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兄且慢!”
金煥然出聲阻止,目中有隱晦金芒在深處旋轉,掃視山腳附近,尋著一點蛛絲馬跡氣息往山坡看去,半響後,揉著酸痛雙眼道:
“那巫修女子用‘開山咒符’逃遁,就藏在山上,她一時半會逃不了,麻煩石兄居高臨下,監察那女子動向,莫讓她逃出視線之外。”
漸微境的道修,只要用心,能夠在某種技藝,或者術法方面達成入微。
某些天資出眾修士甚至能多門法術入微,成就遠超別人。
金煥然在靈眼望氣方面頗有研究,認出女子使用的是巫修的開山符,張觀主專美在前,他也不能落人太后,得有所表現才是。
石懷安忙答應一聲衝飛到山頂數十丈上方,將敵人頭顱收進油紙袋掛在腰間。
他擅長速度和戰鬥,只要女子沒有跑出白虎嶺,他便不急著傳訊招呼其他巡風使前來幫忙,有張觀主這位更擅長戰鬥的同道在,何必將功勞分薄?
那女子除了依仗珠串防護,再就是念咒定身有些威脅。
而定身咒有距離限制,小心著的,不會著道。
五名執法衛在金煥然的分派下,三人走去山腳,將那頭因為身隕、符咒失效縮小大半的比蚯巫獸,抬著搬去小溪外面。
另外兩人小心走進狼藉的林子,不多時提著那具巫武者屍體和長刀走出來。
這可是實打實的戰功,幾人即使只能分潤少許,也喜形於色。
張聞風還處於“止靜”心境,臉色澹漠,控制著飛劍在溪水中清洗幾遍,再唰一下收進守愼瓶,以他漸微境的修為實力,掌控一柄飛劍,不算太稀罕令人吃驚的事情。
以前化炁境時候,他能使用飛劍,只有同門師兄師姐和雲秋禾知曉。
出走前的顧全,或許在暗處目睹過他用飛劍戰鬥?
雲秋禾說過,底蘊深厚的大宗門,大都擁有三兩柄傳承久遠的飛劍,威力有強有弱,一般是交由劍道天賦出眾的修士溫養使用,像她就只能靠自己慢慢積累賺錢,收集煉製飛劍需要的稀罕礦物材料,花時間量身定製屬於自己的飛劍。
有得有失吧,自己打造的飛劍,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此地山神在庇護那女子,咱們得想法子,破掉山盤格局,瀉掉白虎嶺地氣,擒獲那個敢於收留巫修女子的前朝山神。”
金煥然傳音商議。
大安朝廢除了神道那一套,故而境內的山神、河神都是余孽邪祟,斷不能容。
此方天地對殘余山神之類,有天然的壓勝限制,只要破除山神賴以生存的山川走勢,苟延殘喘的山神便不足為慮。
張聞風微微點頭認同金煥然的建議,緩緩飛起,掃視從西南繞經東南的峽谷河道山溪,盤曲蜿蜒,漸流漸小,水去哪兒了?
再結合山神兩次通過水與他溝通報訊,心中基本上明了,此地山神與水運有關。
在西南上遊峽谷口,最狹窄處改變水流方向,轉個彎引去另外一處山溝。
此地潛藏山神只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查看一圈回到東南山腳,張聞風思索著傳音:“我再與山神談談,能夠兵不血刃是最好不過。”他這話說得有些一廂情願。
金煥然卻笑著點頭,“那你小心。”
轉身走去溪水外,對在溪中涉水的黑裙女子微笑示意。
雖然看不出女子的修為,
他直覺得這個女子不簡單,先前爭鬥時間雖然短,聲勢激烈,生死相搏,從頭到尾,女子都沒正眼瞧的。 張聞風重新擺了三碗清水,點上香燭,念咒請神現身。
等了好半響,有蒼老聲音透著疲憊,從微微波動的水碗中細弱傳出。
“小友能否瞧在鍾文庸面上,讓那楚青兒離去,小老兒這幅殘軀,可以交由小友去道錄院領功。”
張聞風呵呵一笑,這山神有些意思,先前特意提醒他小心巫修的埋伏偷襲,現在又反過來替紫裙女子求情,甚至連命都不要,也不反抗了,他當然不信,低聲道:
“我與鍾文庸沒甚交情,再則我說了不算,他們不會放任那女子離開,從這裡到邊境,至少有千多裡,楚青兒逃不了的,不如束手就擒,保留一條性命。”
“你騙不了老夫,鍾文庸能夠教你特殊手法‘請神咒’,你們關系非同一般,你腰間系著‘善木守愼瓶’,那是秋韻仙子當年的寶物。”
水碗中的蒼老聲音不帶感情,繼續傳出:“鍾文庸能熬到靈氣潮漲,算是幸運,也算不幸,請問他現如今怎樣?”
沉默半響,張聞風低聲道:“已經下冥域。”
這些老鬼沒一個好湖弄的,當然他不會承認與鍾文庸有交情,這點很重要。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鍾文庸心心念念的女子叫“秋韻仙子”。
“他下冥域了……很好啊,他不用再在紅塵中繼續煎熬,好啊,像我們這些殘軀余魂,能夠下冥域反而是一種莫大解脫,忘掉從前,即使為畜輪回也是一種開始。”
蒼老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波動,碗中清水如沸。
張聞風低聲問道:“怎麽稱呼您?”
“老夫尉言。山不轉水轉,當年與鍾文庸有幾分交情,老夫得罪小人落難這座打斷的破山頭,鍾文庸還幫著求過情,使老夫保留了幾分顏面,給予了不少支助,唉,山河破碎,物是人非啊。”
蒼老聲音似乎頗有感慨,隻言片語中,透露出五百多年前的一些老黃歷。
樹墩子前方插著的三炷香火一亮一閃,快速燃燒。
“尉山神……”
“老夫不是山神,曾經是嶢西河正神。”
蒼老聲音糾正道。
落難到山上的水神,不再是水神,但是尉言還保留著兩分最後的倔強。
張聞風啞然,難怪他的請神咒請不動對方,請錯了神,也不對啊,將水神貶斥到山上是一種極大懲罰,但也是貨真價實的山神……
尉言歎氣解釋道:“老夫被貶為此方地界一介土地。”
張聞風明白了,他應該念“請土地公咒”,確實請錯了,對方能夠出聲交流,給予提前警訊,是瞧在鍾文庸的面子上。
突然轉身,小溪中涉水的莫夜,以及小溪外等著的金煥然等人都不見了。
天空高處盤旋觀察的石懷安也失去蹤跡。
他一指頭朝地上燃燒的香火彈去,三炷香基本燒完了,隻余半寸被他滅掉。
碗中傳出尉言的聲音:“多謝小友燒給老夫的神道香火,讓老夫能夠使出幾分水運神通,不過小友放心,最多在‘綠水轉青山局’中困住半個時辰,不會損傷小友分毫。”
張聞風笑道:“楚青兒逃不掉的,土地公何必費此心神精力?”
緩緩在山腳下走動, 幾步之後,他連後面的小溪都看不見了。
這個水運巫陣,確實神奇。
尉言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不喜不悲:“不勞小友操心,楚青兒是白巫後輩,我們這些做前輩的可以不在意赤巫、黑巫生死,保一兩個白巫,勉強還是能夠做到。”
半山腰處,紫裙女子看著山下悠閑散步的那位道士,眼神複雜,轉身看向大樹下矗立的一塊三尺高略帶人形狀山石,躬身道:“前輩,請隨青兒前去大涼,我可以拜請大長老解除您身上的巫咒,開壇禱告,恢復您的水神之位。”
“老夫的根在這塊地界,生於斯,長於斯,即使改朝換代,也不會離開,大涼那等蠻荒野地……你快走,老夫神通有限,拖不住他們多久。”
尉言的聲音從山石中傳出,透著決絕,催促紫裙女子。
紫裙女子神色帶著三分淒苦,知道勸說不了這位被貶斥的土地公,躬身三拜,今日一別,土地公已經暴露,再無幸存之理。
是他們的到來害了這位被鎮壓五百多年的前嶢西河水神。
去年那一波前來奪取官寶的巫修,無意中發現白虎嶺有少許神道氣息,但是怎麽都找不到神道蹤跡,匯報回去,經過查找典籍,兩相對照才知道此地還幸存著一位受苦的老前輩。
紫裙女子起身往北面走,突然面色大變,手中出現那串缺了一顆的珠子。
緊緊盯著從山坡走上來的一位赤足黑裙女子。
如臨大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