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街道,這巷口和兩年前一模一樣。算不得破舊,卻也遠離繁華。 到了這裡已算是帝都的老區,稍顯遲暮,塵囂漸盡。
兩年,嘟嘟暗自搖搖頭。短短的兩年,在人的一生中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但是他,卻覺得這兩年好像一輩子那麽長。
反倒是過往的那二十二年,很多時候,很多場景他都記不太清了。
……
今日在臭鼬實驗站發生的一切,卻讓嘟嘟信步回到了這裡。
他想回來看看。
……
伸手摸著古井路九街那已經稍稍有些鏽跡的路牌,嘟嘟從兜裡掏出了一根煙。背靠在那依然不是很粗大的柳樹上。在淡青色的煙氣中,嘟嘟仰頭望著街對面的那棟老舊的公寓樓。三樓的那套不大的公寓窗戶上依然掛著醬紫色的厚重窗簾,那曾經是屬於他的公寓。不,準確的說,這是屬於老乞丐的公寓。
離開美洲島的時候,嘟嘟硬是想不通,老乞丐居然拿出一枚鑰匙塞在自己手裡。嘟嘟看著他那被煙草劣酒熏的黑黃的殘缺不全的牙齒,緊緊盯著他的嘴聽他說了三遍還是三十遍才將信將疑的接過這枚鑰匙。
……
一根煙燃盡,天色也已將晚。
稀疏的路燈,零星的點亮了。卻還和兩年前一樣,總有幾盞不亮的,看來這些路燈依然是這老街上的熊孩子樂此不疲的目標。
嘟嘟長起身子,順著老街向下邊走去,他時不時的回過頭去看看那間公寓的房燈依舊沒有亮起。黑洞洞的窗戶,像一隻乾澀蒼老的獨目,那麽樣的蕭瑟。
……
嘟嘟嘴角不自覺的咧了起來,他笑了笑。
他看到了街角的那間‘九街七號便利店’。
還開著。
他的腳步不知道怎麽的,居然蹣跚了起來。
他將手插進褲兜裡,聳了聳肩,猶豫著轉了身。
要進去看看麽?
看看又能怎麽樣呢?自己已經不是那個隔兩天就去店裡拎一打雞蛋,塞一兜吃食,弄一提啤酒,揣兩包煙就走的嘟嘟了。
他是個死囚,是個被帝國沒收了公寓,銷毀了一切存在的證明,是個甚至連一張身份證都沒有的薩督卡。
在這裡,在這條老街上,在昏黃的街燈下,他就是一隻虛幻的幽靈。
沒有任何資料能證明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
可是……嘟嘟回過頭去,“九街七號便利店”老舊失色的霓虹門頭拐角上,那個自己幫忙接上的線頭還露在外面……
他自嘲的搖搖頭,朝店門口走去。
他又拿根煙在手上。
居然他嗎的,點了三次不上火!
……
“叮鐺。”迎客鈴聲還是那麽清脆。
冷清的小店裡,沒什麽顧客。
那熟悉的背影依然坐在款台後面,擺弄著面前的光腦。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很確定。
但是,他看到小店裡那擺放的依舊是那麽凌亂的貨架,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順暢了。
“咳……”他清了下嗓子。
和以前一樣,沒人搭理他。
這一刻,他反倒覺得自己自在極了!
甚至看都不用看,他順手就從習慣的位置拎起了那麻紙硬盒裝的一打雞蛋。
遲疑了一下,他又小心的放了回去。現在的他,拎一盒雞蛋放哪裡去……
他就像溜達在自家客廳似的,饒著貨架轉悠了一圈。
最終,他從後排的冰櫃裡,拎了罐冰啤酒出來。
……
他仰頭就灌了半罐下去,“啊……”那嗓喉嚨眼裡冰涼沙麻的刺激還是那麽爽!
果然還得是勁牌的!
順手拿了一包老刀牌香煙,軟盒裝的。他把手裡的半罐啤酒和那包煙輕輕放在款台上,像是怕驚擾到什麽。遞了張票子過去。
看也沒看他一眼,伸手接過票子,低頭扒拉了幾個鋼鏰丟在款台上,那背影甚至都沒回過身來。
嘟嘟開心的樂了。
拿起那包煙,啪啪的用煙盒的邊角在腦門上敲了敲,他輕快的轉身推門離去了。
一切都是老樣子!真好!
他甚至心裡在微微的打著顫兒,生怕這這好像幻像般的記憶會因為自己的某一個不合時宜的動作如同水中月似的,消弭不見。
……
就在他轉身之際,身後款台上傳來‘當啷啷’的響聲。好似一個什麽小金屬物件,被丟在了款台上。
他下意識的轉身看了一眼。
嘟嘟愣在了當場。
那是什麽……那銀白色熟悉的玩意兒……不正是自己公寓的鑰匙?!
他遲疑的慢慢回過身來,不可置信的盯著那一把鑰匙,心裡稍稍有些凌亂。
沒錯,以前他離開時總是把自己的鑰匙留在這裡。忙完了活兒,也總是這樣再取走……
可是……
他皺起了眉頭,遲疑的伸過手去,要像很久以前一樣去拿回自己的鑰匙……
一隻好看的,幾乎沒有瑕疵的修長的手,啪,的壓在了鑰匙上。
“這次怎麽去了這麽久?”順著這熟悉的聲音,嘟嘟又再次看到了款台後,自己記憶中那一雙明亮的眼睛。
……
嘟嘟不由得笑了笑。
“小塗……”他略顯尷尬地咽了口吐沫下去,潤了潤覺得有些乾澀的嗓子,“忙著看店呢啊……”他傻傻的笑了笑。
“……廢話少說!去哪兒了?你就一替人賣豬飼料的銷售員……難不成你真把豬飼料賣到別的殖民星球上去了?”
“嗯!就是!”嘟嘟心裡樂了。
剛從美洲島出來那會兒,他乾過好一陣兒豬飼料銷售員。後來卻陰差陽錯的乾上了殺手這個暗世界的行當。可是,他哪裡敢讓自己身邊的人知道。小塗從始至終都只知道他是個滿星球成天跑東跑西推銷豬飼料的銷售。
“就賣個臭大糞……瞧你那點出息!還殖民星球呢,你有那本事把咱這帝都近郊的臭大糞都包圓了,姐姐我都倒貼著嫁給你!這一趟去了多久?兩年有沒有?給你看房子,嗮被子……怎麽算!”
“房子還在?”嘟嘟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他簡直不可思議,按說自己這房子早該被政府收了去才對啊……
“還在?!你啥意思你……就是!不在了,我給賣了!”小塗那好看的素手,依舊塗著十個黑不溜秋,被稱為‘爆裂’的指甲油,一點兒都沒變。一巴掌拍在了款台上!她顯然氣急了,“兩年連個音信兒也沒有!鬼鬼祟祟的回來……你怎麽不去抱著個老母豬一頭撞死啊你,回來幹啥?!”她抱著胳膊站在款台後面,嘟著小嘴不依不饒的訓著嘟嘟。
“我……”嘟嘟把自己的話頭咽了下去。
“少給我來虛的!痛快的,熟歸熟啊,你少擱這兒給我腆著臉賴帳!怎麽算!”
“這個……嘿嘿,要不然還是肉償吧……”
呼……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沒頭沒腦的就從款台後衝他腦門丟了過來。
“肉償!你到是想的挺美!沫兒的兒子都半歲了……肉償……一走就是兩年光景!想叫你肉償的時候,你死哪兒去了?!”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的眼睛還是那麽好看。
她踮起腳來,衝款台外看了看,“把計算器給我撿回來!”
“好,好……”嘟嘟忙不伶的彎腰去撿計算器……
卻被從款台下面伸出來的一隻拖鞋直接踹了出去……
“咯咯,”她笑的還是那麽好聽。
嘟嘟爬起來,就聽見她衝著電話裡喊著,“沫兒!你猜誰回來了?……不對不對,再猜!……嘿,你怎猜到的!……真的!就是這孫子!你聞見他身上那豬飼料臭大糞味道了?……嗯,嗯,……咯咯,我當然踹了他一腳,我踹不死他!……你好好的!他那臭屁股我能踹壞?切!”
她瞪了嘟嘟一眼,眼白懸點兒沒飛到天邊兒去,“……嗯,我知道……”她忽然扭過身子,背對著嘟嘟將聲音壓的很低,“……我知道……沫兒……”
那邊顯然是突然掛斷了,她呆呆的放下電話,也就不再說話。
只是用那雙好看的眼睛潮潮的看著他,眼神卻突然空洞洞的,感覺好滲人。
“小塗?”嘟嘟覺得不對勁兒,他也搞不清楚小塗這突然的情緒變化是怎麽回事兒。
他舉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卻只見她深深歎了口氣兒,這口氣兒好似將她的精氣神都一下子抽幹了去。
她隨手將鑰匙丟在款台上,又背對著他坐在了光腦前,“你走吧。”
“怎麽了這是,小塗?沫兒呢?嫁給哪個高官顯貴了?……”嘟嘟調笑著想緩和一下這莫名其妙的氣氛。卻沒想到這一句話倒叫小塗徹底暴走了。
“你閉嘴!跟你有什麽關系!沫兒嫁給誰和你這個臭大糞有一毛錢的關系?”她猛地回過身來,拿起嘟嘟剩在款台上的半罐啤酒。一揚手,潑了他一頭一臉。
嘟嘟好像毫無知覺似的,他呆呆的看著小塗那姣好的面容上,梨花帶雨的滿面淚容,也不閃躲,任由啤酒澆了自己一身。
嘟嘟的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這一瞬間,他身周的空氣都好似凍結了。他仿佛覺察到了什麽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這一瞬間,自己在古井路過往的那些日子如同老膠片電影一般自他腦海中不斷的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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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明晚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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