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莫格的敘述，兩個吃的差不多的男人也多要了一瓶酒，直到莫格的話逐漸變少了起來，他們才晃晃悠悠地離開。

　　整個破舊的餐館裡只剩下了他們三人，最後，連桌上的餐盤中隻留下不多的殘汁，都被莫格拿到面前用麵包蘸著咽下。

　　“真是愉快的一餐。”莫格滿意地用餐布擦著嘴，對於他來說，這裡的味道總是優於自己或是艾迪琳親手做的。

　　三人正要起身，雜亂聲打破了這寧靜的氣氛，黎林斯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是卡拉曼帶著滿是驚恐的眼神退出來。

　　他的手上握著一把刀，指尖不住地顫抖著，或許這把刀剛為他們切過鹿排，此刻刀上的那層油脂外多沾了一層汙濁的血漬。

　　食物的氣息仍停留在口中，拿著刀的卡拉曼則讓這些氣息變得更加濃烈，甚至逐漸湧進了腦中，與各種味道衝擊著在場的人的感官。

　　他滿臉都是痛苦的神情，低吼地衝到三人面前跪下。

　　“你怎麽了，卡拉曼?你的妻子呢?”莫格想靠近他，卻被他手中沾血的刀威嚇到，他隻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向著卡拉曼喊到。

　　“我沒有那樣的妻子，她與惡魔做了交易，她不是我的瑪蓮。”

　　卡拉曼的聲音像是從喉嚨中擠出，滿是悲傷，滿是憤怒，滿是不甘。

　　艾迪琳身邊的黎林斯馬上反應過來，他跑向後廚，臉上浮現不出所料的驚恐，緩緩地對著呆滯的兩人說道:“她…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幹了什麽蠢事！”

　　莫格喝了酒的聲音卻依舊異常洪亮，這次怕是真要忍不住揍面前這個混蛋一頓了。

　　“如你們所見，我親手殺了她，我不曾狡辯過。”

　　他把手上的刀扔到一邊，舉起雙手，渾濁的目光看向莫格，好像在期待他的拳頭落到自己的臉上前不會受任何阻礙。

　　“我問的是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莫格沒有如他的願，只是揪著他的衣領問道。

　　“要一起喝點酒嗎?沒有酒我講不出來。”卡拉曼抬著手，指著櫃台旁邊的小酒桶，“我請客。”

　　四人在面面相覷中上了酒桌，黎林斯更想跑出去喊人，但想到這裡只是個偏僻的地方，就算叫來什麽人也可能只是蘇妮特太太這樣的老年人，並不能很快地打破這個僵局，既然他連武器都丟掉了，不如先等著他更安定，再根據情況隨機應變。

　　卡拉曼給莫格和黎林斯都倒了一杯淡青色的酒，艾迪琳得到了一杯果汁。

　　黎林斯注意到她在發抖，她的腦袋完全埋在了帽子下面，他看不清艾迪琳的神情，以為艾迪琳只是因為這件事害怕，輕拍了兩下她的背，將那杯牛奶端到她的面前。

　　在這過程中，黎林斯的感官沒有離開過卡拉曼，即便他現在看上去沒有任何威脅，像是最後燃燒過的木柴，再給他一點輕微的觸碰，他就會四分五裂。

　　“她與惡魔進行了交易，我早該想到，她的貪婪肯定會讓她這樣做的。”卡拉曼的聲音變得清晰了一些，或許是情緒安定了一些，又或許是試圖在增加這種荒唐說法的可信度，“在那之前，她就已經死了。我只是去殺死了那個已經被惡魔佔據了的軀殼。”

　　如果現在有一位新的顧客出現，他肯定想不到這平靜一幕的不遠處還躺著一具屍體。

　　“如果是惡魔之類的東西，你可以上報儀術塔，就在柏森鎮上，這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黎林斯讓自己的話中不帶上任何感情，在這種事情前他也只能做到這樣。　　“這不可能，不會有人相信我的，如果被她發現，她會馬上反應過來，趁我睡著的時候把我變成她的同類，我和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在一間房間裡了。”

　　樓上是幾間屋子構成的小旅館，所以有些空余的房間。

　　“那你怎麽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莫格遲疑地和卡拉曼碰了一下杯，才問道。

　　黎林斯和莫格意識到他們自己也做了一件蠢事，為什麽要在這裡聽一個殺人犯胡扯，直接把他繩之以法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但卡拉曼已經幾乎要把自己捆起來了，他在口中不斷地灌著酒，麻痹著自己，這像是對剛剛莫格所說的故事的延續，只是換了一位敘述者。

　　“好吧，先生們。就算我是親眼所見這一切也無法改變你們的認知嗎?你們需要證據的話就自己去找吧，她半夜嚼著生魚， 身上有原本不存在的醜陋斑紋，連她的容貌都變得猙獰不堪，你們永遠想不到，她年輕時是多麽美麗。”

　　“我無法回答你的所有疑問，但關於最後一點，我想說……她只是老了。”莫格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在一年前就抱怨過這一點，沒有人會永遠保持美麗。”

　　“是嗎，是嗎。”卡拉曼喃喃自語，嘴角的酒漬突然變得鮮紅起來，“已經不重要了，這些話只是我向曾經的瑪蓮贖罪，但我不後悔殺了……現在的她……”

　　“他自殺了。”

　　黎林斯立刻反應過來，試圖衝上去奪取卡拉曼不知什麽時候拿著手裡的短刃，但那已經深深扎進了他褶皺的皮膚裡，血液緩緩地流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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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林斯正輕拍著她的後背，艾迪琳試圖停止下身體的顫抖，讓自己抬起頭，去看清在場的四個人。

　　果汁遞到了她的眼前，艾迪琳用雙手接過，發覺黎林斯壓根沒有看自己。

　　她必須讓黎林斯知道卡拉曼的身上還藏著一把刀。

　　她用力扯了扯黎林斯的袖口，試圖讓他低下頭，但是黎林斯沒有什麽反應。

　　“黎林斯院長，他身上還有一把刀，您能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製止他嗎?”

　　雖然對面的卡拉曼的注意力沒有放在他們三人身上，艾迪琳依舊有點擔心，她用力拉下黎林斯的身子，伏在他的耳邊用帶著點懇求的聲音說道。

　　“好。”

　　黎林斯沉聲回答道，朝身邊的莫格用藏在酒杯後的手指了指卡拉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