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趙平安掌心翻出一枚銅板。
這銅板是在斜陽谷出手擊殺匪徒之後,取的一塊銅板。
殺人不為財,劍下有道義。
當初第一次殺人時候,氣血煞氣灌注心胸,於道龍就告訴趙平安,劍有劍道。
如果被任何外物侵擾了劍中之道,那一世修行,也只能做個沾滿鮮血的持劍人。
連劍客都算不上。
從那以後,趙平安手中劍殺人隻為道,錢財之物全靠自己賺取。
不過在幻境之中,趙平安出手狠辣,劫財奪寶毫不手軟,連於道龍都說那幻境簡直是專門給趙平安洗刷心境用的。
所有的戾氣與煞氣都在幻境之中釋放,回到現實,他依然是平安劍館的小館主,十九歲的武道七品小武者。
平平常常,平平安安。
收起銅板,趙平安將這一趟押鏢賺來的五十八兩放進木匣。
手掌微微摩挲,他面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已經存了一萬兩千五百三十四兩,再湊七千五百兩就能偷偷去雲藥谷買楚兄弟說的玉髓丹。”
“萬金一丹,一丹一品,只要借兩顆玉髓丹將修為推到五品,以我劍術,直面一位三品小宗師可戰,二品宗師不懼。”
“啪嗒”合上木匣,他滿意的將木匣塞回床底,和衣躺倒在床榻上。
“趙平安,好好賺錢,未來可期啊。”
“給爹娘報仇,還有於道龍,怎麽說我這條命是他和平安拿命換來的,我該幫他實現願望,讓九玄劍宗成為天下第一宗門。”
“至於通天台,靈仙界,總要去看一眼,才不枉十九年前穿越一場啊。”
“這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
微不可聞的自語,趙平安輕輕閉眼,氣息均勻。
走鏢這些天,沒有好好睡一覺。
只有躺在這裡,才能安心入眠。
這裡,是他趙平安的家。
窗外,清風明月,清輝如水。
……
夜半時分,原本閉目的趙平安陡然睜眼,他伸手從枕頭下拿出個黑鐵面具扣在臉上,然後探手一拍放在床頭的木盒。
木盒之中,一柄二尺無鞘短劍透著一層暗淡的灰光,一射而出。
趙平安抬手握住短劍,隻一轉,劍鋒便消失在衣袖之中。
他身形一動,如青燕穿窗,踏上屋簷。
遠處的屋脊上,幾道身影閃爍消失。
“這個朱大全,真的是為我而來?”
趙平安的雙目之中閃動一絲精光,看向兩道在黑夜中也無比熟悉的身影。
“如果朱大全是為我而來,段二爺和秦夫子不會讓他活著走出玉淘縣吧?”
趙平安順著幽暗的房簷,悄然追過去。
他的身形好似一片落葉,落地靜寂無聲。
趙平安在九玄幻境之中曾潛伏刺殺一位實力比他強出十倍的修行者。
三個月,被對方擊殺八十余次之後,他終於欺進對方身後三尺,左手殺劍,一劍斃命。
也是這一戰,他成就了“不死劍魔”的名聲。
後來趙平安聽說,那位修行者是築基境。
幻境中的修行境界趙平安不在意,反正幻境之中的修為境界無法在現實中體現分毫。
但那些殺戮修行的感悟,全都融進骨子了。
感悟,不分幻境和現實。
仿佛融入夜色的薄霧,趙平安的身軀在低矮屋簷之下前行,無聲無息。
青山附郭,
黛黑如墨。 踏上丈高的斑駁青石城牆,城外就是綿延的青山。
山嶺疊翠,是遠處八百裡九玄山脈的延續。
悄然坐落城頭,趙平安面色平靜看向數十丈外的幾道身影。
沒人發現他的存在。
哪怕這些人的修為遠超過他。
“朱無缺,你是來找死的嗎?”說話之人聲音中透著難以壓抑的怒意。
獨臂。
段二爺。
“二爺,這麽多年沒見,你還是這脾氣。”回話的聲音倒是語氣平和,透著幾分悠閑。
說書人。
朱大全。
“哼,老子對你這背叛太子的走狗能有什麽好脾氣。”段二爺的語氣依然透著火氣。
“走狗?”朱大全聲音之中沒有惱怒,“我是走狗,你這鎮武司破弩衛統領段山峰不是走狗?”
“我朱無缺是走狗,你那拿自己兄弟臂膀邀功,如今已經是鎮武司大統領的親大哥不是走狗?”
“至於你說我背叛太子,”朱大全的聲音在此時,多出一分壓抑的情緒,“你們是英雄,我們這些守著大秦最後一點希望的人就是叛徒?”
“大秦,不是太子的大秦嗎?”
朱大全身後,四位身穿黑衣,手中持著刀劍的中年全都渾身戰栗。
趙平安能看到,淡淡月光灑落之下,他們的目中有著映照的清輝。
立在青石之上,獨臂握拳的段二爺胸口起伏,卻沒有開口。
“老段,鎮武司裡肚子裡第一有墨水,嘴皮子第一厲害的就是面前這位無缺統領, 若不然人家也不能在洛京混的風生水起。”段二爺身邊,一道聲音慢悠悠響起。
秦夫子。
這位平日謙和待人的夫子,此時話語明顯犀利許多。
“秦良玉,論肚子裡的墨水,我怎麽能比得上你這當年皇城書院第一學士,最被文相看好的弟子?”朱大全抬頭,話語之中透出一絲感慨。
“當初你能放棄大好前程,脫卻一身儒袍,護皇孫離開洛京,我朱無缺打心底佩服。”
頓一下,朱大全低聲道:“如今文相得陛下信任,已經執掌大秦朝堂,致力於以儒治武,統禦天下,當年太子所求的天下一統未嘗不能實現,秦學士,大勢當前,你若是能重回洛京——”
“你來蒼州不是為此事吧?”秦夫子打斷朱大全的話,聲音清冷。
一句話,當場氣氛瞬間壓抑。
段二爺左手獨臂握緊的手掌緩緩張開。
四位跟隨朱大全而來的武者微微後退一步,身軀緩緩輕壓,將掌中兵器鋒芒下壓,調整到最適合出手的角度。
秦夫子坦著的雙手攏起。
朱大全沉默片刻,搖搖頭:“趙平安在這裡的事情,陛下早就知道。”
“不管怎麽說,他是趙平安的親二叔。”
朱大全的話,並未讓場中氣氛緩和絲毫,反而讓段二爺身上透出一絲暴虐的氣息。
如同蟄伏的猛虎。
“段二,不是我朱無缺怕你。”朱大全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衣衫整理一下,冷聲道:“我來蒼州為的是九玄劍宗,為的是蒼州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