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郭安並不認為這些官吏是欺負他年輕,集體給他下絆子。
上千顆人頭的血腥味還未散去,他不信這些幸存下來的吏役們,敢迎風作妖!
“本官剛上任,爾等一個個來!”
郭安微微一笑,指著最先進來的戶房吏役說道,“戶房來的最早,先給本官詳細介紹一下宛平縣的土地、戶籍、賦稅、財政情況,剩下的五房,先回去處理各自的政務,等戶房完事,爾等再來!”
“謹遵縣尊之命!”
三班六房書吏連忙拱手遵令。
隨即,公房內,便只剩下戶房書吏寧德有與郭安兩人!
郭安直接翻開書冊,一邊看著,一邊問道:“說來慚愧,本官來到宛平縣衙已有一年之久,卻還是對宛平縣一眾政務一無所知,還得勞煩寧戶房了!”
“縣尊客氣了!”寧德有滿臉訕笑。
一縣的六房書吏都會是由縣令直接指派其心腹,沒有任何無品級,一般稱書吏或承發吏。
這些六房書吏的命運,與一縣知縣直接連在一起。
反過來,知縣也需要依靠這六房書吏給他辦事。
上一任縣令指派出的六房書吏,便是都被牽連抄家砍頭。
寧德有與一眾其余五房書吏,都是由北平府布政使司選出來,先代管宛平縣一眾事物,還算是臨時工,只要郭安這個新任的宛平縣知縣稍微有那麽一絲不滿,便可以向北平府布政使司提出更換書吏人選!
因此,對於郭安的要求,寧德有自是不敢有絲毫耽擱,向郭安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便連忙介紹道。
“啟稟縣尊,現今我宛平縣之下一共有一萬六千五百多戶,七萬五千口百姓。而我宛平縣卻只有田地八百多頃……”
“等等!”
郭安眉頭一皺,直接盯向寧德有,“按照你這麽說,我宛平縣治下一萬六千五百多戶,一戶人才有五畝田地,甚至連五畝田地都沒有?”
聽此,寧德有心中一驚,“縣尊英明!”
宛平縣治下的田地要是均攤下來,一戶人家確實不到五畝田地。
但是,這些數目可是他們這些精通術算的戶房吏役計算了整整一日才算出來的結果,縣尊怎麽可能只是聽他這麽一說,便知道個大概?
雖然不理解,但寧德有還是直接收起心中的小視,不知不覺對著郭安恭敬起來!
對於這些,郭安並沒察覺,而是越聽寧德有的稟報,心越是往下沉。
宛平縣真是一個爛攤子!
這麽大的直隸縣,治下只有一萬六千五百多戶,七萬五千口百姓!
只有這麽點百姓,田地也沒有幾畝,他可以接受!
但是,需要繳納的夏稅卻是讓郭安看的心頭髮冷!
“寧戶房,僅僅只是夏稅,我宛平縣便要繳納這麽多糧食與物料?”
“回縣尊,確是如此!”寧德有回道。
八百多頃田地,按照規定,需要繳交夏稅三千六百多石糧食,雖然可以用米、麥、絲、麻、棉、絹、麻棉共同折色。
但是,北平府這會的百姓們,這會是真的窮啊!
八百多頃田畝產出來的糧食,都不夠整個宛平縣的百姓們吃食,還要交稅。而且,一旦交稅,還會出現各種折損。
因此,要是按照老朱定的稅交起來,肯定不能只是準備三千六百石糧食,還要數十石,甚至上百石糧食,以供路上各種損耗!
關鍵是,
百姓們不僅要交夏稅,夏稅過去了還有秋糧,每年還要按丁裡情況,服均役,乾幫丁! 一乾,還是長達幾個月自帶乾糧的義務勞動。
如此,指不定有多少男丁,會耽擱家中的農活!
麻煩!
剛剛升任宛平縣知縣第一天的郭安大感頭疼!
“今年的夏稅可已準備齊全?”
“啟稟縣尊大人,需要繳納的田稅勉強可以準備齊全,但繳納完之後,百姓們家中的糧缸可是都要見底了!”
寧德有連忙回道。
不過,寧德有眼中並沒有多少擔憂。
雖然他們這些戶房吏役沒有任何品級,家中也不是什麽權貴之家。但是,他們好歹是吏!在繳納田稅這一方面,還輪不到他們來繳。
至於收不夠田稅,會被上官與朝廷責罰!
但是,怎麽可能收不夠?
“呼……”
郭安無奈的長呼一口氣,他只是一個想要朝九晚五,每天渾渾噩噩過小日子的社會廢人,怎麽就能給他身上加上這麽大的擔子來?
“行了,此事本官已知曉,爾等先按照以往的方式處理!”
“是,縣尊!”
寧德有心中一松,連忙應道。
“身為縣尊,一個主意都沒有!看來,這位小縣尊也是一位庸碌之輩,不值得他們那般謹慎小心。也好,在這種脾性的縣尊之下,他們日後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等到寧德有出去之後,吏房書吏便抱著一本書冊,走了進來。
“啟稟縣尊,小人吏房書吏馮富春……”
“……”
隨後,依次便是兵房書吏、刑房書吏、禮房書吏、工房書吏,還有三班捕快班頭,一一拜見郭安,稟報事情的稟報事情,表忠心的表忠心。
從始至終, 郭安也都是一個態度。
最後,在一臉溫和的將這些屬下送走之後,郭安直接一臉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讓他當宛平縣知縣,絕對是朱老四在故意坑害他!
剛剛來向他稟報宛平縣一眾政務的三班六房吏役,雖然一個個看起來都是十分老實,對他這個知縣恭恭敬敬。
但是,那一本本書冊裡面記載的絕對沒有一個如實!
可惜,他這具原身只是當了一年的主薄,還是空降!
並沒有什麽人脈基礎,現在也沒什麽信得過的心腹。更別說什麽精通刑名、錢糧的師爺幕友!
那些胥吏雖然地位卑賤,有些事情會依靠他這個知縣,但要是逼急了,這些胥吏直接互相抱團起來,最後遭殃的絕對是他!
他只是剛剛上任的一位小小知縣而已,不至於這麽拚命,不至於……
坐在官椅上,稍微理了理思路之後,便到了散衙時間。
郭安一刻也沒停留,直接帶著郭二牛,往回走去。
……
燕王宮!
在郭安剛剛回到家中,朱棣便已經收到關於郭安這一日在縣衙的所有情況。
“那郭安竟然只是挨個召見詢問了一番三班六房的情況,別的什麽事情也沒做?什麽話也沒說?”
對於郭安的舉動,朱棣難以理解,甚至還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怒色。
“難不成,是本王錯看了此人?此人真的只是一個書呆子,或是一個膽小懦弱之人?哪怕本王讓他成為宛平縣知縣,他也是這般庸碌無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