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侵衣與張都尉處理屍體時,落山正在屋瓦上追著另一具飛速奔跑的屍體,邪道在與他對戰時,用了可不止一根絲線,那麽想必拉線的僵屍也不止這一個,可落山斬完邪道後,也隻來得及追上這一隻。
他倒不急著追到它,眼下那邪道究竟死沒死還不清楚,若是死了這些僵屍應該群龍無首才對,可現在居然四散隱匿,十分怪異。落山放它跑,就是想看看它要跑到什麽地方。
追了許久,落山才發覺這僵屍不過是在不停繞圈子,便猛地衝向前去,一劍斬斷它的雙腿。失去了雙腿的僵屍一下子失去平衡,從房頂一路上滾了下去。
落山也隨之跳了下來,卻見那無腿屍仍在用手在地上快速爬行。
他不再猶豫,將一道在手中攥了許久的陰符也順勢貼上那僵屍的後腦。那僵屍突然停住,翻過身,兩隻手直直地插向天空,僵死在地上。
這是一個鎮魂符,此符專用做壓製神魂使人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僵屍本無魂,以魄代其神魂之位,故癡傻愚笨,自然更加抵禦不了鎮魂符的威能。
現在線索已斷,留著這僵屍也無甚作用,落山並不準備攝此屍魂魄,一來自己現在並不缺,二來邪道生死未定,誰知道它在這僵屍的魄裡會不會藏什麽暗算自己的東西。那該如何處理呢?落山忽然想到從前在迷障中跟一位道士學到的符術,便從身上扯了一塊布條下來,用血液將那符籙畫了出來。
這並非陰符術,據教他那位道士說這是什麽茅山術,可以火淨邪穢,落山親眼見識過那名道士施術時火勢之盛大,就連岩石都要燒熔。可不知是自己不得訣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自己在施展此符籙時,往往隻化作一團火花,殺傷力極其有限,往後落山便將此術珍藏起來,不再使用。
不過眼下似乎可以用這火符處理這具僵屍,殺傷不行,還不能燒屍嗎?
片刻功夫符已錄成,與陰符的散發的邪惡、陰暗氣息不同,這個火符一出現便射出金光,自有一種和諧完滿蘊蓄其中,可惜似乎還差了什麽東西,使它無法具備那關鍵的神韻。
熠熠生輝的符籙將承載它的布條焚燒殆盡,成為在風中搖曳的字符。
落山伸手一揮,松開手指,那符籙便飛向地上的僵屍。
騰!
接觸屍體的一瞬間,那裡便升騰起火焰,火勢迅速蔓延,很快整個屍體就被火覆蓋了。黑煙大作,惡臭難聞,就是以落山不靈敏的鼻子也聞到了些臭味。
落山從一旁又尋來剛才斬去的兩條僵腿,一並扔進火裡。
火光重重,道士立於火前,分析著眼下種種。
邪道大概是受重傷跑了,短時間無法作亂,所以要趕快叫人把勘周還未煉化的屍體給燒了。他有些陰符能阻止起屍,可製符耗他的魂和魄,說白了,耗命。把他命耗完了,指不定才幾十個符,而全城有幾百戶待起的屍,這肯定不行,他還要留點心思對付太常寺呢。
說到太常寺,落山昨晚與邪道惡戰時,怎麽沒見他們半點影子?難道是想讓自己與邪道兩敗俱傷嗎?
這用心實在險惡,他們昨晚很可能就在一旁監視著,聽著呢。
或者他們在和那晚一樣“犒饗”。
等等,犒饗?太常寺拜那些大邪佞為萬福爺,會給他們準備什麽饗食呢?萬福爺會吃什麽呢?
落山忽然發現這隱匿於勘周寧靜表象下的陰暗。
這裡一個老人都沒有。
......
“落道爺,你可算回來了。”
“這邪道的屍體怎麽處理?”
“燒了,還有全城被挖出來的屍體,全燒了。”
“什麽?!落道爺,這是為什麽?”
“你們要救勘周嗎?”
“什麽意思?”
“那些挖出的屍體,都被邪道煉作了僵屍,三日之內必定起屍,到時候勘周就會變作行屍吃人的地獄。”
“這怎麽可能?再說了,那些屍體都是祖宗啊,這要怎麽辦啊......”
“你們不信,隨便開幾個棺材,捅一捅屍體的三焦,看看是不是鼓漲起來、堅硬如鐵。”
“可是,道爺,這也太難辦了,百姓不可能同意燒自己的祖宗啊!”
“那是你們的事。”
......
正午時分,勘周城上濃煙大作,遮天蔽日,行人無不流涕作嘔,掩面而哭。
勘周城內火光大盛,哀嚎聲不絕於耳。
“爹嘞,我對不起你!我不孝啊......那些天殺的兵啊!”
張崔義也不是什麽婆婆媽媽的人,既然周紡同意了,自己也就正大光明的帶兵強行焚屍,哪家那戶不同意的,他也不廢話,直接抽刀踹門,自辰時起勘周的家門就被一扇一扇踹開了。
“你們這些王八蛋,不得好死!”
張崔義也懶得說了,該解釋都解釋過了,強迫別人燒自己祖宗本來就不在情理之中,做這個事定是要被罵的,但再苦再累的活都要有人去幹。之前沒看住落道爺,讓人給太常寺虜了去,周紡已經對他很不滿意了,這次肯定要好好表現,罵又怎樣,由他們罵去吧,現在他耳朵都起繭子了。
“都尉,都尉,常五那家夥又來找落道爺了,他還說要幫我們處理屍體。”一位士兵跑過來對張崔義說到。
沒成想這正觸了都尉的霉頭,張崔義勃然大怒:“讓他趕緊滾蛋!有多遠滾多遠。”
怒氣稍稍平息後,張都尉轉臉又問道:“欸,你知道落道爺現在又去哪了嗎?”
......
落山行在田間小路上,這裡是城南,全是耕地,只有零散的茅草屋。不像城中的火光衝天,這裡自然安寧許多。不過安寧不代表安全,落山這一路上看見數個在田野上遊蕩的孤魂野鬼,不過都很弱小,不成氣候,於落山來說毫無威脅,但對於常人來說恐怕還挺麻煩。
落山便蒙生除去這些遊魂的想法,不過等他持劍靠近其中一個,竟發現這遊魂,毫無敵意連退卻的舉動都沒有,仿佛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只是繼續漫無目的漂浮著。
而後,他又發現一個農夫竟然就在這遊魂旁邊勞作,毫無忌憚,十分和諧。落山將劍又收回袖中。
他並不是嗜殺之人,對人如是,對鬼如是。
又行了半晌,終於來到一個田地中央的磚瓦房前,這房子比起其它的茅草屋自然要“豪華”不少,想來身份也較別的農夫高貴一些。
門扉半掩,落山上前敲了敲門。
還未進門,落山便已經看到了坐在地上做木工的男人。
那人並不搭理他,只是悶頭繼續做木工,刻刀削去木屑,又在地上撣一撣,而後繼續從另一個方向削。
“你是荀鄴的父親嗎?”
男人聽到這句話,終於抬起頭,看了落山一眼。突然慘慘的笑起來:
“到了,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