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至夜。
陳魚雁又回到了客棧中。
他耗費了一整天的時間,將阿拉爾宮、博爾拉宮、圖木宮這三片區域的大致分布跟路線都記得十分詳細。
單單是他現在所在的阿拉爾宮,面積就比青柯縣要大得多了。
在熟悉了地形地勢,街道分布以後,陳魚雁不僅在行事上更有了把握,就算出了什麽意外得跑路,也多了三分生還的機會。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未雨綢繆者,方能成大事。
……
夜深。
蒼穹如蓋,月明而星稀。
陳魚雁盤坐在床榻上,長吐緩吸,隨著運轉大小周天,體內的內力漸漸變得凝實。
目前,他剛打通了玉枕關。
玉枕關位於後腦枕骨的之間,與上丹田前後平行相對,是“神”的中心,此處是生命之根,如受損傷,輕則神志不清,重則死亡。
這個“神”,指的便是精神力。
打通玉枕關,陳魚雁最大的變化,是精神力大幅度提升,對精神秘法的掌握也更為熟悉精煉。
例如重瞳術跟天魔策·混沌篇這兩門武功,威力都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重瞳術雖然不是精神秘法,但是這門功法的運行需要內力跟精神力的雙重催動,精神力增幅,重瞳術的運轉也變得更為流暢、通順。
剛打通玉枕關,陳魚雁的當務之急,便是夯實因為衝關而變得虛浮躁動的內力。
來到堨善,他的目的有兩個。
一是補全心魔經。
二是練成心魔經。
準確的來說,只有一個。
那便是心魔經。
作為先天甲等的內功,習練心魔經以後,催發出的內力自帶“惡障”效果,能夠勾引出人心中的惡雜邪念,搭配上精神秘法簡直是天作之合。
心魔,心魔。
重點在心,而非在魔,只是能夠勾引出心魔,確實是心魔經最重要,也最突出的作用,這門武功也因此被冠之以“心魔經”的名稱。
心魔經能催發三重域場:心魔域場、心流域場、心聖域場、
每種域場都有種種奇效,這也是心魔經最強大的地方。
修煉心魔經,需要心魔種。
心魔種的種類繁多,例如當初陳魚雁在趙家姐妹身上埋下的情種,除此以外還有殺心,懼肺,怒脾,悲腎等數十種心魔種。
越是強烈的負面情緒,養出的心魔種威力越大,練出心魔內力的“惡障”效果也越強。
心魔種的效果不是定性的,即使在練成心魔經以後,仍然可以不斷增添,或者減去心魔種。
陳魚雁之所以選擇讓“李青松”這個身份前往邪道發展,除了他已經在白眉教還有蜀王府那裡掛上黑名單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正是因為邪道可以隨意殺戮。
如果仍走正道,就算他殺的是邪道中人,可若用其屍身或是將其抓起來以活人練功的話,照樣會被批為邪門歪道,吃力不討好。
乾脆直接加入邪道,殺他個天昏地暗,也不會有人來指手畫腳。
更何況,邪道眾人精神都不正常,甚至都不用陳魚雁動手,就會有人送上門來。
殺戮與死亡,是邪道的主旋律。
至於心魔經剩下的殘卷,便藏在圖木宮的司敗府。
司敗,即司寇,是有窮朝司法機關的長官。
有窮朝的司敗乃是“不動鐵山”柯圖·阿木勒,黨項人。
其乃是【石序列】的神意宗師,以陳魚雁目前的實力,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等到三月十五,阿木勒前去王宮上朝後,便再也回不來了。
苦摩上師的赤火,會送他去見真主的。
還有七天。
陳魚雁閉上眼睛,在心底默念。
……
朝來暮去,七日的光景一晃而過。
三月十五。
伴隨著陣陣驚雷,雨水從天空的深處穿過厚重的烏雲,密密匝匝地砸在屋頂、道路、行人的屋頂上。
漫天的雨絲,仿佛裹挾著這個世界的寒意。
所有人都很納罕。
堨善深居內陸,距離東海跟南海極遠,氣候乾旱,每年下雨的次數屈指可數。
就算是下雨,也一般都集中在仲夏到秋分這個時間段左右,三月份的雨,有些在堨善生活了數十年的老人家,也是第一次見。
伸出手,陳魚雁感受著點點雨絲落在指尖。
很冰,冰的瘮人。
徹骨的寒意在哀嚎,在痛苦。
陳魚雁歎了口氣,他明白,這是有窮朝的國運在替自己哀悼。
古有竇女蒙冤。
六月飛雪,大赤三年。
就連人都可以以意志改變天象,更何況是一朝國運。
只是它沒有意識,也不會言語,只是感覺到了自己末路將至,仰天啜泣罷了。
日上三竿,當陳魚雁已經蟄伏在圖木宮司敗府附近的時候,倏然間,北方傳來了一陣巨響。
振聾發聵,響徹雲霄。
太陽在熱風陣陣的晨霧中,升到荒漠上空,俯瞰萬物。
陽光照在路邊的行人身上,照得他們那或濃密、或光禿的頭髮亮光閃閃,滑過他們那蒼白的、呆板、可怕的臉。
仿佛是從噩夢中驚醒,所有人下意識抬起頭,看見頭頂上黑沉沉的天空和一輪閃著黑色光芒的太陽。
為什麽天空和太陽是黑色的?
那是因為有窮朝百姓心中的天——阿木萊宮。
塌了。
熾熱的焰火逼近,發出低沉的轟鳴聲音;點點的火星撒過,讓空氣充滿著燒焦的味道。
陳魚雁遠眺而去,只見曾經連綿不絕,此起彼伏的華美宮殿,此時正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排著隊坍塌,大宇中傾,揚起的塵土甚至升到了數十丈的高度。
即使遠在數十裡外的圖木宮,陳魚雁也能感覺到腳下土地輕微震動給腳底帶來的酥麻觸感,
半晌後,從那片綿延數十裡的廢墟之中,一頭高達百丈的赤色巨狼從其中爬出。
法相·赤岐狼王!
碩大狼眼猩紅,赤紅身軀上攜帶著抹散不去的黑氣,被疾風往後帶去,渾身氣勢磅礴,勢不可擋。
它仰天長嘯,嚎叫聲傳遍千裡。
片刻後,赤岐狼法相低下頭,不斷翕動鼻翼,不時伸出舌頭舔舐地面廢墟,舌頭一卷便是帶起數百人扔進嘴中,咀嚼兩下便吞咽下腹。
每當它低下狹長頭顱之時,那碩大的猩紅狼眼仿佛俯視著城中的所有人,不論是神意宗師還是普通的凡人,皆是不寒而栗。
陳魚雁盯著那雙碩大狼眸,即使在熱的能烤熟雞蛋的天氣下,仍覺得渾身陰冷,四肢冰涼,如墜落冰窟。
那端坐的巨大赤狼橫立前方,讓人產生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叼進嘴裡吞食的幻覺。
他冷哼一聲,運轉內力,盯著心中的懼意,正視赤色巨狼。
陳魚雁可以允許自己產生恐懼,因為這是人的天性,但他絕不會讓自己的恐懼一直存在下去。
“苦摩小兒,你枉為人臣!!”
“啊啊啊——你真的是罪該萬死啊,苦摩!!”
“你這邪魔,邪魔!”
不斷有怒吼聲響起,不過很快就又恢復平靜。
除了阿木萊宮以外,堨善剩下八個宮都安然無恙,這裡的百姓除了心神受到打擊,或者是被嚇到不小心摔倒的,都毫發無傷。
而最中央的阿木萊宮,銀花火樹,毒燎虐焰。
那熊熊大火仿佛癲狂的工匠,用手中的刷子,將所到之處都漆了瘋似的,隨風四處亂竄,肆無忌憚地吞噬著一切,那赤紅的火焰也仿佛狂妄的成了黑色。
宮殿的房蓋在燃燒,火舌曲卷著,旋風似的直往宮殿的門外冒,火焰的紅花,混雜著黑氣的肮髒的紅花,在靜靜的白色天穹下盛開著,在高高的空中,蕩漾著黑雲。
陳魚雁目睹著這一切,雖心中然早有預料,卻仍是為此而感到震驚。
這是何等的偉力!
半晌後,火勢稍弱。
從那赤岐狼法相的口中,傳來轟轟聲響:
“從即日起,有窮朝覆滅,西域內一百來座城池可自行立國,堨善不予過問。”
“從即日起,堨善改為赤岐國,吾苦摩擔任赤岐國首任國主,此後赤岐國內的百姓不用承擔賦稅徭役,勞作所得皆歸自身所有。”
“從即日起,吾苦摩當為無為坊‘赤岐上人’,道號無憂子。”
話音落下,原本抬頭都看不見頂的赤岐狼法相,頓時化作流光消散。
陳魚雁隻得依稀之間,看見有道細小的人影從空中落下,消失不見。
西域的天,變了。
陳魚雁低下頭,發現眼前司敗府前已經聚集了一批人了。
除卻領頭的身穿道袍的無為坊弟子,其余的人面目凶煞,身背漆黑長刀,嘴角帶著猙獰的笑容,正欲撞開司敗府的大門。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既然有窮朝已經成為過去式了,那麽司空、司敗這些官職也沒有必要存在了。
無為坊招集江湖邪道的同道前來堨善,是為為何?
不就是為了瓜分有窮朝麽。
大頭被他們無為坊給吃下,剩下的湯看不上便分給其余的邪道門派。
不要認為無為坊的是老好人,只是在收買人心罷了。
晉升邪道六門,不僅要實力足夠,還要在邪道中威望凜然。
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既然拿了他們無為坊的好處,自然就要站在他們這一邊。
想不想站無所謂,只要東西拿了,不站那就送他們去見三清。
就連六門妖邪之一的五鬥米教,也派人過來樂呵呵的撿破爛了。
他們坐在邪道領頭門派的位置上太久了,久到已經失去了警惕心。
沒有五鬥米教的門人會想到,再過幾個月,他們就會被這群看似與世無爭的道士給撤下邪道魁首的寶座,甚至徹底消散於歷史的煙塵之中。
“伱們是什麽人!”
“這裡是有窮朝的司敗府,不是爾等可以放肆的地方!”
司敗府的大門被砸開以後,裡邊的奴仆看著這些個凶神惡煞的壯漢,一時間心神有些顫抖,歇斯底裡的大聲吼道。
“還有窮朝呢,沒聽見方才苦摩上師說的話嗎?”
“你們的國家,已經沒咯。”
“哈哈哈哈哈!”
幾個大漢肆無忌憚的大笑著,抽出身後的漆黑長刀,陰惻惻的看著身前瑟瑟發抖的奴仆,“沒事,既然這麽想念你的有窮朝,我們現在就送你下去見它!”
數把漆黑長刀宛如惡犬,嘶吼著著將其身軀瓜分,大小不一的殘肢散落一地。
得意的笑著,這群人踢開擋在面前的碎塊,正欲繼續往前走去。
忽地,一倒瘦弱的身影擋在他們的面前。
面容清秀的小男孩雙手上帶著拳套,死死的盯著身前的邪道數人。
他是有窮朝司敗,柯圖·阿木勒的孫子,柯圖·阿不蘇。
阿不蘇小臉漲紅,二話不說,直接一個搶步衝到跟前的一位壯漢的跟前,抬手一拳,直接對準他的肚子打了過去。
由於他的個子比較矮,而對手個子又有些高,所以他這一拳對準肚子是最明智的選擇。
在這拳打中壯漢的那瞬間,後者猛的一個收腹,趁著阿不蘇一拳沒有擊中,力氣最末,雙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腰部用力,隨著阿不蘇一聲驚呼,他那瘦弱的身體頓時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的砸在地上。
阿不蘇受此重創,頓時一口鮮血吐出,癱倒在地。
“不過十來歲的小毛孩,區區內景,也敢對你爺爺我下手?”
壯漢獰笑,同時猛的一鉤,地上癱倒著的阿不蘇的脖子一把勒住,用力拽起往後甩去,在落地的瞬間一腳踢向後者的膝窩,阿不蘇吃力不住,又直接被砸倒在地上。
而後壯漢直接用膝蓋頂在阿不蘇的脖頸上,竟要活活的將其勒斷氣。
“你們可不能殺了他。”
有聲音自後面傳來,眾人轉身看去,只見名身穿短打的魁梧壯漢手持長刀,冷冷的看著他們。
“這地我佔了,你們滾蛋。”
陳魚雁毫不客氣的努了努嘴,示意這群人趕緊滾蛋。
畢竟自己現在是“李青松”,性格得野性一點,言語也得粗俗一些。
“哪裡來的瘋子,不要命了?”
陳魚雁的話一出,頓時讓幾名壯漢變得怒火中燒。
在疆北行省的河田府,從來都是他們地煞門的人肆意妄為,這次竟然還有人感惹到他們的頭上?
“我救你下來,你們司敗府的東西歸我。”
陳魚雁看都沒看按幾個按著刀朝他衝來的壯漢一眼,而是側過頭對著地上奄奄一息的阿不蘇說道。
阿不蘇眼神渙散,喘了好幾口氣,才憋出個字:
“好。”
“很好。”
陳魚雁滿意的點點頭,一刀蕩開已經劈砍到身後的長刀,百陌刀如同猛虎出閘,往後迎了過去。
沒有使出任何的刀法,陳魚雁毫不猶豫,揚手揮舞百陌刀,頓時就插在了一個人的後心,那人身子發顫,哼了一聲,軟軟倒了下去。
陳魚雁見狀,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倏地轉身蹲下,手中長刀砍向另外一人的下盤。
片刻後他又站了起來,堪堪躲過擦過胸膛的刀光,旋即腳下生風,頃刻間便繞劈出這一刀的壯漢身後,百陌刀順勢就在他的脖子上一抹。
撲——
帶著內壓,溫熱的鮮血頓時就噴湧而出,陳魚雁這一刀抹得很深,那壯漢的喉嚨一下就被他割斷了。
人垂死的時候,自然是會掙扎的,但是那壯漢早就被陳魚雁踩在腳下,身子徒勞地扭動了幾下。
口中發出了“咯咯”的聲音,但是喉嚨被割斷了,連一聲完整的慘呼都發不出來。
鮮血汩汩湧出,流在面前的地上,頓時鮮紅一片,陳魚雁的身上乾乾淨淨,刀鋒上卻滿是鮮血。
就在跪在他旁邊的另外煞門的門人,在前者垂死掙扎的時候,半邊臉上也被濺了不少血珠。
還站在外圍正準備衝過來的那些壯漢見狀,頓時鬼叫一聲,哀嚎著逃出司敗府。
陳魚雁也不去追擊,全殺了,誰去通風報信。
沒人通風報信,誰上門來給他屠戮習練心魔經。
陳魚雁一抖刀身,淡淡的看了眼抱著手臂看戲的無為坊弟子,用眼睛示意門口。
“你請吧。”
那無為坊的弟子見狀也不動怒,微笑著朝著陳魚雁一拱手,便轉身離去,很快身形便消失在視線中。
邪道便是這樣,誰拳頭大誰實力強東西就是誰的,反正那無為坊弟子只是個帶路的,路帶到就行,至於東西被誰拿走了跟他沒有半文錢關系。
所有人都走後,陳魚雁轉身來到攤到在地的阿不蘇身前,領著他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
盯著少年茫然恐懼的眸子,陳魚雁咧嘴笑道:“告訴我,你家儲放武功的密室在哪裡?”
阿不蘇瑟瑟發抖, 眼神通紅,囁嚅道:“在,在,就在地下二層右側的石室裡。”
聞言,陳魚雁將他扔下,跨步從阿不蘇的身側走過。
阿不蘇揉著脖頸,正欲爬起來離開此地,卻發現自己眼前突然多出了一雙腿。
還不等他抬頭看去,詭異的音節就直衝衝的貫入他的耳畔。
半晌後。
陳魚雁跟丟破布似的,將阿不蘇的屍體扔下,面色不變,眼眸裡卻藏著陰冷。
而後,他便大步跨進了司敗府。
“本來還想著放你一命的,沒想到竟然如此不識趣。”
“不知死活的東西,這個時候還敢誆騙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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