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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草》第88章 美人嫣然楊柳青
  何朵興高采烈地衝到醫院,剛到大門口突然想起了什麽,折回到旁邊的小賣部買了兩支口香糖,用最快的速度咀嚼。小外甥剛出生,自己這一嘴酒臭氣可不能衝撞到寶貝。

  窄小的病房裡陳列著兩張病床,隔壁床位的待產孕婦被老公攙扶著走出去做檢查,在門口和何朵迎面碰上。何朵等對方離開後,小心翼翼地走進病房。

  已經腫胖了好幾圈的何文,正平靜地躺在病床上,原先高高隆起的肚子終於變得平緩,只是整個人看起來虛弱水腫。許嬌蘭正安靜地坐在床沿邊,手裡拿著水杯來回晾著裡面的水。滿屋子最搶眼的就是那個歡天喜地的姐夫,小心再小心地捧摟著懷裡的小生命,“寶貝”“兒子”“親疙瘩”“小帥哥”地喊個沒完。

  “姐夫,你別光顧著自己抱呀!快讓我看看。”何朵笑著對姐夫說道。有生以來,這是她第一次說話自然大方,第一次不那麽怕姐姐。

  瞿秋生這才反應過來,小心地把身體轉過來,讓兒子朝著何朵的方向。這個紅通通皺巴巴的小臉蛋正美美地睡著,他是那麽小,小到何朵都不敢伸手去摸,生怕自己身上的塵土氣沾染到孩子。但又是那麽迷人,迷人到讓人不舍得移開目光。雖然正在睡夢中,但是胖嘟嘟的臉蛋正害羞地告訴大家,他很健康。

  “哎呀,這次可算是拉出來了!”瞿秋生感到手上一熱,扒開繈褓看了看,興奮地說道。

  “快擱到床上。”許嬌蘭指揮女婿把孩子放在何文身邊,輕輕打開繈褓,只見一大團黑色如漿糊般的大便正從孩子的屁股裡慢慢滑出。所有人都興奮不已,連何朵都沒感覺到任何肮髒或者汙穢。

  “這就好了,胎便排完了就放心了。”許嬌蘭說道。

  “他的手正握著我的手指頭呢!”何文輕輕動了動左手,示意大家看。何朵第一次看到姐姐這麽毫無顧忌地表達自己的情緒,那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幸福。

  一周後,何文順利出院。許嬌蘭每天穿梭在廚房客廳和臥室裡伺候著女兒坐月子,何朵也是每逢周末必定過去報到。這個可愛的小生命奇跡般地打開了她和姐姐的溝通渠道,何朵很是珍惜。誰都沒想到,自小就內向高冷的何文,終於在兒子出生後,在家人們對孩子的共同養育和陪伴中,慢慢有了些煙火氣的情感交流。

  饒是如此,許嬌蘭依然無法在大女兒面前我行我素,壓抑的氣氛總是讓她戰戰兢兢。加上對孫子的掛念,許嬌蘭終於在外孫剛滿月後匆匆返回了村裡。而何朵除了周末固定的探望,其他時間則全力忙碌在社團、上課、上班之間。為了讓社員們有更好的參與感和歸屬感,何朵和其他幾個副社長一起發起了社團的換屆選舉活動,提早選出下一屆社長和副社長,為的是在本學期最後幾個月裡平穩過渡。

  事實證明何朵的舉措是明智的,這些對自己有期待、又對未來尚有些許茫然的學弟學妹們,果然通過選舉重新安定了內心,對社團工作也更有激情,甚至提前提出一系列社團發展建議。不過大家依然很崇拜這個雷厲風行的女社長,人前人後都“老大”地喊著何朵。

  這一年的四月,H1N1(豬流感)成為了蔓延在全國人口中的熱詞。雖然難免人人自危,但是提及這個敏感詞語的時候,人們的語氣中也總難免夾雜著一絲調侃。雖然學校再三強調要關注自己的身體情況,一旦發熱咳嗽一定要就醫和上報,實際上學生們的日常起居並沒有什麽變化。

直到五月下旬,突然間兩個宿舍的同學被集體隔離,人們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為了安全起見,何朵周末不再去姐姐家探望。而瞿秋生每天忙著做生意賺奶粉錢,平日裡又很難能照顧到何文娘兒倆。手忙腳亂的何文,在孩子剛滿百日就迫不及待大包小包地奔回了村裡老家。近年來全面停止煤礦采挖,貨運大幅減腿,村裡的空氣質量再次慢慢好轉。如今的老泉村山高雲淡,空氣清新,在父母身邊,何文心裡也安定了很多。

  偏巧何朵這時突然扁桃體發炎,嗓子乾啞喉痛腫痛,甚至還有發燒的跡,這可嚇壞了一宿舍的人。保險起見,何朵跑到市一醫院做了檢查,門診醫生看診後就直接開了一張手術單。何朵看著單子上冷冰冰的“手術”二字,腦瓜子嗡嗡作響,行屍走肉般地付完錢回到診室,忐忑地想象著電視劇裡看過的那些手術畫面,戰戰兢兢。

  醫生拎起個小剪刀,用棉簽沾了沾藥水,坐到了何朵面前,淡淡地說道:“來,張開嘴巴。”

  “啊?就,就這麽,動手術嗎?”何朵呆愣地問道。

  “不然呢?張嘴。”

  “哦哦,我還以為手術就是躺在床上打麻藥那種呢!”何朵松了一口氣。

  “你還想那樣呢?那樣可就事兒大了!”醫生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就是,就是。輕點兒哦,醫生!”

  醫生給何朵的喉嚨裡噴了噴什麽,過了兩分鍾後讓何朵再次張嘴,手起剪落。何朵只聽到喉嚨裡悶悶的一聲“哢嚓”,夾帶著一絲可以承受的隱痛以及淡淡的血氣,然後便是醫生夾住了那個增生的肉塊,從嘴裡取了出來。

  何朵用醫生遞過來的漱口水漱了兩下,就被“請”出了診室。手術結束。

  帶著醫生開的單子買好藥,治療算是徹底結束。一個扁桃體增生,花了四百多塊,何朵肉痛不已,站在醫院門口仰天長歎。正欲哭無淚間,一個久遠又熟悉的聲音從馬路對面傳來:“朵朵!”

  何朵一愣,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長相標致,溫婉可人的小美女正熱情地衝她揮著手。

  “西晴?!”何朵興奮地叫道。

  醫院附近是沿河而建的省中醫大學,也是西晴就讀的學校。蜿蜒的黃河支流在兩岸垂柳的輕撫下靜謐而恬淡,就像身邊這位許久不見的老同學一樣。何朵和西晴沿著河岸慢慢走著,熱切地聊著各自的近況。何朵嗓子還不能多說話,西晴給她含了一顆含片,何朵瞬間感覺清新舒爽,一陣陣清流從喉嚨深處襲來,整個人一下子輕松了很多。

  “所以你真的如願走上了自己的夢想之路,從醫了呀!”何朵羨慕不已。

  “還早著呢!我們畢業了也只能先從實習助理做起,還要一級級的考試,而且從事這一行還有行業年限的要求,路漫漫啊!”西晴的語氣明明憂心忡忡,眉眼裡卻盡是溫柔嫵媚,看的何朵心醉不已。

  “無論如何,總歸方向是一致的啦!比我強,我畢業了好像也只能搞個行政乾乾。”何朵憂傷地說道。

  “怎麽可能?你這麽優秀,你可是咱們的學霸呢!將來肯定也是要升級做管理的啦!”西晴說起何朵,比自己自信多了。

  何朵苦笑一聲,心裡想著自己如今早已是妥妥的學渣了,哪好意思再提當年勇。時移事易,只能歎人各有命。她看著西晴那越發動人的美貌,嘖嘖道:“都說時間久了物是人非,你這卻更漂亮了,連我都忍不住想多看你幾眼,何況男生呀!說,你現在男朋友是誰?”

  西晴害羞地笑了笑,嗔道:“少貧嘴了,這麽多年沒見,你還舍得挖苦我,哼。”

  何朵捂著胸口,裝作喘不過氣來:“哎呀媽呀,你居然對我撒嬌,天啊,我受不了了,不行了不行了。”

  西晴被逗得咯咯直笑,兩隻酒窩燦爛地蕩漾在緋紅的面頰上,和天邊的雲霞相互映襯,宛若初入人間的仙子,亭亭玉立。“我男朋友是我們同級的,我們畢業後都打算留在魏州,只不過他父母貌似不喜歡咱們寧水的人。”西晴歎一口氣。

  “切,那是他爸媽沒眼光,腦子被門擠了。我們西晴多好的人,寧水市紅西鄉出來的小鳳凰,閃閃發光,誰娶到你誰家祖墳冒青煙。”何朵幾乎是義憤填膺地說道。

  “嘻嘻,朵朵你還是這麽能說會道,說的我好開心呀!”西晴甜甜地笑了起來。

  “你這麽好,千萬不要看輕自己哦!真的。”何朵看著眼前這個嬌滴滴善良單薄的小美人,忍不住有些心疼。

  “知道啦!”西晴搖了搖何朵的手。

  “對啦!那石慕呢?”何朵響起來高中時候西晴的虐戀男友。

  西晴略微靜默了幾秒鍾,說道:“他早就結婚啦,孩子都有啦!”

  何朵看得出流露在西晴眉目中的複雜情結,趕緊雙手一揮,大咧咧地說道:“結了好,結了好,這家夥每天跟個神經病似的,那時候把你給虐成那樣。他本來就不適合你,你就應該找一個會疼你的!”

  西晴微微一笑,甜甜地說道:“是的,都過去啦!我現在的男朋友確實挺好的。別光說我啦,你呢?”

  何朵白了一眼蒼天,感慨道:“估計等到世界毀滅,姐們兒都還是鐵杆光棍吧!”

  考慮到何朵剛動完“手術”,身體需要恢復,兩人聊了個把小時後就依依惜別,相約下次再聚。只是此後的很多年,兩個女孩因為各自的生活軌跡,竟再無相見的機會。 若乾年後何朵再次聽到西晴的消息時,卻只剩下了噩耗。

  兩天后何朵的喉嚨慢慢恢復,不到一周人就生龍活虎了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疫情的陰霾漸漸散去,千姿百態的生活再次席卷大街小巷。北方的五月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時期,肆虐的黃沙風暴在這時會徹底退去,三四月份沒來及綻放的花朵會在陽光更好的此時爭奇鬥豔的開放。如果說春天的花兒是羞澀粉嫩的少女,夏初的花朵則是濃妝豔抹的少婦,爭盡妖嬈,熱情奔放。就連校園裡的情侶們都仿佛撕開了嬌滴滴的偽裝,大剌剌地擁摟著,盡享風流。

  這天何朵正在上課,突然接到了兩年前她當家教時輔導的男孩莫莫母親的電話。

  “實不相瞞,自從你離開後,我和莫莫爸爸給他找過很多家教,可孩子都不像你帶他的時候那麽配合,反而越來越叛逆,現在的成績也一直下滑。所以我打電話是想問你,還有沒有可能再回來帶一帶他?費用的事好商量。”

  何朵聽罷,心裡感恩不已,但是如今自己這一身社會風氣,早已遠離學業太久,體內存儲的知識只怕已經不能再很好地教習這個孩子了。於是誠實地說道:“莫莫的學業,即便我想,只怕也有心無力了。如今我早已淡出學習很久,孩子的課程怕是已經不能很好地趕上了。真的抱歉了,樊姐。”

  “那你看,周末能抽個時間,來家裡吃頓飯嗎?看看莫莫,也幫我勸勸這孩子?”電話那邊先是歎了口氣,然後誠肯地說道。

  “好的,沒問題,我也想見見莫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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