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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骨碌碌地轉動。
平滑的石桌上倒映出新人呆滯中帶著一絲無語的眼神,仿佛看穿了這個世界浮華的本質,再一次看透了22條神之途徑中隱藏的不可理喻和瘋狂,以一種超然的視角俯瞰著自己經歷的一切。
在“路過的時候偷走一隻羊”,“閃”,“售價2000過路費500的特裡爾地契”,“鬥邪惡”,“青眼白龍”和飛行棋的簇擁下,克來恩放棄了思考,並逐漸理解了高等數學以外的一切。
人被逼急了什麽都做得出來,除了數學。
於是,在查拉圖說“選一個?”的時候,克來恩當即指向了看起來最簡單的一個。
骰子停在了5點,克來恩看著手繪棋盤沉默幾秒,讓手上的一架飛機起飛了。
接著,他努力思考:“……請原諒我剛才的失禮,請問我該怎麽稱呼您?”
對面的老者整理了一下手上同樣離譜的手牌,似乎是把克來恩的無話可說當成了震撼,正在興致勃勃地顯擺自己的“羅塞爾大帝牌組”。
克來恩感覺眼前出現了兒時一起蹲在地上拍卡片的朋友的幻影。
老者聞言停止了擺牌,含湖不清地笑道:
“你可以叫我,嗯……”
“查拉圖。”
查拉圖?
艸!
聽到這個回答,克來恩的腦子裡所有的吐槽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只剩一句粗口加粗加黑。
查拉圖,密修會的首領,第四紀所羅門帝國大貴族的後裔,安提哥努斯家族筆記的上任主人,羅塞爾大帝的非凡道路領航者,“佔卜家”途徑真正的高序列,一兩百年前就已經是“奇跡師”的隱秘存在,被“魔鏡”阿羅德斯認為在晉升序列1“詭秘侍者”的過程中失控為怪物的天使!
這無論哪個描述,對克來恩來說都是目前不可承受之重。
“看你的反應,你認識我?”查拉圖笑呵呵。
克來恩念頭一轉,試探著說道:
“我聽說過這個姓。”
這讓他既有種歷史教材裡的人物跳出課本,活生生走到了面前的震撼感,又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變成了實質,一層一層堆積到自己身上,擠壓著身體,堵塞了呼吸。
克來恩曾經假想過,也許自己因安提哥努斯筆記而遭遇的一切都源於查拉圖的布局,懷疑她是自己最終將要面對的總boss,而現在,他遇上了,提前遇上了。
雖說眼前的查拉圖不一定是傳說中的那個查拉圖本人,畢竟這是姓,說不定是對方的繼承者,子嗣,兄弟,族人……但無論如何,這都太早了!
我才只是個序列5啊!克來恩忍不住在心裡呐喊了一句,同時懷疑起對方是不是真的查拉圖。
自稱查拉圖的老者倒是沒給他那麽多思考的時間,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看到那邊牆壁上的凹陷了嗎?”
查拉圖往旁邊努了努嘴,克來恩不願意受到這位疑似隱秘存在的人的誘導,但是自從來到這裡之後,他自己也在不斷地尋找出去的辦法。
所以在等待了幾秒過後,他還是看向了查拉圖指示的方向。
他看向身邊的石像,石像有著一張溫柔秀美的面容,正是在教堂地下他最後一眼看到的那位神情有些呆板的天使。只不過天使的身體和人類相彷,沒有多長出四條像動物一樣的手臂。
而石像後方的石壁,也就是自己另一邊的後方,確實有著一塊被挖去的凹陷。
那裡繪刻著一個又一個短促古拙的符號,但中間卻空了一塊,沒能連接成形。
“那塊黑曜石就在我的手裡,等你需要離開時,我把它給你,然後我會再告訴你一個開門的符號,它才是在牆上打開真正的逃離之門的鑰匙。”查拉圖詳細地說道。
複雜的特殊的符號……開門的鑰匙……克來恩聽著背後隨風回蕩的“霍納奇斯……弗雷格拉……”這囈語聲,腦海內突然冒出了一個符號:
那是由眾多隱秘符號組成的豎眼!
那是安提哥努斯家族筆記通過感染“厄運布偶”傳遞給他的信息!
克來恩暗自回憶起那個標志,做出一副驚訝又不可置信的樣子:“既然離開的辦法這麽簡單,那為什麽之前的‘佔卜家’都失敗了?”
查拉圖又開始發出那讓人覺得很老謀深算而且聽多了就會很煩的笑聲:
“我的能力有限,並不能在教堂內活動。是上一個離開的人,把黑曜石送到了我的面前。”
“在你之前,他們有的像你一樣囉嗦,沒來得及在紅月清晰前離開這座教堂,被掛到了上面,那位給自己弄了張英俊臉孔的家夥就是,那位五官毫無瑕疵的小姑娘也是。”
克來恩頓時覺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神往上瞟了瞟,高聳陰暗的教堂天頂上,無數雙眼翻白的秘偶面朝他們,靜靜地搖晃。
仔細一看,克來恩意外發現上面的秘偶有些已經破損,不是指衣物破損或者秘偶本身的殘疾,而是——有的好像被用蠻力扯掉了胳膊,由於是秘偶,沒有腐爛但已經風乾的血和骨頭連在斷口搖搖晃晃,有的頭顱缺了一半,有的身上有著血跡,有的和塞尼奧爾一樣出現了偏向“惡魔”的變異——結合外面的血跡,這裡似乎曾經發生過一些戰鬥。
還有,紅月清晰時要立刻離開……必須認真關注外面的情況……
克來恩皺眉,不動聲色地問:
“上一個離開的人?”
查拉圖笑笑,故意不答,而是擲出骰子。
骨碌碌,骰子停在了3,查拉圖手上的棋子這一次還是沒有起飛。
“到你了。”
他帶著一絲見多識廣的驕傲感慨道:“這些棋子叫做‘飛機’,會飛行的器械。它明明沒有飛艇那樣笨重的熱氣球,卻能飛得更高,飛得更快。呵呵,真想知道它飛起來是什麽樣子啊。”
羅塞爾大帝……剽竊手稿……羅塞爾大帝……剽竊手稿……羅塞爾大帝……
克來恩拿過骰子,擲出:“或許是蒸汽動力吧,這是羅塞爾大帝的創意嗎?”
“呵呵,可能是吧。”
查拉圖似乎另有深意,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暗示般地說道。
克來恩再一次擲出了5——他皺了下眉,選擇了再起飛一架飛機。
查拉圖再擲,4,依然0進度。
“年輕人,你似乎玩過這個遊戲?”
幾回合後,查拉圖的飛機終於起飛,他冷不丁開口:“現在外面的世界很流行這個遊戲嗎?”
克來恩早有準備地回答:“您剛才講過了規則。”
“是啊,不好意思,我給忘了。”查拉圖像個老年人一樣笑著調侃著自己的記性,冷不丁再次開口,“你好像對‘飛機’並不意外,動作也很嫻熟,年輕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真是快啊。”
克來恩又皺了下眉:“它只不過是棋子,到底是什麽東西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就在克來恩開始構思下一句話要怎麽應對的時候,查拉圖卻點了點頭,帶著若有若無的微妙笑意說道:
“這樣啊。”
“……”
……他到底想暗示什麽?這種語氣,像是接受了我的回答,又好像只是在嘲笑我的遮掩,吞吞吐吐的不把話說清楚……佔卜家的高序列為什麽會是這種德行!克來恩感覺自己拳頭硬了。
克來恩按捺著這一絲怒氣擲骰,剛好一個3,把查拉圖剛出家門的飛機給創了回去。
查拉圖眉頭一挑,若無其事地笑道:
“你開啟大門後,這裡的歷史和命運將發生改變,我切割出來的這影像也會隨之消失,到時候,你會看見一罐骨灰。”
“我只希望它們能被灑入因蒂斯首都特裡爾附近的塞倫左河裡,那是我的家鄉,我出生的地方。”
這是主動回答了“為什麽要幫助我?”的問題?我還沒找到機會問出口……克來恩感覺氣稍微消了一些,但隨即就發現了一個漏洞:
“既然之前有人離開,為什麽你還在這裡?”
查拉圖搖搖頭:“我不放心她。”
她,果然是她,是愛德華·沃恩……克來恩露出驚容,做出一副被這個信息震撼到的樣子,不相信惡魔,但是選擇相信我?因為看得出來我有求於你?
念頭紛呈間,克來恩決定表現出一些貪婪,讓查拉圖降低對自己的評價,也讓對方認為自己有求於他,所以可以被輕松誘導。
他開口:“我需要‘詭法師’序列4的配方。”
克來恩已經通過威爾·昂賽汀得知,“佔卜家”的序列4魔藥叫做“詭法師”,重點或許在於詭異,狡詐,惡作劇之類,和一直以來的扮演方式契合。因此他直接在查拉圖面前說出這個名字,暗示對方自己知道部分配方,可能也殘缺,不要作假。
查拉圖姿態未變,早有預料地說道:
“序列4的魔藥確實叫‘詭法師’。”
“我可以把配方給你,只要你願意相信我給的是真配方。這一局結束之後,我會把黑曜石,開門符號和‘詭法師’的配方一起給你。”
“哎,這對我來說都不是需要在意的事物,只要你能把我的骨灰灑回我故鄉的河流裡。”
你為什麽這麽執著於玩一把?
克來恩安靜聽完,忍不住說:
“您的位格肯定很高,遺留的骨灰就這麽撒下去,會汙染整條河流,留下數不清的怪物的。”
“很仔細。”
查拉圖聞言哈哈笑道:“不過,我的骨灰裡已經沒有任何特性,我早就失去了它們。”
克來恩揣測著對方的意思,再次追問起本身非凡途徑的事情:
“‘詭法師’之後的序列3魔藥叫什麽?”
查拉圖臉上的胡須略微抽動:
“古代學者。”
“那對應的序列0呢?”
查拉圖又看了他一眼,低笑道:“打開門逃離的時候,應該就能知道。”
說話不說完是吧!說話不說完是吧!我最恨你這種人了,總是笑而不語……克來恩頓時有了和羅塞爾相似的感覺。他剛準備繼續薅見多識廣的查拉圖的羊毛,忽然注意到外面的世界逐漸明亮。紅月照耀下,天花板上吊著的秘偶們搖擺的幅度開始變大,在空中做出走路的動作,仿佛就要活過來!
克來恩當即變得透明,穿牆而去,進入了最近的房屋中躲避。
大約二十分鍾後,紅月再次被烏雲擋住,克來恩回到教堂裡,驚訝地發現查拉圖已經起飛了兩架飛機,還把自己已經飛出去的一架飛機撞回去了。
“我剛才擲出了兩個6和一個4。”
這老頭含混不清的聲音盡顯無辜,就差露出倆清澈透亮的大眼睛了,一看生前就是頂級無面人。
“該你了。”
……克來恩拳頭硬了又硬。
查拉圖狡黠地說道:
“那現在你該回答我一個問題了。”
“你知道‘源堡’是什麽嗎?”
倏然之間,仿佛一盆冰水從頭潑到腳。
克來恩微微皺眉,將脖子上細小的雞皮疙瘩按下去,不讓背後足以浸透襯衣的冷汗滲出,仿佛是一個一無所知的人聽到了新名詞,疑惑中又帶著幾分想薅羊毛的心態,不動聲色地反問:
“這是什麽?”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呵呵呵呵……”
查拉圖又發出他那惱人的笑聲,聽得克來恩頭皮發麻拳頭邦硬,這心機深沉的老頭似乎另有所指,又好像相信了克來恩的說辭那樣,略過了這個問題。
他把木頭骰子推過去:“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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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圈圈,玫瑰圈!”
東拜朗的一座小城裡,街道的空地上,穿著上衣或沒穿上衣的孩子們赤著腳,圍著一個扎著淺黃色發帶的姑娘轉圈跳舞,發出稚嫩又快樂的笑聲。
遠處,大人們木然地看著他們。
淺黃色發帶的姑娘看起來瘋瘋癲癲,卻有一雙靈氣逼人的褐色眼睛,比她的頭髮要稍淺一些。
她同樣赤著腳,臉上塗著油彩,穿著有彩虹般的紡織紋裝飾的布裙,拍著手帶著孩子們笑道:
“滿口袋,花豔豔!”
啪!啪!
幾聲輕響,孩子們的手中忽然出現了嬌豔欲滴的紅色玫瑰。
玫瑰們從孩子們的掌心長出,似乎是將血液當做了養分,手心青色的靜脈如同根系一樣凸起,長出紅豔豔的花朵。
孩子們依然咯咯笑著,一舉一動仿佛略有卡頓,圍著淺黃色發帶的姑娘仿佛無所察覺般拍著手,把手心的玫瑰揉碎,豔紅色的花瓣像雨像血一樣從他們的手中落下。
她用嘴巴模擬出槍聲,然後像是真的中了槍一樣向後倒在了地上,不動了。
“砰砰!砰砰!我們倒下一片!”
“砰砰!砰砰!我們倒下一片!”
“哈哈哈哈哈!”
孩子們齊聲歌唱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歌謠,他們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動作不再流暢協調。
“哈!哈!哈!哈!”
他們的唇角出現兩條向下的直線,大笑時下唇竟然和下巴一起打開,露出牙齒和牙床。嘴巴一張一合只見,發出冰冷滲人的笑聲,一頓一頓。
他們的瘋狂傳染了出去,圈外的成年人們忽然開始瘋狂地大笑,奔跑,互相撕咬,亦或是和周圍的任何事物互訴衷腸,他們笑出眼淚,笑得喉嚨流血,最後把內髒也嘔吐出來。
砰!砰!
人們倒下一片。
風把玫瑰花瓣帶到小城的各個角落,濃鬱的花香掩蓋了血腥味。
許久之後,小城裡再也沒有別的雜音。淺黃色發帶的姑娘像是一覺睡醒,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伸了個懶腰,陶醉地享受著玫瑰的香氣,然後站起來,踮著腳尖繞開地上的血跡和汙物。
她的動作有些古怪,仿佛一個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的木偶,腳步輕快地走向一輛牛車。
牛安逸地吃著草,背後拉著的板車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面色嚴肅,神情隱隱有些痛苦的老人。
“傑克斯爺爺!”
姑娘眼前一亮,三步兩步地跳了過去,後腳跟染上了點紅色的痕跡:“你怎麽有空來看我?”
神情看上去好像走在路上被人捅了幾刀那樣難過的傑克斯點點頭,嘴角勉強上揚,露出一個讓人看了很不舒服的微笑:
“小希爾達,魔藥消化得怎麽樣了?”
淺黃色發帶的姑娘——“放縱派”的半神,希爾達·岡薩雷斯雙手提著裙子,用腳踢開地上的一塊石子,笑嘻嘻地說:
“兩年,再有兩年——我就能把‘木偶’消化完畢啦!”
“好。”傑克斯欣慰地點了點頭,“阿赫馬德肯定會為你驕傲。”
說完,他清清嗓子,試探著說道:
“小希爾達,北大陸還有許多可憐的南大陸人和混血兒在艱難度日,現在戰爭開始了,他們的日子越來越難過,是我們發展信仰,擴大組織的好機會。”
“北大陸的南大陸人?”
希爾達撇了撇嘴:“可他們自己樂意去給那些強盜當奴隸呀——真正窮苦的人連船票都攢不出來!沒有食物的人們在偷渡的半路就會餓死!我為什麽要幫助他們?這是斯厄阿大人的要求嗎?”
“學派內進行了一次商討,商量出了折中的方案。”
傑克斯見她好像要發瘋,立刻出言安撫:“去幫助那些孤苦無依的混血和南大陸孩子。”
“幫助孩子?”希爾達思考了一下,情緒平靜下來,“好呀,那我願意去幫忙。”
“但他們如果不信斯厄阿大人和母樹,也不願意改信,我就要把他們放在祭壇上。”
“這一次的行動比較特殊。”
傑克斯醞釀了一下情緒,嚴肅地開口:“你還記得……‘節製天使’殿下嗎?這是她的請求。”
傑克斯看見面前的姑娘踢小石子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她唰的一下抬起頭,仿佛在那濃厚怪異的油彩和古怪的打扮之下,有一個小姑娘突然之間蘇醒了過來。
“節製天使?”
希爾達念了一遍這個稱號,憤怒起來:“那個騙子——她離開了我們!她不要我了!明明我們沒有人記恨她, 她卻自己跑了!還把自己送到了北大陸人的手底下!”
“我不要看到她!我不要見她!”
她歇斯底裡地罵了十多分鍾,瘋狂地拉扯著自己的頭髮,赤腳在地上的沙土上劃出凌亂的痕跡。
倏然,她停頓下來,再一次用那種年少的目光看向傑克斯:
“我願意幫她……”
“……只要她不再離開我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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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圖得到的消息是——一個疑似被黑夜卷顧的人擁有源堡。
但眼前的克來恩身上掛著的是真造的卷顧,所以查拉圖把他劃出嫌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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