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聞風察覺此地陰氣過重,沒多說什麽,跟著吳有得登上西河山,繞去東南坡。
映入眼簾的是滿山坡灰白亂石,和灌木雜樹,間或掩有幾座殘缺石碑和墳包。
灌木枝丫還飄著各式各樣褪色殘破的掛山紙串。
風吹破紙,嘩啦啦著響。
大太陽底下,普通人定會心頭瘮得慌。
吳有得指著前方殘留有幾灘乾涸血跡的灰石,道:“那兩個外地漢子,便是死在這裡。附近的亂石和雜樹,留有刀砍劍刺的痕跡。以前被困的人,都在這一片半山亂石坡頭,他們不停地走一晚上,怎麽走都走不出來。”
張聞風目光仔細掃視。
亂石堆,雜草叢,灌木下,有好多尺余高的暗綠葉片和暗綠杆徑的植物。
枝頭孤零零半垂著一個雞蛋大黑紅色的花苞,很是醒目扎眼。
勘探看過案發現場,沿著山坡空隙落腳,往上繼續走,問道:“老吳,你來往西河山好幾趟,沒發現這裡有什麽問題嗎?”
吳有得四處看了看,突然想起什麽,笑道:“大人,您是指此地陰氣過重?”
他作為散居道士,自然能看出如此明顯的東西,見張大人微微點頭,解釋道:
“這座山頭離鎮子近,又是碎石子山,不便開墾,不知從什麽年代開始,便將此地當做了亂葬崗,淹死在河裡的浮屍,拖到這裡直接埋了,常年月久,此地便成了這樣。
平素上山的人很少,隻到了秋尾快入冬的時候,才有附近村民前來采藥。據說此地出產草烏子、千斤拔幾味藥材,品質不錯,能賣上好價錢,村民都是三兩個結伴,一個人不敢上山。”
張聞風指著一株醉心花,問道:“這個有人采嗎?”
吳有得臉上有兩分不自然,道:“我前天來的時候,看到這種東西挺多,問了帶路的本地遊檄,他們說這個叫‘鬼眼花’,是死人花,有毒,不吉利,沒人采摘的。”
他也看到張大人從抓獲的賊人身上,搜出來一朵鬼眼花,低聲問道:“大人,這花是不是有甚麽問題?”
張聞風知道鬼眼花,與花瓣合攏的醉心花有幾分像,但是花瓣的形狀、中間花芯、花瓣數等大有區別,還有氣味也不同,鬼眼花散發淡淡腐臭味。
他沒有答覆老吳的問題,問道:“以前這裡可有什麽古怪?比如鬧鬼什麽的。”
“有,隔那麽兩三年,總要鬧一兩次鬼,嚇得附近村民,不敢上山采藥。”
“哦,後來怎麽解決的?”
“每次鬧鬼,都是請的清水觀道士前來做法收鬼,一直都很順利,唯獨這次,連清水觀的道士都被困在山上一晚,實在沒撤了,鎮上才向道錄分院報上去。”
“清水觀離這裡多遠?規模怎樣?”
張聞風繼續發問。
他停下腳步,前面有一株長在草叢中的草烏子,莖葉已經枯萎。
邊上長著一株差不多兩尺高的暗綠色耷拉著的醉心花,較普通醉心花高出近半,杆莖也比其它的粗大近倍,顯得特別茁壯,花苞比嬰兒拳頭略大。
他用靈眼術看去,醉心花散發一層淡淡黑紅毫光。
這是一顆醉心花靈植。
醉心花比較少見,它要長在陰氣較重的向陽坡地,對土質也有要求,可一旦變異成了靈植,成熟的醉心花能夠結出醉心果,果子可以入藥煉製靈丹,價值很是不菲。
他有些懷疑,這麽大片的醉心花,
只怕不是偶然的野生之物? 醉心花靈植的成熟期,恰好是三年。
而此地每兩三年鬧一次鬼,實在是太過巧合了。
吳有得看著伸手捏住枯萎莖葉的張大人,道:“清水觀在西河洲鎮往西北去,離這裡差不多十裡遠,規模一般吧,好像有五個道士。”
“哦。這裡發生鬼打牆,有幾天了?”
“好像是六七天……”
話沒說完,兩人同時往山下轉彎的路上看去,有一個遊檄打扮漢子飛奔而來。
“大人,不好了,那個賊子被人搶走,車大人也受了傷。”
聽得遊檄的呼叫,張聞風喝一聲:“走!回鎮上!”
那人身上有醉心花,其同伴膽子大到光天化日下闖進公所,打傷車勝,搶走那個賊人,這是不打自招,那些人與案子恐怕脫不開乾系。
驢子在向陽山坡四處亂走,聽得觀主招呼,它撒開蹄丫子斜刺躥去。
這地方讓它呆得不舒服,空氣不好聞,感覺更加怪異。
待跑到山腳,驢子便沒有了似乎被誰在暗處窺探的陰森感受,真是個古怪地方。
“怎麽了?後面有鬼追你?”
張聞風見驢子頻頻回頭,傳音調侃一句。
“好像還真有鬼,在山坡上逛的時候,老覺著有什麽東西在‘看’我,陰森森的,背脊骨發涼,又找不到那東西在哪兒貓著?”
驢子不藏話,腳下跑得飛快,口中神叨叨的不停。
張聞風頓了一下,傳音道:“先料理鎮上的事,等得閑了再來。那東西沒偷窺我,估計是想把你嚇得炸毛,從山坡上驚走,讓我們追你離開……這樣就對了!”
“什麽對了?觀主你現在說話不爽落,老是說半截話,用老瘸子的話說,叫拉屎拉一半又收回去,很難受的……”
“好的不學,盡學些渾話。”
張聞風訓了驢子一句,傳音解釋道:“我察覺到了鬼氣,原本想轉一轉,四處尋一尋,你倒是提前幫我找到了。咱們回頭再來,想個法子,抓到那頭躲起來的鬼。”
“好哇好哇,敢嚇唬我,抓到了給它下油鍋。”
“……”
趕回鎮上,張聞風沒發現鎮子的閑漢議論鎮公所出事,偶爾聽到的都是西河山鬼打牆,有些家夥閑得蛋痛,在打賭誰敢去西河山呆一晚賠多少文錢等等。
走進紅院子大門,鄉耆、裡正、另有三個遊檄都在。
吳有得介紹著匆匆客套打過招呼,張聞風走進藥味頗重的一間房子,車勝露出一身腱子肉,光著上身,臉色很不好看,已經清理創口,上了金瘡藥, 有兩名鎮上郎中在給他腰腹傷口包扎。
“張大人,屬下失職……”
見張聞風和吳有得進來,車勝忙站起來請罪。
張聞風擺手:“你且坐著先療傷,別崩了創口,慢慢說,是怎麽回事?”
“是,多謝大人體諒!”
車勝待裹完傷的郎中出門,將事情說來。
他也沒有料到,大白天的會有人膽敢到公所搶人,才將賊人身上檢查完,包括嘴裡有無毒藥,給賊人下頜骨複原,剛剛問幾句話,刑具都沒用上,就有個蒙面漢子從院子後面翻牆進來,破窗而入。
他隻擋了兩招便中一刀被踢出門,半響爬不起來,而陪同審問的鍾遊檄被一拳打得背過氣去,更是沒有抵抗之力。
張聞風沉默半響,問道:“來人是化炁境修士?”
“應該是,他速度極快……就跟您擒獲賊子的時候差不多,快得眼珠子都有些跟不上。”
車勝打了個譬如,稍抬頭覷一眼張大人臉色,看不出表情變化。
他出了這趟子事,可大可小,希望張大人能幫他在伍院主那裡說幾句話,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求人。
“修士!”
張聞風暗自搖頭,縣域境內沒有登記,不願受管轄的修士,實際上比登記了的要多啊,這個發現令他心生警惕。
不受管轄的修士,大多沒有敬畏之心,或者是另有目的。
西河山那片醉心花,不是無主之物,牽扯到了突然冒出的修士。
事情變得越發複雜,麻煩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