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柴鳴顯得要比昨天淡定許多，或許是並不能完全無疑宗布的判定，和另一名警務扶著井匠攀下井沿後便後退了兩步在一旁靜靜看著。

　　方圓趴在井沿上，如昨日的柴鳴，但和柴鳴不同的是，井底現下還未有星點結果，他卻已然滿眼的淚水，“嗚……嗚……”地喘著粗氣。

　　劉老和兒子劉也聽著院內的聲響，也走出了自家的房門，看到進了後院的人群裡還夾著袁父和施教授，劉老急忙下了門前的台階，站立到袁父身後。

　　眾人之間像是相約好了一般，將水井團團圍成一圈，都在屏著呼吸沒有做聲，人群格外安靜。

　　突然趴在井沿上的方圓暈癱滑倒在一旁，井底隨之傳出井匠的呼吼。

　　“拉！”

　　柴鳴聽著喊聲，和身旁的警務幾乎同時竄到了井邊，其余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往前傾出身子探看。

　　不過六七秒的功夫，眾人便看著一襲白衣幽幽浮出井沿，而後是一襲長發，發端還在不斷往下瀝著井水，等到柴鳴和警務將方方的屍身於井邊早已攤置好的竹席上安置下，蓋上屍布，圍觀的眾人才似緩過心神，稀稀雜雜的交頭接耳之聲便也多了起來。

　　施教授顯然是被驚嚇到了，身體癱軟著靠在身旁李雅的肩上，閉著雙眼不敢直視。

　　袁父滿臉駭然，轉頭朝身後的劉老低語呵斥道:“你在後院住著，方方掉進這院內井裡，你怎麽能半點沒有察覺?”

　　劉老微微皺起左眼，搖著頭，無從應答。

　　而此時正跪在井邊不遠處的地上照料方圓的宗布不知是如何聽著二人的私語，緩緩說道:“方方是掉進井內的嗎?方方是被人扔進井內的。劉老怎麽可能沒有察覺，他只是裝作一無所知罷了，如果沒有劉老做為幫凶，我們第一次在這院裡下井的時候，估計就已經找到方方了。”

　　“你……你……說什麽?我是幫凶?你……有證據……嗎?”劉老面色氣急，本就無甚文化，加上宗布此言出得突然，心裡並無準備，以致簡短的幾字被他說得磕磕絆絆。

　　“呵……你要證據?你敢打開你的雙手讓大家看看你的掌心嗎?”宗布冷笑道。

　　聽到此話，劉老的臉色瞬時煞白，垂落在身體兩側的雙手微微顫抖，原本自然攤開的手掌也不自覺地悄然握緊。

　　見劉老沒做回應，宗布繼續說道:“前日，我們走進後院，看著井沿上蓋著石板，你還記得你是怎麽說的嗎?你說這個石板在井沿上已經一年多了，對嗎?”

　　劉老依舊無話。

　　“如果說已經一年多了，那麽平日裡雨水浸漬，加上日光不能直照，井沿上應該會有著一圈均勻的草色蘚苔。

　　意外的是，前日進院後我特意在井匠下井之前查看了井沿，卻發現已經蓋上石板一年多的水井，在井牆鐵圈環扣正對著的井沿上卻有著兩道新的磨痕，磨痕周圍還有一些略淺的刮擦痕跡，將原本均勻的蘚苔呲開，想必最近幾日有人在鐵圈環扣上系過繩子，為此當時我還讓鳴哥特意拍了照片。

　　如果我沒推測錯的話，應該是系過兩回，一回是上周四晚上的暴雨夜，還有一回是上周五清晨，第一回你或許並不知情，那第二回，系上繩子的人就是你吧?”

　　劉老此時已經撐紅了臉，狡辯道:“我聽不懂你說的什麽第一回第二回，我也從沒見過什麽麻繩，至於還把繩子系到鐵環上的事，更是沒有做過！”

　　“我會給你證據的，

你不用著急解釋。”　　宗布怒視著劉老，從一旁警務的手上接過井匠從井底撈上來的麻繩，繼續說道:“我查看完井沿後，上了你家門前的台階，和你握手閑聊，卻無意間摸到了你的掌心，發現你的掌心有不久前留下的傷痕，你當時因為疼痛，也是不自覺地將雙手從我手上掙開。

　　這段麻繩不過一寸見粗，並不順手，你身體不好，而且已經近兩年沒乾過重體力活，要讓你用這段麻繩在短時間內將袁靳世和方方從井底拉上來，確實難為你了。”

　　宗布說著走到劉老身前，拉起劉老的右手，將麻繩放在劉老手上，“第二回是不是你，用的是不是這段麻繩，你自己可以攤開掌心將麻繩和你自己掌心的傷痕比對下，如果你不方便，警署的同事也可以幫你。”

　　劉老聽完，緩緩走到門前的台階處，在台階上坐下，目光呆滯，無力地說道:“全是我乾的，方方是我推下井裡去的，是我把方方殺死扔進井裡的。”

　　“是嗎?”宗布笑道，“那你知道方方第一次被扔進井裡的時候，她並沒有死嗎?”

　　“你說什麽?”劉老瞪大了眼睛看著宗布，一臉茫然。

　　宗布將頭轉向掩在人群裡的袁靳世，問道:“這事，袁靳世應該知道吧?”

　　袁靳世笑著反問道:“我知道什麽?”

　　“前日在東向的房舍前看到你，我看到你的左手中指上有一個戒指戴過的痕跡，應該是剛摘下不久，但是摘下之前你應該也戴了很久，所以才會有那久久難以褪去的戒痕，曾經戴在你手上的戒指和我現在手上拿著的這個是一對吧?”宗布舉著從方方櫃子裡找到的戒指問道。

　　見袁靳世並不應答，宗布繼續說道:“你們好歹相戀過一場，不管你是真的愛過方方也好，還是只是單純地利用她也罷，人都已經死了，現在她就躺在你前方三米的地方，難道一條人命還不足以讓你懺悔嗎?”

　　聽到宗布此話，袁靳世臉上原有的笑意漸漸淡去，目光閃爍，突然怒吼道:“我沒有利用方方，我們彼此喜歡了三年。”

　　袁靳世說完，站那緊緊咬著嘴唇，眼淚此時才決堤淌開，後是一段不長時間的沉默，而後又開始輕聲喃喃自言道:“她剛進我家的時候，記得那天我第一眼看到她，她扎著兩束馬尾，活潑無邪，她笑起來時嘴角微微上揚，哈哈……只是……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不會同意的……”

　　宗布問道:“上周四晚上，李雅說好似聽著門外有拍手的聲音，然後方方就舉著燭台出了房門，這是你和方方兩人之間的一個暗號吧?因為你知道上周四晚上會有暴雨，暴雨天果川市又十有八九會停電，同時你知道李雅害怕打雷，曲翼酒後性格暴躁，所以為了讓李雅不影響你們的計劃，從料理店出來後，你特意多要了兩瓶清酒，並且明明家門就在眼前，卻在未等到下雨之前，帶著曲翼進了寺廟。”

　　袁靳世點頭道:“沒錯，是我和方方的暗號。我原本沒想過牽扯曲翼，原本我只是想著在我父母祭祖回來前將棲鳥折扇贖回，卻從潛記商號處得知曲翼有意我的折扇，這超出了我原本的計劃，但是哪怕超過典當期限，我也並沒有那麽多資金，於是曲翼便順水推舟地成了我這個殺人局的主角。”

　　“你是想拿方方的性命勒索曲翼吧?最終你也是這麽做的。”

　　“是，但是方方喪命只是個意外，我沒想到方方沒能爬出水井。”

　　“你在暴雨最大時帶著醉酒的曲翼來到你家，為了掩飾是你們兩個人一起回家的事實，你特意將自己的鞋子脫在了門外，這也是為何屋內只有兩個人的腳印的原因。

　　青花碟盤並不是不小心碎的，而是你讓方方提前取上碟盤在門後等待， 乘曲翼進屋時砸在曲翼頭上的是嗎?所以碟盤的碎片才多數和門檻處的嘔吐物摻雜在了一起，而並非在佛龕前破碎開。

　　曲翼因為醉酒，碟盤砸中他後激怒了他，他便在氣急之下將方方推開，方方順勢假裝倒地身亡，是這樣嗎?”

　　袁靳世點頭道:“是的。”

　　“方方倒地後，曲翼酒醒了大半，慌亂之下不知該如何是好，你便慫恿著曲翼，和他一起將‘死了’的方方投入後院的井中，並事前給方方留了爬上井的麻繩，這就是第一道井沿上的磨痕，只是雨天麻繩濕滑，加上水位上漲，方方並沒有上來，卻最終真的死在了井裡。

　　第二天一早，你沒有看到方方，並且發現方方真的死了，隻得去求助劉老，將方方從井中撈出並藏在了被褥櫃子裡，所以李雅在沒細看的情形下，誤以為是多了一床被褥，而你繼續按照原計劃拿著曲翼殺人的籌碼去勒索了曲翼，從而贖回了折扇。

　　這個案子很清晰，我只是有一點好奇，你為何會如此缺錢，在賣了青銅爵杯後依然不夠填補你的窟窿。”

　　“因為在半年前，我認識了一個叫圖波的人，這個人在果川市設有地下賭場。”袁靳世抬起頭說道。

　　而就在此時，柴鳴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柴鳴快步至牆角，草草說了幾句後便掛斷了電話。

　　等到警務將方方的屍體抬上車，柴鳴將宗布拉至牆角，“我和你說件事，你別太著急。”

　　“什麽事?”

　　“剛才接到警署的電話，你姐在酒店門口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