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靳夢一路小跑返回宿舍,待她的身影消失後,謝庭芳才轉過頭來,笑眯眯地看向雷荔。
“多麽感人的畫面!”
話音裡不免調侃。
但更多的還是羨慕。
別看靳夢跑得比兔子還快,但一個中尉向一個上等兵敬禮,還鄭重其事地做出那樣的承諾,這說明了什麽?
看看靳夢,再看看其他參加集訓的軍官,這種明顯的差距背後,是五號宿舍超人一等的凝聚力,也是雷荔超人一等的人格魅力。
什麽叫“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按照謝庭芳的理解,連累雷荔,是最後一次;拋下雷荔,是最後一次;依賴雷荔,是最後一次;弱小,也是最後一次。
那個柔柔弱弱的電抗女軍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集訓隊員——靳夢。
如此深切的感情,如此徹底的改變,謝庭芳覺得,有生之年都難以忘懷。
而對於她的說法,雷荔給予的回應,卻只有更加讓她心折的一句話。
“所以,我們才會來當兵啊。”
謝庭芳愣了一下,但隨即就笑了起來。
雷荔說得沒錯,所謂保家衛國的使命召喚,對她們而言更像是空洞的官話套話。她們之所以現在還留在這裡,就是因為這裡或許苦或許累,但絕對有這世界上最純真最誠摯的感情。
雷荔和靳夢並不是個例,在無數個平凡連隊平凡的班級,有無數個這樣的班長,和這樣的士兵。
“我很慶幸,能夠跟你結對子。時間不早,我也回去了。希望明天這個時候,咱們還能在訓練場上見。”
謝庭芳說得很含蓄,但雷荔明白,她希望一切都向好的一面發展。
對於這樣的祈願,雷荔能夠回應的,似乎只有一句“相信組織”。
這似乎是一句被頻繁使用的說辭,但用在此刻,卻顯得那麽適當。對於雷荔的品性有了更加深入了解的謝庭芳笑容越發燦爛起來,而她臨走之際,同樣像靳夢一樣,抬手向面前的上等兵敬禮。
“再見,戰友。”
看著謝庭芳的身影也沒入夜色,雷荔心裡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激動。
這種激動並非來源於兩名軍官的青眼相加,而是她兩人臨別贈言中,感受到的認同。
說真的,她還是第一次別人這麽正式地稱呼“戰友”。在一個合適的場合下,被同樣的人這麽稱呼,這個夢,她做了足足十多年。
也許,跟這樣一群人同甘共苦並肩戰鬥,一定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雷荔這麽想著,身體也越發筆挺起來。
而在此刻,距離集訓基地最近的軍分區醫院,依舊捂著小腹呻吟著的姚杏,被幾個手忙腳亂的教官抬上活動病床,匆匆送進了超聲檢查室。
當厚重的防輻射大門被拉上之後,額頭上滲出細密汗珠的教官們這才坐倒在走廊一側的排椅上。
“這年頭女兵鬧這麽凶?隊長,你不是已經被叫過去了嗎,怎麽也沒攔著點。”
換成其他時候,大家夥可不敢這麽跟“雪鴞”說話。
但姚杏這個自由搏擊高手成了這副模樣,不問清楚,他們實在難以克制強烈的好奇心。
“沒想到,攔不住。”
“雪鴞”給出的回應只有這個,但下一瞬,在幾個人還想繼續追問的時候,他卻主動說道:
“以後雷荔的格鬥課程,讓她跟你們實戰。我算看出來了,這姑娘跟牙膏似的,不擠一下,你就不知道她藏了多少東西。”
回想起雷荔這些日子不斷給他們創造的驚喜,“雪鴞”此時對於她的好奇心,也空前地強烈。
知道自己的這些隊員未必真的將其放在心上,“雪鴞”沒打算放任他們的高傲。
“黑龍十八手,桑博,還有最普及的軍體格鬥,我看到的太少,只能看出來這麽多。我已經強行要求她不能對自己人用十八手了,即便如此,你們要是不小心,同樣也會吃虧。”
談及雷荔精通的格鬥技巧時,“雪鴞”臉上不免多了幾分凝重。
如果今天晚上跟雷荔起衝突的不是姚杏,而是他們當中的一員……扭頭看了一眼金屬大門的“雪鴞”,忍不住深吸一口冷氣。
而聽到他這麽說的教官們,卻紛紛傻了眼。
諸如剛剛接任一號宿舍主管教官的“獵鷹”,他甚至連黑龍十八手是什麽都不知道。
好奇地扭頭看向身邊的老兵,見對方張大嘴巴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雪鴞”,“獵鷹”索性抬起手肘搗了搗對方, 而後小聲詢問著相關的信息。
對雷荔紛紛表達了震驚之後,超聲檢查室的大門也忽然打開。
目標明確的檢查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甚至檢查報告也只等了三五分鍾,就交到了“雪鴞”手上。
看著報告單上給出的檢查結論,“雪鴞”看了一眼表情漸漸舒緩的姚杏,心裡卻暗暗松了一口氣。
幸好,一切都沒有想象中那麽壞。
沒有打針,沒有輸液,甚至配給的藥物都少的可憐。
姚杏怎麽被拉來醫院,便又怎麽被拉了回去。只是,當她被送回宿舍之後,表情舒展的教官們,卻紛紛來到辦公室,而後各自皺起了眉頭。
事情的結果是好的,但並不代表事情本身就是好的。
將今晚的事情從行為上升到性質,那就是雷荔和姚杏兩人紀律觀念淡薄。而究其根底,說白了就是姚杏這個人有很大的問題。
如果不嚴肅處理姚杏和雷荔,今後其他人有樣學樣,集訓條例的嚴肅性將徹底崩塌。
到時候,不僅他們這些主管教官難以管理,只怕還會影響到集訓效果。
只是,如果將姚杏和雷荔都開革出集訓隊,固然可以震懾所有女兵,但方式方法未免過於簡單粗暴,卻又不符合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理念。
很顯然,這其中需要一個合適的“度”。
而辦公室裡,教官們也因為這個“度”的把握,開始了不同意見的激烈碰撞。
這一切,躺在床上的姚杏和站在旗下的雷荔,卻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