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十余年，萬瀾道友派遣手下幻化為外來修士，或傅詮他們三位的容貌，四次來到樹嶺山脈試圖蒙混過關，我不想放過任何一次渺茫機會，來者不拒予以交談接洽，每次都要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容貌模糊渾身黑氣縈繞的莫術，簡單解釋幾句，拱手致歉:「先前多有得罪處，還請張觀主和遊道友海涵，實在是情非得已。」

　他以山神之軀修鬼道，有山頭和小鬼域作為依仗，自是有些獨特本事，兩回落到幻化修士手中，皆能安然無恙脫險。

　這回看到來的修士數量遠超前面幾次，他不厭其煩再次出面試探，可算是讓他們等來真正的外來修士，和以前派遣出去的自己人。張聞風拱手回禮，笑道:「小小誤會，說開便過去了，休要再提。」

　難怪山寨和山洞裡生活的凡人、修士，對他們的到來充滿畏懼和仇恨，根源還是在器靈身上。

　神廟偏殿地方頗大，布置陳舊，看得出好些年沒有怎麽打理，透著一股淡淡的沒有人住的破敗氣息，門窗油漆脫落嚴重，匆忙之間連角落處的蛛絲灰塵沒有打掃乾淨。

　閭子進一樣樣品嘗著案幾上的低品靈果，時令山果，每樣都不放過。

　困在黑暗之地十余年，納物空間內準備的酒水、靈果等，全部被他打發無聊時光吃完，遊老頭壞主意多，戒心又重，傳音讓他裝憨憨嘗味，他早就百毒不侵，試試就試試，還能滿足一下口腹之欲。誰讓他即使修煉有成，仍然好這一口吃食呢?

　偏殿內賓主相談甚歡，過場說完，莫術將話題轉到怎麽出去的正事上面，在神廟之內和峽谷范圍，不虞他們的談話被器靈窺聽去，可以暢所欲言。

　「我原本是有兩個法子脫困，其一是開鬼門走冥域，可惜秘境崩壞在即，此時去往冥域行不通。其二是等到秘境崩塌之時，我用小天地重器護身，趁著囚籠松動之際施法遁入鬼域逃命，只是危險非小，不知莫道友可否有其它法子，講出來咱們共同參詳?」

　張聞風拋磚引玉，看向左手邊坐著的老者。

　莫術沉吟道:「張觀主你提出的法子，與我想到的法子有重合處。等到秘境即將崩塌之前，我用燭陰鼓收納所有亡魂、鬼修，與四位山神同道拚著性命不要，激發燭陰鼓的五成威力，竭力破開一條通道逃往人世間，為他們能夠進入冥域輪回爭取一個機會，當然其中凶險不小，萬一落入虛空亂流，他們可就慘了，燭陰鼓畢竟不是鬼域，他們在其中待不了多長時日。」

　遊夢長插話道:「你們幾個要燃燒神魂?」

　除了這個法子，他實在想不出幾人如何催動燭陰鼓的五成威力，終於明白莫術和四名山神，在這種境況下還要忍受痛苦保留山神之軀的用意。

　坐在下首的一名裹著黑袍的山神，腰背挺得筆直，道:「守護之責，不得不為。」

　另一名女子山神低聲道:「門人弟子親眷盡在其中，替他們爭取一線進入輪回之機，顧不得自身來世了。」

　陳青橋和另外兩名山神默不作聲，正襟危坐。

　閭子進也停下了品嘗果子的動作，聽著怪可憐的，他都不忍心了。

　張聞風與遊老對視一眼，交流一個眼神，笑道:「咱們倒是可以敞開心扉談一談，合作一把，不知峽谷底下小鬼域，目前收納了多少亡魂和鬼修?」

　莫術聲音有些沉重，道:「有千萬之數。」

　他擔心會帶不走全部亡魂，實在是太多了，其實大部分亡魂，因為時間久遠，已經化作無意識的鬼氣，能夠留下來的都是魂魄強大，或近百年新死亡魂。

　遊夢長驚訝道:「這麽多?莫非整個樹嶺山脈地下都挖空了?」莫術苦笑一聲:「早已經挖空，花了兩百年時間擴展鬼域，

　仍然不夠用。」

　那麽多亡魂、鬼物集中在一片造出來的鬼域，隨著環境惡化，這些年生出各種各樣的亂子，幸虧有以前的修士高手墜入鬼道，能夠幫著鎮壓管理鬼域，替他們分擔責任。

　遊夢長擔心傳音道:「觀主，亡魂太多，因果牽扯太重，你手中的鎮魂殿小鬼域最多只能接收百萬之數，超出了後果難料，還請三思啊。」

　張聞風斟酌片刻，傳音道:「還有二十年時間，我可以用吸收的鬼修、亡魂試著開拓小鬼域地盤，能接收多少盡量多接收吧，等進了冥域，再將容納的亡魂放出來，不用我承擔他們的因果，是非罪孽，自有冥域去清算判定。」

　見觀主已經拿定主意，遊夢長不再多說，他是擔憂天意難測。他得趕緊將修為恢復五階，後面他可以通過自己的手段，提前推算一線渺渺天機，現在這樣讓他太被動，他不喜這種不能掌控的無力感。

　亂世出女乾佞，萬轉回廊的那頭器靈扼守通道，做出如此人神共憤之惡事，待他們逃出生天之後，定叫那器靈不得好死。

　張聞風將自己的想法與莫術一說，表示他現在就嘗試收納亡魂，減輕峽谷底下小鬼域的負擔。

　莫術頗為動容，與四位山神和陳青橋傳音交流幾句，起身拱手道:「莫某添為秘境庇護者，為生民亡魂計，不得不心懷謹慎，莫某厚顏請張道友顯示功德之力。」

　他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太無禮了，便先將自身的功德展示出來。一道稀薄的血色功德之劍，在他頭頂上方散發光芒。

　功德之間，相互有細微的感應。

　他也是近處察覺到張觀主體內隱晦的功德，才願意在短時間內相信對方的誠意。

　遊夢長飄退出數丈， 避開隱約殺氣血腥，傳音歎息道:「血色功德，以己命為使命。」

　這種人最為可怕，能夠在大義之下，行血腥之事，他佩服這種狠人，卻不喜歡與這種人有甚麽交集，狠起來，連自己都照殺不顧。張聞風也將自己的功德展現，華蓋七彩流光，照耀得光線昏暗的偏殿充滿生機，明亮而不留陰影，似有仙樂聲虛無縹緲傳來，殿內看不見的頹廢之氣一掃而空。

　四位山神和陳青橋坐不住了，趕緊起身躬身行大禮。

　功德華蓋一出，比任何言語都管用。

　莫術激動不已，收了他相形見絀的血色功德之劍，行禮道:「致真致純，善莫大焉！張先生有什麽吩咐，我等無不遵從！」

　閭子進還是第一次見識觀主身上的功德華蓋，太絢麗了，太神秘了，羨慕得他口水直流，悄悄伸出手指頭，往流光溢彩的華蓋虛影戳去。

　張聞風唰一下將神通收起，還禮道:「諸位客氣，快快請起。」再落坐，氣氛比先前大不相同，莫術等人多了幾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