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起風了》

　台下的學生一個二個都露出了驚訝又欣喜的表情。

　因為周逸航和藍桉的出場方式的確很特別。

　就瞬間讓人記住了。

　哪怕是之後他們演唱結束，等到其他嘉賓都開始了表演，恐怕也很難忘記這個出場方式。

　此時唐七年的經紀人抱著雙臂，正色道:

　“他們倒是很聰明，知道自己第一個出場有各種劣勢，乾脆就直接從舞台效果上入手。這的確是給人加深印象的好方法。”

　“嗯，後面的比賽，我們也得注重這點了。”唐七年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

　他這次的歌曲，他自我感覺非常好。

　因為這次公司給他找的，是他們親自培養的創作者。

　聽說是只要給公司的藝人提供十首不要掛名的歌曲後，未來就可以自己發歌。

　唐七年很喜歡這首歌，他甚至覺得今晚自己可以繼續壓製周逸航。

　然而這會兒看到他倆這個出人意料的出場方式後，唐七年卻有些拿不準了。

　“你說這首歌的名字，有什麽特殊的含義麽?”

　徐洋洋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著身子。

　她發現自己患了周逸航藍桉ptsd。只要他們唱歌，自己就有種強烈的不適感。

　“誰知道呢?”經紀人語氣愈發得敷衍:“你實在是太關注他們了。”

　“我，我只是不想輸給他們！本來他們現在受到的追捧和好評，都應該屬於我的！”

　徐洋洋此時對這二人已經有了執念。

　“算了，隨便你吧！”經紀人徹底不說話了。

　他本來想勸一勸對方，告訴他伱應該認清現狀，現在的你競爭對手不是周逸航和藍桉這種衝擊第一的，而是不被淘汰。

　可看著徐洋洋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用。

　而且隨著徐洋洋心態的扭曲，壓力的增強，她原本的甜美外表，現在也變得疲憊和刻薄了許多。

　再看著屏幕裡那個坐在單車後面，放肆大笑的藍桉，高下立判。

　若不是藍桉自立門戶了，經紀人早就想把她簽下來，作為徐洋洋的高配來培養。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當音樂聲從音響裡傳出來的瞬間，操場上真的吹起了一陣風。

　微涼的夜風吹拂在每一個觀眾的臉上，他們望著周逸航和藍桉那在風中搖擺的校服，就好像穿過時間的縫隙，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少年時代。

　那個青年一邊跟隨著粉絲們呼喊二人的名字，一邊閉上了眼睛，沉浸式聽歌。

　前奏極其舒緩，有一種精致清新的美感，就像是一個故事的開頭，雖然平靜，卻又能勾起你的興趣，讓你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故事的後續。

　這種娓娓道來的前奏，讓很多觀眾浮躁的心，倒是都一點點平和了下來。

　那一刻，周逸航和藍桉仿佛真的變成了他們的同學，他們現在並不是在比賽，而是在畢業的聚會上，自告奮勇地走上台，拿起話筒，唱一首他們的青春和過往。

　當一片樹葉緩緩飄落時，周逸航他率先開口，男生清澈的歌聲剛一響起，就讓不少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

　順著少年漂流的痕跡

　邁出車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猶豫

　不禁笑這近鄉情怯

　仍無可避免

　而長野的天

　依舊那麽暖】

　他唱到一半時，

藍桉她緩緩地走到了男孩身邊，坐在林蔭路邊的長椅上，望著他，滿眼都是月光，和他一起唱了起來。 女生的歌聲如同磨砂一般，充滿了故事感。

　這是聽覺上的極致享受。

　兩個特別的音色，融合在一起，竟然沒有一點違和感，又是那麽契合這首歌的氛圍。

　他們甚至不用去細細體味歌詞，都能夠在腦海裡構建出相應的畫面。

　他們仿佛看見了一個歸來的人。

　他出走半生，如今重回故裡，那種即將見到故人的激動，那種生怕滄海桑田的恐懼，都在他們的歌唱中，一點點渲染開來。

　周逸航他一點點地靠近著藍桉，他們再一次進入了同一個幻夢中。

　火紅的夕陽下，故鄉的車站也變了模樣。

　他捏著手裡的車票，旁人都是不理解。

　“都什麽年代了，還用紙質車票，直接身份證進站啊。”

　他攤開手，滿是皺紋的掌心裡，是一張特別的車票。

　始發站:當下。

　終點站:十八歲的盛夏。

　他有些緊張地走出了車站，的確是有些陌生了。

　曾經的麥浪變成了一棟棟高聳入雲的樓房，泥濘的小路上現在來來往往都是私家車。

　只有兩個你追我趕的少男少女從他身邊跑過時，周逸航才感受到了一絲熟悉。

　“你，還好嗎?”

　當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周逸航所有的堅強都在這瞬間瓦解。

　他回過頭，看到了藍桉溫柔的笑臉。

　歲月是厚待她的。

　“我很好，你呢。”

　她只是微笑，並沒有回答。

　這時候二人手中的車票都在這瞬間燃成了一片碎末。

　“叮……”

　當鈴聲響起的瞬間，周逸航他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猛地拍了一下，頭還暈暈的。

　可當他環顧四周，看到許多已經在記憶中逐漸淡去的臉龐時，他才一點點地勾起嘴角。

　那張車票是真的，他真的回到了18歲那一年。

　“喂，你想好填哪所大學了嗎?”

　她的秀發垂下，還是熟悉的柑橘的香味，調皮的發絲在男人的眼前晃蕩。

　她的聲音，就像是一顆石子，在他的心裡落下，驚起漣漪。

　“和你一起去海城。”

　他說完後不等女孩回答，便自嘲地說道:

　“當然了，我肯定沒辦法和你上同一所大學。畢竟我成績不如你。”

　“還有半年呢，”女生的眼中是藏不住的驚喜，她背在身後的雙手正激動地揉捏著那本無辜的習題冊。“我，我可以輔導你。”

　“咦！”

　一個男生從後排探出頭來，笑呵呵地說道:

　“逸航加油啊，千萬不要辜負了我們女神的一番心意！”

　“一邊兒去！”周逸航敲了一下對方的頭:“我們這是同學互幫互助！”

　而高中女生的臉色在這種時候總是特別薄。

　藍桉已經羞紅著臉跑開了，然後在桌子上留下了一本她做下了許多注釋的習題冊。

　他緩緩地舒展笑顏，心中有太多的情緒翻湧。

　後來的他曾經見過更遼闊的天空，見過更時髦的大廈，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可在每一個難眠的深夜，他始終忘不掉的，還是那個曾經住在他青春裡的女孩。

　而那是許多人共同的觸動。

　當他們聽到這首歌，聽到前奏，聽到第一段歌詞時，都不免開始回憶青春。

　以一個過來人的姿態再去回首過往，才發現他們懷念的並不是青春本身，而是那個青春裡鮮活的她或者他，那群在青春裡活躍的人，還有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

　近鄉情怯，是年少的他們不會有的情緒。

　即便是背起行囊，前往更遙遠未知的遠方，他們也充滿了希望和勇氣。

　“起風了啊。”不知是哪一個觀眾突然伸出手，喃喃地說道。

　他用力地抬頭，不願意讓眼角的淚水落下。

　這時候台上的周逸航和藍桉站在月色下，背對著彼此。

　他們在幻夢中品嘗到的所有情緒，此刻都化作了他們的歌聲，化作了一陣風，吹拂到每一個觀眾的耳邊。

　有遺憾，有難過，也有一點在回味中自然流露的笑意。

　那是一種釋然。

　他們唱得是那麽輕，那麽動人:

　【風吹起了從前

　從前初識這世間

　萬般流連

　看著天邊似在眼前

　也甘願赴湯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過這世間

　萬般流連

　翻過歲月不同側臉

　措不及防闖入你的笑顏】

　他們唱到最後一句時，幾乎同時扭過頭。

　看著對方的笑顏，千言萬語都不用說，只剩下了一個長久的對視。

　“你好嗎?”

　“我很好，你呢?”

　阿泰垂下眼眸，他原本松弛的雙手，不知何時早就已經握成了拳頭。

　他歎了口氣，對著身旁的經紀人說道:

　“他們，真的很會寫。這首歌即便沒有歌詞，光聽旋律也極其悅耳，舒適。而歌詞更是如虎添翼，讓人總是能從某一句裡找到共鳴。

　而且他倆的演唱還是有那種魔力，聽著他們的歌，我好像真的在看兩個闊別重逢的戀人。

　他們因為種種原因分開，見過了世間各種，卻始終忘不了對方。當他們回到故土，再度相遇時，所有的思念和歡喜，都化作了關心。”

　經紀人安靜地聽阿泰說完後，才笑著說道:“看起來這首歌給你的感觸很深啊，很久沒聽你這麽認真地點評一首歌了。”

　此時阿泰笑了笑:“沒辦法，我也有過青春，也有過一往無前的學生時代。

　我自己創作的這首歌，就像是在喊口號一樣。對比起來他們這詩意一樣含蓄的歌詞，比我高級多了。”

　經紀人點了點頭:“是啊，這種主題，其實很容易直給。那樣不是說不行，可的確不如現在這樣，更讓人回味無窮。”

　他說著輕笑了一聲:

　“他們至少還相遇了，還能對著彼此問好，已經很不錯了。”

　阿泰沒說話，他知道對方一定想到了自己的故事。

　經紀人閉上眼睛，他多麽想像周逸航那樣，回到故鄉時還能見到那張永生難忘的笑臉。

　只可惜他現在想要見到她，只能一遍遍地翻看老照片了。

　她永遠停留在了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

　“挺好的，至少你永遠年輕。你應該會很喜歡這首歌吧?我記得你說過你最喜歡大風天了。是你說的吧?哎，年紀大了，記憶力就不行了。”

　……

　幻夢中，班級還是那麽吵鬧。十七八歲的學生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

　“哎，如果我考不上大學怎麽辦啊，我是不是只能去搬磚了。”

　“還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一想到以後可能就見不到很多同學，還挺難過的。”

　“我大概會報考一個本地的大學吧。因為我爸媽身體不是很好，這樣我還能經常回去看看他們。”

　藍桉坐在窗邊，她喜歡陽光穿過玻璃，把書桌烤得熱乎乎的，上面會散發一種讓她無比安心的味道。

　就像是男生身上，用肥皂洗過的衣服後，經過陽光暴曬的香味。

　在很多年後，她不管是在人潮洶湧的景區，在空蕩蕩的小巷還是在地鐵公交車裡，只要聞到這個氣味，她都會立刻抬頭。

　可當發現沒有那個人的身影時，女孩又會驟然失望。

　“給你找了這麽多相親對象，怎麽誰都不滿意啊！”

　“藍桉，我給你說，你現在年紀大了，已經沒資格挑了。你到底在等什麽啊，還不結婚。”

　“人唐阿姨家的閨女兒，都已經生二胎了，你呢！哎，人不能隻活在回憶裡！”

　她歎了口氣。

　望著後排那個正在埋頭做題的後腦杓，她小聲說道:

　“其實，我一直在等你。可你，怎麽就不回來呢！”

　她很幸運自己的青春有他，溫暖了整個盛夏。

　罷了。女孩搖了搖頭，想必就算重來一次，他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吧。

　年少時總是向往遠方的，有遠大的理想，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講台上，老師不厭其煩地強調著高考的重要性。

　周逸航看著習題冊上女孩娟秀的字跡，幾乎能夠想象到她寫下這些東西時，那認真的表情。

　真想用手戳一戳她的臉。

　放學的路上，四個男生並駕齊驅，他們會一起罵老師，一起聊最近的球賽，還會討論學校裡某個漂亮的女生。

　這種肆無忌憚，想說就說的氛圍，幻夢中的他無比珍惜。

　因為他知道，等到你畢業後，開始工作後，失去的可能不止懵懂純情的愛情，還有無話不說無關利益的朋友。

　還有最重要的。

　周逸航和藍桉幾乎同時停了下來。

　他們仿佛又回到了車站，踏上了歸途。

　在故鄉，他們追憶著過往時，其實有人一直在等待著他們。

　“媽，我回來了。”

　“爸、媽，我，我回家了。”

　那張在你歲月裡不曾褪去，又讓你魂牽夢縈的笑臉，何嘗不是你青春時正壯年的父母呢?

　推開門的周逸航有些自責。

　當他抱住母親時，只看到了她花白的頭髮。

　十八歲那年，他坐上火車去了遠方，母親站在月台望啊望，追啊追，直到列車吹著激昂的號角，駛向遠方。

　他的記憶中，母親還是那個三四十歲的女人，精明能乾。

　雖然時常嘮叨，可話裡話外都是對他的關心。

　他和母親聯系越來越少了。

　逢年過節的通話裡，也往往是他在“吃了嗎?”“有沒有瘦?”“天冷了，記得多穿點”這樣的絮絮叨叨裡，厭煩得掛斷了電話。

　他忽然想知道，母親會不會也懷念十八歲那個雖然叛逆，卻每天都會回家的自己呢?

　等到他看盡了大城市的繁華，決定回到故鄉時，才發現原來母親已經老了。

　藍桉也是如此。

　從小到大，父母都是她堅強的後盾。他們為她遮風擋雨，為她排憂解難。

　她欣然接受了這種好，也以為父母會永遠站在自己面前，讓她做一個小公主。

　可歲月總是如此，她漸行漸遠時，父母也老去了。

　曾經博學的父親，現在卻要藍桉教他怎麽用快捷支付，怎麽提防網絡詐騙。

　系著圍裙的母親在灶台前，卻愈發得不利索，有時候還會忘了在菜裡放鹽。

　……

　藍桉和周逸航都很慶幸自己有共情的能力。

　否則他們可能很難體會到，這一首緬懷青春，被很多人用來紀念青春裡那個他的歌曲，其實也可以用來談論親情。

　千人千歌，同一首歌會有不同的解讀。

　對於他們來說，這樣的幻夢，讓他們演唱時的情緒也更加細膩，更加豐富。

　不局限於愛情時，他們的演唱也可以更加宏大，更有層次。

　而那種情緒，也能傳遞給每一個觀眾。

　果不其然，就有人驟然想到了母親。

　那個已經回不來的母親。

　“媽，”那人用手捂著臉，泣不成聲:“我好想你。我，我好懷念你給我做的紅燒肉……你知道嗎，我結婚了， 我也成父親了。

　可，可每次孩子問我為什麽他沒有奶奶時，我都好難過。我夢裡，都經常出現你的笑顏……”

　如果風起時能回到過去，他想回到那個盛夏，那個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夏天。

　就在這時候，教學樓裡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有人緊盯著屏幕，也有人想要站起來，越過屏幕，直接眺望教學樓裡發生了什麽。

　然後他們就看到每一層樓裡，都有學生抱著書本衝到了走廊上。

　他們大聲喊道:

　“我們畢業啦！”

　書本被扔向空中，一頁一頁地飄落。

　他們在宣泄，在放肆，在用這個年紀最直接最莽撞的方式迎接畢業，走向人生的下個階段。

　或許不夠理智，可這就是這個年紀的他們，會有的態度。

　這時候周逸航和藍桉都放下了話筒，他們張開雙臂，感受著滿天的紙雨，為那些學生們打著節拍。

　就當所有觀眾還驚詫於這樣的舞台設計時，這些畢業生已經開始了最質樸，最洪亮，最動人的大合唱:

　【我曾難自拔於世界之大

　也沉溺於其中夢話

　不得真假不做掙扎不懼笑話

　我曾將青春翻湧成她

　也曾指尖彈出盛夏

　心之所動且就隨緣去吧

　逆著光行走任風吹雨打】

　作詞:米果

　作曲:高橋優

　原唱:買辣椒也用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