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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西郡,康納特市,紅梧桐街67號。
克來恩頂著張魯恩王國較為常見的臉孔,上前一步,拉響了門鈴。
不到一分鍾,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穿黑白長裙的女仆探頭打量了幾秒,疑惑著問道:
“晚上好,您找哪位?”
“我找妮露夫人,我是她父親戴維·雷蒙的朋友。”克來恩平靜地回答道。
戴維·雷蒙是他從“蠕動的饑餓”裡釋放的那位“夢魔”,是“值夜者”裡面的“紅手套”。
他最後最掛念的是他的女兒妮露·雷蒙,對沒能陪伴她成長,讓她在失去母親的同時近乎失去父親非常愧疚,克來恩當時答應他,如果有機會,會來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幫他看一看女兒過得怎麽樣。
就在女仆邀請克來恩進門的同時,康納特市的另一個街區裡,一個有著微卷黑色頭髮,戴著單片眼鏡的年輕人正在街上散步。
他一邊走,嘴裡還在念叨,仿佛有一個無形的人在和他說話似的。
“不會吧梅迪奇,你居然剛知道這件事?不會吧不會吧?”阿蒙面無表情地喝著羅塞爾氣泡水,“她是父親的一部分這種事你居然才剛知道?紅天使的情報能力就這?”
隔著大半個魯恩,梅迪奇樂了:
“你小子居然知道?那你這不分享一下你得知這個情報的心情?”
阿蒙幾乎沒怎麽思考地就說道:“父親的意志不同於身體,永存於途徑中,她的歸來我並不覺得奇怪,或許……”
“我唯一意外的,是‘她’是亞當。”說到這裡,阿蒙停頓了一下,“當我知道這個答桉之後,我開始思考,神話中我的兄弟亞當是否真實存在過?阿蒙記憶中所謂的‘兄弟相處’是不是父親在和我玩模彷人類過家家的遊戲?不過思考這些事情並沒有意義,因為作為神話生物誕生的我,本來就不需要通過‘過家家’,和‘兄弟要互幫互助’之類的教育來獲得知識和觀念。”
梅迪奇先是饒有興趣地聽著,然後打了個哈欠。
“別老把有沒有意義掛在嘴邊了,誰教你的?那個外神?”
阿蒙回答:“不是她,是我自己在思考。人類的行為活動總是追求意義,因為人類的生命有限,必須確保自己的時間沒有被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我們的時間是無限的,並且天生擁有高度知性,所以我也會思考,我存活至今,是不是已經做了很多毫無意義的事情……”
“怎麽每次跟你講話你都在談這些?你是打算找個大學念哲學嗎?”
梅迪奇打哈欠都打出眼淚來了,她立刻開口製止了阿蒙自我意識發展導致的思考,把這些車軲轆話給堵了回去:
“我帶兵打仗那麽多年,可見到太多像你這樣的小鬼了!”
“上戰場都不情不願的,不是哭就是想家,或者探討人生和戰爭的意義,一般這樣猶猶豫豫的小鬼第一次衝鋒就該死了。如果沒死,他們也不會再有空思考這些事情了。”
阿蒙說:“所以,他們得出的答桉是?”
“太陽底下並無新事咯。”
梅迪奇很是自然地引用了一句聖典中的話語:“人永遠在思考,也永遠不會吸取教訓,人永遠在準備戰爭和戰爭的路上,人的思想就跟人的生命一樣毫無意義。”
“在戰場上,沒空給你思考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要的就是向前衝、撤退、砍出下一刀,這一切的目的也就是為了活著!呵,你也知道,獵人的一個序列叫做‘陰謀家’,但是在大多數情況下,戰場上可並不會給你多少去謀劃策略的機會!戰士們永遠活在當下,就算是我也一樣!”
“我又不需要活在當下。”阿蒙滴咕,“我又不需要上戰場……”
“活得太久那是烏龜,度過了一段漫長的、除了漫長沒別的意義的生命。”
梅迪奇歎了口氣:“算了,跟你說這個就跟對著牛唱歌一樣,你就是一小蟲子,確實不太能懂生命的意義在於燃燒。你現在在哪,不打算找個空回來跟主嘮嘮嗑,敘敘舊?”
阿蒙深吸一口氣,貼著街邊散步,說道:
“魯恩王國的迪西郡。”
“喔,海濱城市,易守難攻。你跑章魚腦袋的領地上做什麽,吃海鮮?”
“……確實是想嘗嘗海鮮披薩和餡餅。”
梅迪奇點點頭:“那祝你玩得開心,人不回來沒事,但要記得寄點當地特產回來。”
阿蒙掛了祈禱,從口袋裡掏出康納特城的旅遊指南,繼續往“有著魯恩國內最美味的海鮮餡餅”的那個海濱店鋪走去,打算在那裡解決晚飯,並且住宿一晚,明天再繼續往南走,去迪西海灣轉轉。
最近的國際局勢很緊張,南大陸的靈教團居然一口氣佔領了三座城市(據說除了阿爾德拉以外,另外兩座都是在南大陸遭遇自然災害,被趁虛而入佔領的),並且在國際上公開宣布“拜朗帝國復國”,“靈教團更名為死神教會”,從此這三座城市脫離魯恩和因蒂斯殖民地的身份。
這一行為引起了軒然大波,無數定居在南大陸的北大陸人紛紛往回跑,帶動了兩塊陸地之間航海旅遊業的發展,偷渡和黑船大行其道,也給海盜們帶來了許多創收。
簡單來說,阿蒙打算去南大陸溜達一下,因為很久沒見到“死神”相關的文化了。
反正自己現在是個無業遊蒙,按照阿蒙的規矩,在找到下一個身份之前都可以四處走走。
他看著旅遊指南,慢慢悠悠地沿著街邊的人行道往前走,忽然靈性一動,猛地往旁邊側開身子。
在他對面,一個樣貌平凡的路人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兩人同時側對著對方,一時有些尷尬。
阿蒙突然愣住。
對面的魯恩人也突然愣住。
微卷的黑色頭髮,單片眼鏡,寬額頭……克來恩嚇了一跳,我艸,阿蒙!
灰色的霧氣?不,這是靈界的氣息,這是源堡!靈體之線,剛剛晉升的序列五的“秘偶大師”?
阿蒙同樣被對方的晉升速度驚到,半年不見7升5,他是克來恩·莫雷蒂!
阿蒙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又是非凡聚合定律?我要保持冷靜,貿然逃竄可能會引起對方的注意,但他好像認識我……克來恩強忍住使用火焰跳躍逃跑的衝動,盡可能地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十分正常地朝阿蒙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準備繞開。
令他意外的是,阿蒙居然也往後退了幾步。
“別離我太近。”阿蒙如臨大敵,“你身上源堡的力量太明顯,我會忍不住偷它的……”
克來恩大為震撼,他突然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兜,只見自己身上的鐵質卷煙盒不見了!
卷煙盒裡放著一枚金幣,而金幣裡藏著“怨魂”塞尼奧爾!
這時,阿蒙從自己的口袋裡把卷煙盒掏了出來,兩人面面相覷,頓時更加尷尬。
“……”阿蒙看了看手上這個源堡氣息濃厚(所以沒忍住偷走了)的鐵盒子,又看了看表情十分複雜的克來恩,略一遲疑,“我是偷盜者,偷盜是我的本能,我是不會把偷走的東西還回去的。”
克來恩欲言又止,大腦突然空白了一瞬。
所以我的秘偶還沒捂熱就沒了?!他偷到了克來恩的想法。
阿蒙撓撓頭,極光會目前的方針好像是和克來恩搞好關系,他其實也不太想跟真實造物主認定的“未來詭秘之主”關系太差。他思考兩秒,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好辦法:“這樣吧,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把你的卷煙盒當做報酬還給你。”
還願意還給我?比起上一個直接蛇皮纏繞在“太陽”身上打算偷渡的阿蒙,眼前這個倒是意外地講道理……但是為什麽阿蒙家族的成員好像長得都一樣……克來恩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地後退了兩步,兩人中間隔著差不多五米講話,看起來分外奇怪。
阿蒙也不想和克來恩多說什麽,待得越久他越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對源堡動手。
這位頂著源堡到處亂走的“秘偶大師”根本意識不到自己身上的灰霧和靈界氣息在相鄰途徑和高位存在看來是多麽大的誘惑,在聚合的本能下,就算無法利用源堡,也會忍不住上手來薅一把試試。
因此,他隨便選了一個問題:
“你是從哪裡來迪西郡的?”
克來恩謹慎地說:“海上。”
“海上……”阿蒙隨口一問,卻忍不住思考起來,“海上有個人很有趣啊,和通緝令一起名聲鵲起的冒險家,他居然叫斯帕羅……這個姓氏我頭一次見到,沒想到還真的有姓這個的人啊……”
自言自語地說完這句話後,阿蒙把卷煙盒拋了過去,克來恩一把接住。
聽到阿蒙的話語,克來恩隻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他接住卷煙盒,當即準備轉身走人。
阿蒙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伸手一抓,從克來恩的腦子裡偷走了想要離開的念頭。
“對了,你就是來自過去的人,你應該看過那些電影。”阿蒙說,“所以斯帕羅這個名字是你起的嗎?還是說你就是格爾曼·斯帕羅?”
他加快了語速,好奇地說:“那麽格爾曼是這個名字有什麽含義嗎?來自什麽作品?”
被連續偷走五次“離開”的想法的克來恩過了足足半分鍾還站在原地,他們之間實力的差距讓他十分驚訝,但阿蒙說的這些話才是更讓克來恩覺得心情複雜的。
這個阿蒙知道“電影”?他居然看過電影?看過《加勒比海盜》系列?
她還知道“舊日紀元”?
一個家族成員會知道這麽多複雜的事情嗎?
“一個遊戲?”阿蒙從克來恩的腦子裡偷到了相應的念頭,“也是單機?聽起來很好玩。”
克來恩發覺了事情的不對勁,最開始,他得知造物主的次子名叫“阿蒙”,又從歷史中得知有一個神秘的“瀆神者”家族,“阿蒙”家族之後,他就下意識地把“阿蒙”和其他的天使家族畫上了等號,默認了出現在神棄之地、附身了“太陽”的那個“阿蒙”是家族的成員之一。
但那個被“機械之心”搗毀的第四紀陵寢中,掛著的“家族成員畫像”上的那位阿蒙,和自己在神棄之地見到的那位長得一模一樣!
更何況,現在他又看到了一個阿蒙,一個性格不同,但長相完全一樣的阿蒙!
“阿蒙家族”難道是只有“阿蒙”?只有最初的那個“造物主次子”?也不像,眼前這位應該不是那位“時天使”……還是說阿蒙家族的存在方式超出了我的理解,是複製人?人體煉成?
克來恩忽然又感到大腦一陣空白。
阿蒙捏了捏右眼眶,深沉地說:“都不對,我們是分身。”
分身?克來恩變了臉色,他發覺自己在阿蒙面前連任何一點隱私都保不住。除此以外他也震驚非常,因為這個阿蒙居然真的會回答他的問題!阿蒙之間的個體差距難道這麽大嗎?
“……”阿蒙表情複雜。
克來恩的眼神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的想法,就算不偷,阿蒙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麽。
思考了幾秒後,阿蒙還是說道:
“拿了源堡要承擔責任,我不想承擔,也不想死,所以我也不要源堡。”
“但有人告訴我,別的人可能有拿了源堡也不承擔責任的辦法,你要小心你的相鄰途徑。”
怎麽還會死的?克來恩愣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
“什麽樣的責任?”
阿蒙皺眉:“……成神然後保護世界?”
成神?成神聽起來很有吸引力,難道拿到了源堡就能成神?那我可以理解“橘光”希拉裡昂對我說的那些話了,這確實是極大的誘惑……至於保護世界,目前沒這個想法。而且會死是怎麽回事,保護世界是怎麽個保護法,成為正神那樣建立教會嗎?那真實造物主的幫助就有些說不通了啊,她明明是邪神……克來恩感覺自己獲得了重要的拚圖之一,拿著卷煙盒後退兩步,鄭重地朝阿蒙說道:
“謝謝。”
阿蒙一怔:“不用謝。”
克來恩不敢停留,當即轉身就走,他連續使用“無面人”的力量,轉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然而阿蒙依然能很明顯地感受到來自源堡的高位格力量,但他沒有追上去,而是默默地看著那片象征靈界的灰色霧氣越來越遠,還有些難以置信地回味著剛才的那一句“謝謝”。
“真是奇怪。”
片刻後,阿蒙搖了搖頭,把這些古怪的心情拋到腦後,沿著預定好的路線前進,走向“魯恩國內最好吃的海鮮餡餅”。
……
那個阿蒙真是奇怪啊……他的意思是說,“阿蒙家族”裡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阿蒙的分身”?也就是那位“造物主次子”,“時天使”的分身?但他們好像擁有不同的性格,難道“時天使”阿蒙其實是個精神分裂、人格分裂,又或者是“秘偶大師”的另一種扮演,讓自己的分身適應不同的職位,產生不同的個性和偏好?
克來恩感到相當新奇,但這件事情沒有拖慢他構思新身份、回貝克蘭德的腳步。
他的新人設非常順利地完成了,和已有的身份都有巨大的區別,能夠有效地防止被聯想到。
接下來,就是啟程返回。
……
嗚!
幾天后,在汽笛聲裡,長長的蒸汽列車哐當哐當地駛入了貝克蘭德。
克來恩提著行李箱,又一次踏上了這“萬都之都”,“希望之地”的土地,發現霧氣比以往稀薄了很多,不再有明顯的澹黃色,站台上的煤氣路燈則未被早早點亮,以驅散陰沉與昏暗。
環顧一圈,克來恩出了蒸汽列車站,換乘地鐵和馬車,直接來到了西區外面的一座風暴教會墓園。
然後, 他花費少量的金錢,將《格羅塞爾遊記》中那位已經死去的“懲戒騎士”龍澤爾的骨灰盒放入了一個櫃子內。
此時,距離這位魯恩士兵離開貝克蘭德那天已經超過165年。
退後一步,深深凝視了一陣,克來恩抖紙成鐵,在櫃門上銘刻上對方的名字。
他閉了閉眼睛,再次寫道:
“每一段旅行都有終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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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澤爾的全名是龍澤爾·愛德華。(相當微妙)
格羅塞爾遊記的故事老愛參與不進去,我也就不去想辦法把她強塞進去了。
那麽,道恩·唐泰斯的故事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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