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霍峻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可是自己藏在心底的事,這被人大聲說出來,如果讓劉表的人知道,自己肯定死。
下意識,霍峻手摸向佩劍,握著劍柄,蓄勢待發,又轉身望去。
卻見是一臉壞笑的王粲,又見周邊並無他人,霍峻這才松了口氣,將手從劍柄上移開。在襄陽中,也就王粲與自己相熟,也知道自己為劉備謀劃的下江東的事。知道目的,再看手段,反推過來就簡單了。
霍峻平複心情,說道:“仲宣不去寫信與袁尚,怎來見我。”
“寫信?”王粲登上牛車,說道:“粲有手即可,何需多思。反倒是仲邈今日這番言語,應是憋了許久的吧!”
霍峻也爬上車駕,示意霍熊駕車而走,苦笑說道:“此機密之事,請仲宣保密,否則峻性命難保。”
王粲癟了癟嘴,說道:“粲豈是害友人之人,今見仲邈乃是要事相告。”
“請言!”
王粲湊到霍峻的耳邊,說道:“剛議事結束後,粲見蔡瑁與蒯良、蒯越兄弟二人密談,雖聽不見其言語,但蒯越似乎對仲邈言江東之事,已心生猜疑。”
“嗯?”
霍峻微皺眉毛,心裡有了計較,拱手說道:“多謝仲宣相告!”
蒯越應該是猜不到自己目的是為了讓劉備下江東,那他在懷疑什麽?
荊州之中,並非沒有能人,自己謀劃的時間越久,露出的馬腳就會越多,也更容易被人發覺。或許魚腹藏帛之事,需盡快提上議程,搞一波大的。
然後勸劉琦建功揚威,與劉備同下揚州。即便不行,也能進一步刺激劉表,等到孫權進攻黃祖,有了事實驗證,劉琦請求出戰也就合理了。
到時候內有讖語之事,外有孫權入寇,劉琦為父請戰。如此之下,劉表大概率會同意。
那什麽時候會是魚腹藏帛達到最好的效果呢?
“仲宣!”
霍峻望向王粲,說道:“可否幫峻一個忙?”
“何事?”王粲答道。
霍峻探身過去,湊到王粲耳邊低語。
初聽著霍峻的講述,王粲臉色平淡,微微頷首。但隨著霍峻的訴說,王粲的眉毛微皺。
等霍峻說完,王粲臉色驟然大變,壓低聲音,說道:“仲邈你不要命了。這事如果讓劉荊州知道,連長公子都保不住你!”
相較於王粲的激動,霍峻則是坦然,笑道:“仲宣何故顏色如此劇變?”
王粲神色凝重,說道:“霍仲邈,此事關乎到你之性命,不可不慎啊。”
霍峻拽著王粲的手,低聲說道:“故唯有仲宣能夠幫峻,屆時若有人言此事乃有人蓄意所為,你出言多說幾句即可。讖語之事,或是人為,或是天降,就看劉荊州信哪個了!”
“好!”王粲咬著牙,說道:“屆時我讓友人一同幫襯幾句,至於成與不成,就看仲邈如何作為了。”
“放心!”霍峻說道:“孫權舉兵進攻江夏,劉荊州不信也得信。”
“希望如此!”
王粲歎了口氣,說道:“今番下江東謀劃失敗,仲邈就此停手。待曹公平定河北,揮兵南下,峻可隨粲歸順曹公,屆時憑借粲之口舌,亦能為仲邈謀得官位。”
別看王粲在荊州不得重用,但他的人脈不是一般的廣。其曾祖父龔擔任太尉,祖父王暢出任司空,父親王謙任過何進麾下的長史。
若不是董卓亂政,以王粲的身份及能力,
足夠在中樞立足。而作為豪強的霍峻想和王粲認識,並結為知己,都是屬於天方夜譚。 霍峻沉默半響,說道:“仲宣好意,峻已知也!然峻以為江東之事,大體能成。”
相較於外人的質疑,霍峻反而是信心滿滿。當外界環境都在塑造江東威脅論之時,作為領導人的劉表肯定心存疑慮,但如果威脅論成真時,與孫權有殺父仇人的劉表不信也得信。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作為荊州霸主的劉表,又怎能沒有火氣。之前劉表、黃祖也是有出兵乾預過江東戰事,結果被孫策打得大敗,如今孫策死了,威脅不再,肯定會出兵教訓孫權。
王粲灑脫之人,知道說服不了霍峻,也就沒放在心上。知己好友相交,危難之時,幫上一把即可。
“仲邈,承明既然上任江夏從事,某今夜設宴送別,不知你願來否?”王粲問道。
王粲交友能力實在突出,不僅與北方士人保持友好關系,還與荊州本地士人關系良好。
潘浚,字承明,武陵人,蔣琬的表弟。他弱冠入襄陽,師事於大儒宋忠,王粲也讚揚過潘浚的才能。歲數與霍峻相仿,此前也與潘浚喝過酒,有過交集。
此時,霍熊喊道:“王先生,賨人酒舍到了!”
王粲扶著車欄,準備下車,說道:“當壚女可頗是想念仲邈,仲邈不去見見?”
霍峻搖了搖頭,笑道:“替某敬上一樽,言家中義子拜師,某難以抽身。”
聞言,王粲擠眉弄眼,打趣說道:“看來是仲邈家中廚娘甚美!”
“滾!”
霍峻伸手就找身邊錢袋子,徑直地扔到王粲手上,說道:“今日多喝幾盞,歌姬費用我請了。”
王粲接過錢袋,笑道:“仲邈豪氣!”
說著,王粲將錢袋收到袖子裡,開心地大笑。那笑聲,隔著老遠依然能傳到霍峻耳裡。
“回家!”
“諾!”
牛車在霍熊的駕馭下,不一會便停在院前。
霍峻入了庭院,只見廳堂上一名儒學之士早已在堂內等候,並與鄧范交談上來。
“仲邈!”
“義父!”
一大一小起身迎接霍峻回來,說道。
“子華兄!”霍峻驅步入堂,拱手說道:“今日劉荊州議事耽擱了些許時間,多有抱歉。”
“無事!”司馬芝看著小鄧范,笑道:“正巧我也與范兒聊上幾句,雖是口吃,然確如仲邈所言天資聰慧。實乃璞玉一枚,加以調教,必有所成。”
司馬芝雖是河內溫縣人,但與司馬懿並非親屬關系,僅是溫縣普通士人。若要強行追溯他們關系,可能在數百年前他們擁有同一個祖先。
中原割據之時,司馬芝年少,也有見識,與鄉人南下避亂荊州。於魯陽山遇賊,鄉人皆棄老弱逃跑,唯獨司馬芝守著老母,祈求盜賊殺自己,放過母親。盜賊憐憫其孝順,放過了他們母子。
到了荊州,司馬芝在襄陽耕讀詩書,數年如一日侍奉老母。其雖與王粲交好,但由於名聲不顯,並沒有出仕。今下霍峻看重了司馬芝身上的品性與學問,特意請他作為鄧范的啟蒙老師。
霍峻與坐在榻上,說道:“既然如此,不知子華可否收其為徒,加以教誨?學資、束脩,峻當不虧待子華。”
一人在襄陽耕種,又是侍奉老母,又是學習經文,談何容易。諸葛亮那邊至少有妻子幫襯,司馬芝可是窮得沒錢娶老婆。
霍峻能請到司馬芝出任鄧范的師父,也是知道他缺錢,想著幫襯好友,又可為鄧范找到好老師。
在荊州中想找到品德、學識並重,又超過司馬芝者,也就那個隆中臥龍了。畢竟歷史上司馬芝可是在曹魏中能位列三公之人,其以豁亮正直,廉潔奉公著稱。
司馬芝也不猶豫,拱手說道:“仲邈既信過在下,芝願收范兒為徒。”
開玩笑,窮得沒錢娶老婆,還矜持啥。
這錢也是來得名正言順,既非搶,也非仲邈兄看自己可憐所贈予,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是而已。
作為豪強的霍峻,能融入這些人當中,除了有王粲引薦,另外就是霍峻舍得花錢。背靠巴鹽轉賣,霍峻不能說得上大富,但也可以說是小富。
“范兒,敬茶拜師!”
不知何時,鄧廚娘已經來到鄧范身側,示意自己的兒子叩首認師。
鄧范接過母親遞來的茶,對司馬芝行叩拜之禮。
司馬芝接過並抿了口茶,示意禮儀已成,他收下鄧范作為他的弟子了。
與此同時,霍虎左手拎著肉菜,右手提著細米,來到堂內。
霍峻吩咐說道:“將束脩及學資放到牛車上,等下一齊送到先生家中。”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