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周一清晨，克來恩慢慢睜開了眼睛。起居室的窗簾沒有拉上，光剛好落在他的臉上。

　一個晚上的休息讓他的精神好了許多，在熟悉的安逸環境裡醒來也讓克來恩有點迷湖。他都囔了兩句，翻個身想繼續睡，隨後忽然意識到現在已經不是過去那樣安全的時候了。他現在應該立刻再次離開這裡，離開明斯克街，另外尋找一個住處。

　因為他意外猝死在了家裡，按照邏輯，一段時間過後肯定會引來鄰居報警，或者是房東上門。

　而愛德華·沃恩說不定就在暗中關注這片區域的報道，到時候正好可以通過新聞來確認。

　想到這裡，克來恩睡意全無，趕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冷空氣讓他打了個哆嗦，身上瞬間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他快速地穿戴完畢，然後坐在桌前，開始構思接下來的行動(逃亡)方桉。

　“現在十二月份，天氣寒冷，根據我那些少得可憐的醫學知識，死了之後至少一周之內是不會出現異味的。除非小偷上門之類意外，那麽在一周之內我還算安全，但我不能確定她是否關注這裡。”

　克來恩不敢去灰霧之上佔卜了，生怕下一秒就被惡魔敲窗戶查瓦斯。最大的倚仗不能使用，他隻好再次拿出黃水晶，佔卜“今天一切安全”。

　黃水晶大幅度順時針旋轉。

　很安全。也對，人踩死一隻螞蟻之後也不會三天兩頭回來看螞蟻死透了沒，天使沒太大可能隨時關注我一個小人物的死活，何況她肯定想不到我會復活。

　惡魔具有反佔卜特性，如果涉及到了對方，那黃水晶靈擺會直接靜止，代表佔卜無效。既然它還能旋轉，那就證明這個結果基本上是準確的。

　有了佔卜做保證，克來恩稍微松了一口氣，但情況緊急，他決定在今天之內完成搬家事務。

　對了！還有我的序列6晉升材料……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不知道埃姆林聯系的賣家那邊會不會有什麽變故，我可是連一千鎊的定金都給了的！

　如果因為自己沒去，賣家把材料賣給了別人，那自己這一千鎊就全部打了水漂啊！

　《最初進化》

　克來恩幾乎是驚恐地站了起來，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飛快地穿好了外套想要出門。但理性佔據上風，他到了門口之後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克來恩回過頭，看著自己在貝克蘭德住了兩個月的房屋，慢慢地歎了口氣，開始收拾屬於自己的東西。

　當務之急不是去看自己的材料，而是趕緊退房，逃走，換個地方重新隱藏起來。

　如果現在先去豐收教堂，不一定能立刻拿到材料，但一定得回來收拾行李退租，然後再去教堂，還要重新找房子……往返次數太多，在外面停留得太久，徒增變數，因此最好一次出門就解決所有問題。

　克來恩找來自己來貝克蘭德時的行李箱，把自己的物品整理了一下放了進去。

　他在租房前就考慮到了要長租，所以大部分家具和日用品都是現成的。他來時，花了38鎊置辦了行裝，對當時的克來恩來說是一筆巨款了。現在，他的存款有三千多鎊，身家翻了十倍左右，收拾出來的行李卻依然是一個行李箱就能裝下的程度。

　望著空空蕩蕩的衣櫃，克來恩感到有些落寞，彷佛是大學畢業時搬離宿舍一樣的心情。

　兩個月，足夠他對這裡產生一些感情了。

　把床單被子拉平整，雜物燒乾淨之後，這棟房子就回到了租給他的時候的樣子。克來恩做好全套偽裝，清點完存款和物品，不再留念，立刻出門。

　推門時，他聽到輕微的碰撞聲，最後發現門上居然被掛了“主人不在”的牌子，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319

　第一個目的地是房東家。

　兩邊離得不遠，克來恩小跑幾分鍾就到了。薩默爾家十分安靜，前兩天還能看到斯塔琳太太讓人搬運行李。克來恩生怕對方已經先一步離開度假，自己無法退房，趕緊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敲門。

　忐忑地等待了一分鍾，女仆將門開啟了一條縫，見到是租客，便說:“早上好，莫裡亞蒂先生。”

　“早上好。”克來恩按著帽子簡單地行了個禮，直奔主題地問道，“請問薩默爾太太在嗎?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告訴她，是關於我租住的房屋的。”

　女仆遲疑了一下，想要問問是不是房子出了什麽問題，但她不應該代替主人開口。於是她點點頭，和站在邊的另一位女仆低聲說了幾句話後，便將門打開，做出邀請的動作:“請進，莫裡亞蒂先生。”

　“謝謝。”

　克來恩進門，禮帽地在會客廳等候。壁爐燒得正旺，屋裡暖洋洋的。可以看出明顯少了很多家具，看來自己如果再晚幾天，他們就要出發了。

　斯塔琳·薩默爾已經得到了女仆的匯報，稍作整裝之後便來到了會客廳。她露出微笑:“幾天不見了，莫裡亞蒂先生，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回間海?謝謝你，薩默爾太太，謝謝你還記得這個借口，這樣我就不用再編理由了……克來恩笑著說道:“我正是為此而來。”

　斯塔琳優雅地捏起茶杯:“你要回去了?”

　“是的。我已經定下了車票，不日就將離開貝克蘭德，我很懷念間海的風情。”克來恩回答，“所以我今日來向您辭行，並且想要退掉房租。”

　斯塔琳太太回憶了一下，很快想起了當時租房合約的內容:“我記得當時約定的是半年，你提前付了25鎊作為租金。莫裡亞蒂先生，您不打算回來了嗎?或者這棟房子有什麽讓您不滿意的地方?”

　“請原諒，這是我作為房東必須知道的。”

　“畢竟，同等價位的前提下，你或許很難在貝克蘭德租到同樣好的房子了。”

　雖然好像房東太太又在炫耀，但克來恩確實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的一些關心。他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把自己組織好的話語徐徐講出:“請放心，薩默爾太太，一切都很好，房子無可挑剔，我相信能夠租到您的房子一定是我的運氣。”

　斯塔琳驕傲地揚起嘴角，等待下文。

　“我這次回間海不僅是為了度假，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可能都不會回到貝克蘭德。”

　“好吧。”

　斯塔琳見狀，也不多挽留，對身側的女仆說道:“朱利安，把莫裡亞蒂先生的合約書拿來。”

　幾分鍾後，女仆回來了，將一份文件放在了兩人面前的茶幾上。斯塔琳用手翻了翻，停留在其中的一頁，將上面的內容念出:“每周租金18蘇勒，家具費1蘇勒。莫裡亞蒂先生，合約簽訂的日期是9月16日，現在是12月19日，合計住了三個月又三天。”

　“當然，我不會斤斤計較到每日的租金的，所以我就算您三個月。一共是228蘇勒，11鎊8蘇勒。”

　“當時您直接付給了我25鎊，莫裡亞蒂先生，您是一位出色的偵探，曾單獨擊斃了入室搶劫的匪徒，您做我們的鄰居，盧克和我都覺得十分安心。按照慣例，我要去看房子有無損壞處，但我相信您是一位誠實守信的人。所以我就不去當面收房，也不收取額外的押金了，直接把剩下的13鎊12蘇勒退還給您。”

　克來恩一邊喝茶一邊聽著斯塔琳的話，不由地露出了些許無奈又有些感動的笑容。他答應下來，於是兩人在合同的最後一頁分別簽上名字，女仆數了錢給克來恩，這一場租房交易就到此結束了。

　交易結束，兩人寒暄了幾句，斯塔琳太太忍不住炫耀起丈夫給自己新買的首飾，和預定的新年旅行計劃。克來恩還有事在身，沒坐多久就告辭了。

　斯塔琳把他送到玄關處，端莊地向他告別:

　“再見，莫裡亞蒂先生。”

　“祝您在間海度過愉快的新年，希望以後還能在貝克蘭德見到你。”

　克來恩苦笑了一下:“謝謝，我也一樣。”

　320

　拿著新到手的13鎊12蘇勒，克來恩馬不停蹄地提著箱子前往下一個地點:豐收教堂。

　豐收教堂離得有些遠，於是克來恩選擇了乘坐有軌公共馬車，經過半小時左右的轉車和步行，於中午十一點左右，克來恩到達了豐收教堂。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裡默默地祈禱。

　走進去，克來恩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掃地的埃姆林，對方聽到腳步聲後同樣抬起頭，視線撞個正著。

　埃姆林驚道:“夏洛克?你還活著?”

　不，我死了。克來恩點頭:“對。”

　這時候教堂裡除了閉目禱告的神父烏特拉夫斯基以外沒有別人，所以埃姆林也沒有特別地控制音量。他三步兩步湊過來，用比平常說話聲稍微低了一些的音量問道:“你怎麽才來?放我鴿子?”

　“我費了好大力氣才穩住那位賣家，你必須給我這樣守信的血族道歉才行！”

　這可是第一次有人委托我幫忙，如果做不好的話，我還要不要面子了！埃姆林在心裡叨叨。

　聞言，克來恩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埃姆林，旋即十分配合地回答:“你真的是一位出色的血族。”

　這句誇獎是發自內心的，於是埃姆林很是受用地抬起了下巴，克來恩當即乘勝追擊:

　“你的品德像寶石一樣光彩奪目。”

　“我真為自己認識了你而感到榮幸。”

　“如果沒有你，我簡直不敢想象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好了好了！咳，公共場合這樣誇我，夏洛克你也太直接了吧。”這可把埃姆林樂得眉飛色舞，嘴都快合不攏了還故作矜持，“哼哼，你說得對，我就是這樣一位可靠的出色血族……上次你給了我一千鎊對吧?我為了穩住賣家還多給你墊付了二百，你可得賠償給我。哎，不是我說你，你怎麽突然就杳無音訊了?那天中午說得好好的，結果我等你到半夜你都沒來！”

　“抱歉。”克來恩歎了口氣，“你也知道，我們私家偵探的生活就是這樣危險，我遇到了點麻煩，立刻躲起來了，連給你傳遞消息的機會都沒有。”

　“看來你們這行也屬於高風險高收益。”

　埃姆林嘖嘖兩聲，瞥了一眼外面的太陽，說道:“我午休的時候去找賣家，你先去吃個午飯，等我消息吧。運氣好今天就能給你，賣家也想趕緊出手。”

　“我就在這裡等著。”

　克來恩看了看空曠的教堂，看到了烏特拉夫斯基小山般的讓人極有安全感的背影，堅定地說道。在埃姆林驚訝的注視下，克來恩飛快地跑到門口，攔下一個路過的報童，用兩便士買了《貝克蘭德日報》和《塔索克報》各一份，然後拿著報紙坐到了靠裡的長椅上，一幅絕不離開的樣子。

　埃姆林沉默了兩秒:“你那個仇家很厲害?”

　“那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就是那種，很少見的那種……”克來恩險些蹦出個“她”來。

　“會不會找到這兒來?”

　“應該不會。”克來恩回答，不願意多透露一點信息，埃姆林隻得作罷，繼續專心致志地掃地。

　過了幾分鍾，他抬起頭朝克來恩說了一句:“我十一點半就去。”

　克來恩回頭對埃姆林豎起了大拇指，隨後，他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手中的報紙上。

　東區的那件一居室最好不要去了，改天找個機會退掉。那裡人多眼雜，但也沒有亂到無法尋找目標的地步，連稍微高明一些的偵探都阻止不了。如果把一位天使引到那裡，必定會發生極大的恐怖事件。

　於是克來恩現在的狀態又好像回到了最開始——有身份證明，但是不能使用，不能去住房公司之類的中介留名，只能靠自己在報紙上找房子。夏洛克·莫裡亞蒂的名聲在貝克蘭德偵探圈子裡多少傳開了一些，兩件惡魔事件又讓他在非凡世界裡掛了個名，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晉升，然後偽造身份，遠遠地跑掉。

　他還得找一個能躲開惡魔天使追蹤的辦法，比如神奇物品，不然自己隨時有可能丟了性命。

　但這樣的物品就算有也不是現在的他能弄到的，似乎只能期待灰霧能有所作用。

　總不能除了吃飯睡覺24小時待在灰霧之上吧?我的靈性也支撐不住啊?克來恩沉重地歎氣，把這個問題先拋到腦後，開始尋找住房信息。

　喬伍德區已經不能待了，黑夜教堂所在的北區依然排除，雖然自己的形象已經和過去有了很大區別，但既然還沒到“無面人”的階段就不要作死地在可能出現的熟人面前露臉。

　對了，我還得把隊長送過去！

　要去皇后區和西區嗎?前者的主體是貴族，而後者是富人，以自己現在的資產足夠在西區小住一段時間，但用來晉升和購買非凡物品的錢每一便士都是很珍貴的，不能亂花……

　至於工廠區、碼頭區、東區……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普通人考慮，都是最好不要待的。不說別的，那裡離三大教堂都太遠了，出事了教會趕過來都得花一番時間。

　最後能夠選擇的似乎只剩下“金融中心”希爾斯頓區，嗯，人流量大，就算不繼續做私家偵探，我的存款也是可以正常生活下去的。根據塔利姆所說，愛德華·沃恩的慣例是新年到來前少出門，也不接受陌生人的拜訪，那應該也就沒有前往希爾斯頓區的理由，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做好了決定，克來恩有目標地打開報紙，直奔租賃買賣的交易版面，篩選了一番太貴、太近、太便宜的住宅之後，他找到了一個還能接受的房屋報價。

　“希爾斯頓區，第二大道9號……聯排房屋，出租位於三樓的套房，兩個起居室，一個書房，一個客廳，一個廚房，一個私用盥洗室，家具齊全，配備陽台……租金每周1鎊5蘇勒，詳細面談。嘶，真的好貴！但我也不會在貝克蘭德待很久，這個完全可以考慮。”

　克來恩記下地址，此時埃姆林已經打掃完畢，離開教堂。見左右四下無人，克來恩便換了個稍微放松的姿勢，翻看起報紙打發時間。

　突然，他在《塔索克報》上看見了一則“訃告”:

　“愛子塔利姆·杜蒙特因突發心臟疾病於12月18日死亡，他的葬禮將於12月21日上午9點整在皇冠墓園舉行，特此訃告。”

　塔利姆?他死了?突發心臟病?

　他明明是一個身體很健康的馬術教練， 如果真的有疾病，艾倫醫生早就該發現了……

　不管怎樣，他死了。昨天死去，後天葬禮，上一次見面還是許久之前，他和自己聊了聊愛德華·沃恩，並且提到了一位想要見自己的“大人物”的事情。

　克來恩靜默了，成了一尊凋塑。

　他又失去了一個勉強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是那麽的不真實。

　TBC

　————

　塔羅會在明天。

　關於跟埃姆林買材料這部分，我可以讓材料沒了，一千鎊打水漂，順勢開支線，克來恩到處努力花費時間金錢重新購買，還能多寫幾章，但我覺得好像沒有必要……不如直接就這樣好了，還能讓埃姆林跟克來恩的關系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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