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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
賽福爾女子高等師范學校。
食堂裡,
每張餐桌上,幾乎都有一份《鏡報》和《簡·愛》的,
圍在餐桌周圍的盡是些上衫下裙的女學生,嘰嘰喳喳地聊著天,時不時發出竊笑,霞飛雙頰。
忽然,有個女生站起來,
“
‘我越是孤獨,越是沒有朋友,越是沒有支持,我就得越尊重我自己!’
”
用的是法語。
背的是《簡·愛》的經典名句。
女生剛背完,就有無數的掌聲跟喝彩聲響起,每個人臉上都是備受鼓舞的表情。
就在這時,食堂大門口走進一位中年女性,在麵包筐裡挑揀一陣,扛起一截法棍,隨後又打了一碗玉米蔬菜湯,插上幾塊火腿,找了個位置坐下就餐。
瞬間,女生們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有人低聲說道:“是居裡夫人。”
瑪麗亞·斯克沃多夫斯卡·居裡,賽福爾女子高等師范學校的物理學講師。
居裡夫人嘗試咬法棍,
結果,法棍比磚頭還要硬得多,連牙齒都快要崩掉了。
她不由得微微皺眉,
去年這個時候,她和丈夫在巴黎國際物理學會上宣讀論文《論新放射性物質及其所發射線》,那時她就知道了,自己的身體會一天不如一天,
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麽快,法棍要變成拔牙鉗了。
她將法棍較軟的一面泡在玉米蔬菜湯裡,等著湯汁浸入麵包的縫隙,麵包逐漸軟化,這才送入嘴中細細咀嚼起來。
正吃著,有一名女生湊了過來,
“夫人?”
居裡夫人抬頭,
“怎麽了?蒂妮安,有關於物理的問題?”
蒂妮安聽到講師記得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備受鼓舞,
她問:“夫人,你看過《簡·愛》嗎?”
這個問題顯得有些沒頭沒尾,
居裡夫人不明就裡,但還是認真給出答案:“沒有看過。你知道,我是波蘭裔,後來一直生活在法國,所以我熟練掌握的語言是波蘭語和法語,雖然德語、英語、拉丁文也能聽、說、讀、寫,但終究沒那麽熟悉,所以閱讀英語名著對我來說是一件比較耗神的事。”
對於學生,她向來是知無不言的,除非涉及隱私。
蒂妮安輕笑,
“那你現在可以讀讀看了。”
說著,將手中的《鏡報》遞了上去。
居裡夫人挑眉,
“我沒有……唔……”
她本來想以“我沒有時間”來推脫,但看到那些漫畫,不由得來了興致,
十幾分鍾,她把漫畫讀完了。
“很不錯。”
說著,她將《鏡報》遞還給了蒂妮安。
蒂妮安微微詫異,顯然沒想到居裡夫人的反應會這麽平淡。
其他的女生也十分不解,
那是《簡·愛》,
那可是《簡·愛》!
蒂妮安小聲問:“夫人,伱對此沒有評價嗎?”
居裡夫人大概能想到這些小女孩在想什麽,遂露出慈祥的笑容,用手掌貼住對方的額頭,說:“專注於眼前的事會對你更有幫助。這是我作為講師的小小建議。”
蒂妮安不能接受,
“夫人,你甚至要跟我們共用一個食堂!這不公平!”
在賽福爾女子高等師范學校,男性教員可以享有單獨的教工食堂,
而女性教員則不行。
居裡夫人挑眉,
“我還是那句話,專注於眼前的事。”
蒂妮安說:“不愧是未來的諾貝爾獎獲得者。”
這話平時聽著是恭維、是調侃,
可是,由學生對講師說,
再加上那陰陽怪氣的語氣,任誰都能品出其中帶著一絲諷刺意味。居裡夫人說:“你知道這話是誰說的嗎?”
蒂妮安點點頭,
“當然,是倫敦政經的陸教授!他對你這種女性講師有這樣的評價,才是我們的朋友!”
居裡夫人好整以暇,
“那你知道陸教授的原話嗎?”
蒂妮安沒有吱聲,
原因很簡單,陸時根本就沒承認自己是女性主義者。
這時,又有學生湊過來,
“我知道,《鏡報》的主編是陸教授!這樣的人必然是我們的朋友!”
陸時是《鏡報》的幕後掌權者,這件事在倫敦不算秘密,但法國知道的人就不多了,更何況是法國西南部的賽福爾地區。
一時間,議論聲四起,
陸時很快就被塑造成了女生口中的婦女之友。
居裡夫人歎氣,提高音量,
“如果我沒記錯,陸教授演講時的原話是,‘一件事,如果能發展生產力,那麽無論我們如何支持或反對,都沒有意義’,你們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食堂內再一次安靜。
女生們都盯著居裡夫人,神色複雜。
居裡夫人說:“之前,有兩位德國學者,瓦爾柯夫和吉澤爾宣稱鐳對生物組織有奇特效應。最近幾天,我和丈夫發現鐳射線會燒灼皮膚,但需要實驗,不知道哪位姑娘願意幫忙?”
一聽“灼傷皮膚”,女生們全都猶豫了起來。
但很快,有人舉手,
“我可以!”
緊接著便是更多的人舉手,
“我也可以!”
“我也!”
“我一直很喜歡物理,我也想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
這話說的,就像居裡夫人已經得獎了似的,
她不由得心中吐槽,
陸教授真能給自己找麻煩!
不過,這事兒說不定是真的,因為陸時做出預言的時候是1900年,諾貝爾獎還沒有開設,但到了1901年,諾貝爾獎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外人看來,陸時絕對是有內幕消息的。
而且,居裡夫人從丈夫皮埃爾那裡聽說,陸時對諾委會有很大的影響力,甚至能直接指定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讓那幫討厭俄國的瑞典人捏著鼻子把獎內定給了托爾斯泰。
這麽說的話……
“我果真有可能?”
居裡夫人喃喃自語。
誠然,她不將這些外物看得多麽重要,可如果真能得獎,那也確實是一件美事,
這麽想著,她竟然有些走神。
而在場的女生們都在“我報名!”、“我也可以!”地舉手,
漸漸地,整個食堂都快被林立的手臂覆蓋了。
她們等著居裡夫人回答。
可是,居裡夫人還是神思不寧,
過了幾秒鍾,蒂妮安小聲說:“夫人?”
此言一出,居裡夫人才回過神來,環視了一圈,驚訝地發現所有女生都願意輔助實驗,
她不由得展顏一笑,
“這才對嘛~專注於做好眼前的事。”
女生們齊齊點頭。
居裡夫人看著她們狂熱的臉,心裡琢磨該給《鏡報》去一封信,
一是講講《簡·愛》的事,
這部漫畫的連載,捅出的簍子或許會很大;
二是聊聊《鄉村教師》,
作為短篇,那本書實在精彩,可裡面有很多物理學知識講得模棱兩可、似是而非,自己這個物理學講師有必要指點一番。
居裡夫人嘴角勾起,
想來,陸教授應該會聽從自己這個未來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吧?
……
一周後。
1901年5月10日,周五。
陸時沒有早起,
他從床上翻身下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耳邊傳來吾輩的叫早:
“喵~”
陸時伸了個懶腰,說道:“想吃東西?”
吾輩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用腦殼拱陸時的大腿,一副可愛乖乖的模樣。
但陸時沒上當,
“夏目沒有喂過你?”
吾輩:“喵~”
可憐兮兮。
陸時早就習慣這隻戲精貓的表演了,問已經穿戴整齊的夏目漱石:“夏目,你今天喂過了?”
夏目漱石點頭,
“嗯,比平時喂得多。”
陸時摸摸吾輩的大腦殼,說道:“你可別吃了。”
吾輩:“喵~”
腦袋耷拉著、
尾巴也耷拉著,
小家夥跑到了床底下趴窩。
陸時吐槽:“真能演。”
他穿衣起身,洗漱過後,把桌子上的早餐三下五除二全部消滅。
夏目漱石問道:“一會你去哪?”
陸時說:“下午去倫敦政經。上午的話,先去一趟艦隊街,昨天收到了居裡夫人的來信,我得給人家回一封信表達感謝。去報館還能順便問問昨天《鏡報》的銷量。”
夏目漱石點點頭,
“感覺肯定能過二十萬份。”
陸時出門,
“借你吉言了。到時候,等著連載你的《我是貓》。說不定可以、漫畫一起連載。”
夏目漱石不由得雙眸一亮,
《我是貓》以貓為第一人稱視角,
換句話說,貓是主角。
如果能改成漫畫,那一定備受歡迎,的名氣也會跟著提升。
夏目漱石興奮,
“好!到時候我親自做《我是貓》漫畫的原著。”
陸時擺擺手,出門。
一路趕到艦隊街,在《鏡報》報館門前停下,迎面撞見了急匆匆出來的沃德豪斯。
陸時詫異,
“爵士,這麽早?”
沃德豪斯無語,
“你……唉……”
他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你快勸勸公主殿下吧!這段時間,她都快因為《簡·愛》的事魔怔了!國王陛下還親自找我溝通來著……”
陸時忍不住哈哈大笑,
因為《簡·愛》的漫畫連載,《鏡報》暢銷,
自然而然地,會有讀者寄來信件。
離譜的是,比起連載了那麽多的陸時,瑪格麗塔收到的信件更多,甚至十倍有余,其中99.99%是女讀者。
瑪格麗塔哪見過這個陣仗,
她極其興奮,幾乎每一封信都要身體力行地親自回復,通宵達旦,
也難怪愛德華七世會讓沃德豪斯找上門。
陸時輕笑,
“放心,這種熱情很快就會過去。”
沃德豪斯看他一眼,
“唉……但願吧。”
陸時問:“公主殿下在裡面?”
沃德豪斯點頭,
“她是來拿讀者的信的。”
總不至於讓瑪格麗塔透露她暫時寄住在白金漢宮,所以,讀者的信當然只能寄到《鏡報》報館。
陸時點點頭,
“好,我知道了。”
沃德豪斯對陸時行了個紳士禮,戴好帽子,快步離開。
陸時進入報館。
他一眼就看到了瑪格麗塔正站在收發室的旁邊,左右手都拎著麻袋,右手兩個、左手一個,有些明信片的材質很硬,甚至從麻袋的角落插出了一個小角。
陸時說:“公主……咳咳……瑪格麗塔小姐,你這是要回去了?”
瑪格麗塔抬起頭,
她頂著兩隻熊貓眼說:“對,回去看讀者寄來的信。”
陸時打趣,
“沒有給蒙德裡安先生的?”
瑪格麗塔臉紅,
“很少。”
道理很簡單,
《簡·愛》漫畫受廣大讀者的喜歡,
但是,讀者裡有寄信熱情的大部分是女性,她們自然會把信寄給一看就同為女性的瑪格麗塔。
更何況瑪格麗塔在原作欄留的是全名——
瑪格麗塔·維多利亞·費奧多爾·萊奧波爾迪娜。
有如此多的中間名,而且,從名字能看出高貴的血統,自然是女性讀者們的傾訴對象。
陸時招招手,
“你隨我來吧,到辦公室來。”
瑪格麗塔臉色更紅,
讓她自己一個人偷偷看粉絲的來信,她可以接受,
可是在陸教授面前看信,總有一種社死的感覺。
陸時卻不給公主殿下拒絕的機會,
“來。”
說完便一馬當先,進了辦公室。
瑪格麗塔沒轍,隻好跟上。
兩人進了辦公室,
陸時泡茶,同時說道:“咱們的公主殿下現在也是名人了。怎麽?有很多讀者?”
瑪格麗塔點了點頭,
“嗯。”
陸時繼續道:“這種事,你慢慢就會習慣了。”
瑪格麗塔歎氣,
“我不想對此變得習慣。不,準確地講,應該是我不想變得‘麻木’。因為在看那些信的時候,我仿佛觸摸到了那些讀者的人生,她們是真的渴望找一個人傾訴。”
陸時說:“最好還是專注於眼前的事。”
這是居裡夫人信中的原話。
瑪格麗塔低頭沉思,
她眼神閃爍,似乎還在糾結。
陸時又道:“公主殿下,你別陷得太深了,否則……”
話音未落,外面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辦事員的聲音響起:“陸先生,外面有位名叫埃米琳·潘克赫斯特的女士想要拜會你。”
埃米琳·潘克赫斯特……
聽著有幾分熟悉。
陸時正回憶呢,一旁的瑪格麗塔反而先開腔了,激動地說:“埃米琳·潘克赫斯特!?是‘克拉夫的潘克赫斯特’嗎?”
此言一出,陸時想起這個埃米琳·潘克赫斯特是誰了,
簡言之,女權主義者。
陸時不由得挑眉,想起了居裡夫人信中說的那些話,
其實不用提醒,他自己也隱隱察覺到了麻煩。
他說:“請潘克赫斯特女士進來。”
不多時,門被打開了。
辦事員帶著一個五、六十歲的女性走進來,隨後關門離開。
陸時知道,潘克赫斯特其實四十出頭,
她顯得如此老態龍鍾,是因為從事政治活動而受到了“風刀霜劍”的對待, 身心俱疲。
陸時快步上前,友好地伸手,
“‘克拉夫的潘克赫斯特’,歡迎。”
潘克赫斯特搖頭,
“陸教授,我就知道你不了解我。哪怕你在《最偉大的20名英國人》中將我的名次排得那麽靠前。‘克拉夫的潘克赫斯特’指的是兩個人,我本人,以及我的丈夫理查德·潘克赫斯特。”
這個開場白或多或少有些火藥味了。
陸時輕笑一聲,
“《最偉大的20名英國人》的排名並非我能左右,而是參與投票的人才能左右。”
潘克赫斯特點頭,
“當然。投票,當然。”
一旁的瑪格麗塔張張嘴,似乎想說話,
但陸時看過去,投以嚴厲的眼神,嚇得公主殿下噤若寒蟬。
潘克赫斯特注意到了兩人的眼神交流,
她看到那些讀者來信,視線在瑪格麗塔華貴的衣著上停留片刻,雙瞳微不可察地縮了縮,隨後對陸時說道:“陸教授,我就開門見山了吧。”
陸時伸手,
“請。”
潘克赫斯特說:“我此次找你,是希望你能為女性著想,修改《簡·愛》漫畫的內容。”
為女性著想?
好一招從天而降的拳法!
陸時沒想到對方直接出手,倉促間挨了一招,險些沒能接住。
他用小指摳摳耳朵,換上了冰冷的語氣,說道:“埃米琳·潘克赫斯特,你說什麽?!我沒聽清,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報了對方的全名,
瞬間,房間內的溫度似乎降到了冰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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