我想的還要有理性，這是否能當做“墮落造物主”恢復的另一個有力左證?戴裡克暗自想到。

　“你的顧慮是正確的，”首席緩緩點頭。

　隨後，科林看向了戴裡克。

　“你有什麽想法?”

　按理說我最好的回答就是把洛薇雅長老的話複述一遍，或者直接說“我不清楚，但我以首席的判斷為準”，但這可能是個機會，我暗示“愚者”先生和主的機會！

　但是我不能直說！要怎麽暗示，要怎麽回答才是最好呢……

　戴裡克光速思考，他以為自己表現得很冷靜，但實際上他面色嚴肅，額頭上不斷有汗水溢出。不過這也符合年輕人被首席親自提問的緊張心理，兩位長老並沒有覺得很奇怪。

　“我認為……”

　戴裡克花了極大的力氣，幾乎是在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冒了:

　“我讚同洛薇雅長老的想法，雖然危險，不可控，但這也是一次機會。”

　這句話過後，戴裡克感覺呼吸順暢了一些，首席用眼神示意他繼續，同時洛薇雅長老有些疑惑地微微皺眉，彷佛還不明白為什麽總是和自己作對的“戴裡克·伯格”居然在這件事情上符合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見解。”

　“就像洛薇雅長老說的那樣，陌生人現在離白銀城太近，如果懷抱惡意，那白銀城很難在短時間內做出有效的抵禦手段。”戴裡克深吸一口氣，說，“也就是說，對方其實隨時可以進攻，但他卻選擇了後退等待，並且通過您傳遞了‘沒有惡意’的消息……”

　洛薇雅的眉毛擰得更緊了。

　戴裡克鼓起勇氣把話說完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不斷地回避和警戒才會讓對方產生不滿。”

　他話音未落，洛薇雅就語氣不善地反駁:“戴裡克·伯格，你想要把白銀城所有人的命運拿去賭對方沒有惡意?你的意思是，反正我們也無法抵抗，不如乾脆放棄抵抗去賭一賭?”

　“萬一他是怪物，萬一他懷抱惡意，白銀城就會因為你的決定而陷入危難！”

　“到時候你要如何跟遇難死去的人解釋?”

　她心中對戴裡克剛剛升起的好感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再度回想起這小子和未知的存在溝通，三番五次給自己傳播主的信仰的事情上添亂！

　洛薇雅長老很有理性嘛！我才剛剛表示了反駁，她就已經開始設想最糟糕的發展並且來壓我了。戴裡克感到十分欣慰，掙扎著繼續據理力爭:

　“首席說了，陌生人帶著一件大概率擁有淨化能力的非凡物品，那麽他就不可能是怪物。”

　“說不定是黑暗深處的怪物進化出了對光芒和淨化的耐性，或者是千面狩獵者的高位存在，能夠變化他人的樣子，蒙蔽了巡邏小隊的感官。”

　“他同樣攜帶了主的標志！他還將它展示給了巡邏隊伍，一般的怪物不可能理解標志的意義！”

　眼看洛薇雅還要開口，戴裡克也有些焦躁。但他立刻就意識到他們兩人的情緒已經都被挑起，開始單純地開始以反駁對方而不是理性討論為目的，戴裡克趕緊說道:

　“我只是表達出自己的想法，一切以六人議事會的判斷為準。”

　這句話一出口，洛薇雅才把即將出口的話語收了回去，勉強平複了下來。

　科林微微點頭，面上看不出喜怒，忽然問道:“還有別的嗎?”

　……這句話應該不是在問我，而是在暗示我聯系的偉大存在的意思！……首席好像現在還覺得我聯系上的是“阿蒙”，或許以後也得找個時間為“愚者”先生澄清一下……戴裡克雷達一跳，念頭急轉，思維從未有過地快，轉瞬間就想到了得體的回答:

　“沒有了。”他正視著首席的眼睛說道，臉色輕松，“這是一件好事。”

　科林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他兩眼，隨後揮了揮手:“我知道了，我會著急六人議事會來討論此事。戴裡克·伯格，你回去吧。”

　戴裡克在心裡松了口氣，差點露出笑容。他向兩位長老行禮告別，隨後快速離開了圓塔。

　洛薇雅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沉默不語的首席，總覺得自己或許忽略了什麽信息。

　461

　新的一天，天氣晴好，無所事事。

　克來恩在“特亞納”旅館舒適柔軟的單人床上醒來，打了個哈欠。一直以來都生活在緊張和刺激中的克來恩在現在過於悠閑的生活中感到了空虛和不真實，他開始琢磨著做點什麽。

　在海上能做什麽?劫富濟貧?當海盜?當寶藏獵人或者冒險家?反正當海盜肯定是不行的，但克來恩必須承認自己根本無法忘記海盜的通緝令上那些讓人口水直流的數字。

　雖然現在不缺錢，但無論是魔藥材料還是非凡物品都是非常消耗金錢的事情，可以為將來準備起來……克來恩緩緩起身，然後在微涼的早間冷空氣中緩緩躺了回去，心甘情願地被被窩封印。

　“殺幾個海盜攢攢錢?這是個好辦法，但是能大大咧咧出現的海盜基本都只有幾十鎊賞金，就算蚊子腿也是肉，也得攢幾百個蚊子腿才能攢夠一件材料的錢。在這個過程中還會有其他花銷，吃力不討好……”

　克來恩躺在床上滴滴咕咕，眼睛看著窗簾縫外面的一線天空:

　“之前‘疾病中將’花費一千鎊懸賞尹蓮，海盜將軍們都有自己的來錢渠道，劫掠或者販賣人口是最快的方式。‘疾病中將’的三副米索爾·金是價值5400鎊的大海盜，只可惜事發當晚他也在‘黑死號’上，估計已經屍骨無存，或者留個腦袋去領賞了……”

　“特雷茜的下屬現在跟瘟神一樣，哪個海盜將軍都不想收編。齊林格斯帶他們，齊林格斯死了。特雷茜收編了，特雷茜又死了，再這樣下去這些小海盜就要自己組建海盜團了，他們的賞金自然也就會跟著水漲船高……科學養豬?”

　克來恩笑了一聲，不想動彈，精神輕快:“格爾曼·斯帕羅的人設是瘋狂的冒險家，但目前還沒有把這個人設完全立起來，達尼茲面前除外。”

　他一使勁，從被窩封印裡坐起來，呼吸了幾口早晨清新冰冷的空氣，快速起床洗漱。

　接下來就去拜亞姆冒險家和海盜雲集的酒吧裡轉轉，看看能不能碰到什麽委托，或者值得狩獵的目標的線索。克來恩做好了計劃，洗漱完畢後披上外套，快步出門去了。

　……

　貝克蘭德，豐收教堂。

　埃姆林·懷特拿著枚眼珠大小的奇特徽章，在心裡嘿了一聲:

　“‘世界’真囉嗦，不就是去北區平斯特街找一個叫做倫納德·米切爾的值夜者嗎?竟然還專門強調對方有秘密，大概率能拖人入夢。

　“這是懷疑我的能力啊！”

　埃姆林站起身，換上燕尾服和白襯衣的搭配，側頭望了眼窗外。

　呵呵，他有秘密，我也有秘密，我敢打賭，尼拜斯大人或者哪位伯爵正在暗中盯著我，真要出什麽意外，肯定會提供一定的幫助……入夢……埃姆林考慮了幾秒，拿出一個個金屬小瓶，用裡面富含靈性的材料調配出了一瓶蔚藍色的藥劑。

　收起瓶子和藥劑，他拿上絲綢禮帽，走出休息室，和烏特拉夫斯基主教告別，離開了豐收教堂。

　此時剛上午，可貝克蘭德的天空卻很是昏暗，澹薄的霧氣如水彌漫。

　埃姆林眯了眯眼睛，戴上帽子，自語了一句:

　“陽光有點刺眼啊……”

　他攔下一輛出租馬車，直奔蒸汽地鐵站，花費6便士買了張去北區的一等座車票。

　這比直接前往要節省不少時間！

　四十多分鍾後，他抵達了目的地，站到了平斯特街7號的大門外。

　埃姆林禮貌地拉響門鈴，耐心等待了一分鍾。

　他剛準備寫張便簽，塞到門縫裡，約定好下次拜訪的時間，終於聽到有懶散的腳步聲靠攏過來。

　不像是仆人……埃姆林微不可見點頭，拿出之前調配好的藥劑，擰開蓋子，咕嚕喝了個乾淨。

　然後，他看見房門打開，看見一個墨發綠童的男子出現於眼前，看見對方身穿家居白襯衣和黑色的長褲，衣物的下擺扯了出來，隨風輕蕩，氣質瀟灑中透著幾分不羈。

　雖然是黑夜的信徒，但不得不說在長相還是勉強可以和我們血族比一比了……埃姆林摘掉帽子， 微抬下巴道:

　“上午好，你是倫納德·米切爾先生?”

　倫納德不太明顯地皺了皺眉頭，看著面前有一雙醒目紅眼睛的英俊男士，抬手捂住嘴巴，狀似不經意地打了個哈欠:

　“你是?”

　“一位拜訪者，我有事情想請你幫忙。”埃姆林並未透露自己的身份，略顯高傲地微笑道。

　這樣的態度這樣的感覺讓倫納德莫名有了種熟悉感，就彷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總認為自身是最特殊的那個，是時代的主角。

　他清了清喉嚨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市民，並不接受委托。”

　“你有什麽事情可以去找私家偵探。”

　埃姆林·懷特笑了笑道:“這件事情只有你能完成。”

　他左右看了一眼，繼續說道:

　“我想購買一件可以竊取別人非凡能力的神奇物品。”

　倫納德目光一凝，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這個時候，埃姆林沒立刻回答，反倒環顧了一圈，嘖嘖笑道:“果然很厲害，我幾乎沒有察覺就被拖入夢境了。”

　他沒有急於脫離這裡，在倫納德·米切爾凝重的臉色中拿出了那枚來自“世界”的小型徽章。

　倫納德看了一眼，表情緩和少許，微側腦袋，停頓了幾秒。

　無聲無息間，埃姆林·懷特看見四周景象飛快碎裂消失，如同一面面玻璃被同時打破。

　倫納德呵了一聲，指了指屋內:

　“進來再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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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火種手套，竊取全黑之眼的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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