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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倫文豪》第三十四章 新史學的奠基人
  陸時的知識多來自書本,對英國一些偏門的政治人物並不了解,

  就比如眼前這位金伯利伯爵,

  確實不認識。

  陸時唯有保持沉默,少說少錯。

  沃德豪斯繼續道:“看來你聽說過溫斯頓的大名。也是,那家夥最近可沒少在左翼報紙露臉,照著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他馬上就要成我們自由黨的人了。”

  聽到這話,陸時確實有一點兒驚訝。

  英國駐南非的殖民總督的爵位是金伯利伯爵,以至於“金伯利”發展成了南非北部城市和北開普省的首府的名字。

  按理說,沃德豪斯有這個爵位,應該是支持英布戰爭、支持對外殖民擴張的,

  這樣的人會是自由黨?

  或許是感到了陸時的疑惑,沃德豪斯問:“覺得奇怪?”

  陸時搖頭,

  “不奇怪。保守黨的保守不盡相同,自由黨卻是各有各的自由。”

  沃德豪斯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好!好一個‘保守黨的保守不盡相同,自由黨卻是各有各的自由’,沒想到陸先生一個中國人竟能把兩黨看得如此透徹。”

  陸時心裡哂笑,

  自由黨這種左翼黨派屬於典型的魚龍混雜,內部多支系,內卷得要命,

  再然後,內卷會演變成“自由不絕對等於絕對不自由”的比爛螺旋,導致黨內鬥爭不止、內耗嚴重。

  這也是自由黨被工黨取代的原因之一。

  沃德豪斯說:“所以,陸先生能猜到我委托蕭寫的諷刺戲劇是什麽主題了吧?”

  陸時了然地點點頭,

  現在的英國首相是羅伯特·蓋斯科因-塞西爾,保守黨領袖,

  就是這位仁兄發動了英布戰爭,並且在歐洲實行光榮孤立政策,以操縱歐洲均勢,可謂大英攪屎棍的源頭人物,

  所以,蓋斯科因-塞西爾及其內閣班底是許多自由黨的眼中釘、肉中刺。

  蕭伯納諷刺的內容恐怕就是這個。

  陸時看向蕭伯納,

  “蕭先生為了我何須做到這一點?”

  蕭伯納雖然是擅長幽默與諷刺的語言大師,但作為劇作家,風骨肯定是有的,對“禦用文人”這個詞應當極度反感,不可能想寫自由黨的命題作文。

  沒想到,蕭伯納說道:“陸先生把自己看得太輕了。”

  陸時不解,

  “啊?我看輕自己?”

  蕭伯納點點頭,

  “陸先生,我的一位好友在電報中對你大加讚揚,甚至說你是新史學的奠基人。你何必妄自菲薄?”

  這話並非簡單的吹捧。

  歷史研究分為傳統史學和現代史學,

  傳統史學突出對基本文史知識的考查,強調歷史知識的客觀性,強調對文史知識和既有研究成果的繼承,重視基本史料的作用,注重嚴密的邏輯推理。

  現代史學則截然不同:

  擺脫了傳統史學過分重視民族國家政治史的傾向,把研究的領域擴展到經濟、制度、宗教、地理、家庭、人口等各個方面,拓寬了研究視野,豐富了研究內容;

  同時,現代史學突破了傳統史學宣揚的絕對客觀主義的束縛,承認歷史研究中人的主觀能動性。

  這些特點都在《槍炮、病菌與鋼鐵》中得到了體現。

  而根據歷史進程,現代史學要等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才正式興起,

  所以……

  “我是新史學的奠基人?”

  陸時震驚。

  蕭伯納看他不信,趕緊說道:“沒錯!給出這個評價的是我的朋友,魯道夫·契倫,他在哥德堡大學任教,就是因為想請教你,才特意從瑞典趕來。”

  沃德豪斯附和:“我們正在等他的火車。他今天在紐卡斯爾登陸,應該正往這邊趕呢。”

  陸時聽到魯道夫·契倫這個名字差點兒暈倒,

  契倫是地緣政治學的提出者,

  但是,他出名的原因不只是因為他的理論,還因為他支持侵略,成了二戰中德國擴張的吹鼓手。

  被這種人請教,想想就讓人頭大。

  陸時無語。

  看他又不說話了,蕭伯納就有點兒著急,繼續勸道:“陸先生真的不用擔心我。反正我本來就寫過《魔鬼的門徒》和《布拉斯龐德上尉的轉變》,這些都是諷刺類型的現實主義戲劇。”

  確實,蕭伯納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他諷刺英國政客虛偽,是“做事多有主義”的:

  英國要戰爭,便提倡愛國主義;

  英國要搶劫,便提出公事公辦的主義;

  英國要殖民,便提出帝國主義的大道理;

  英國要擁護國王,便有忠君的主義,可是要砍掉國王的頭,又有共和主義的道理。

  ……

  這些話不可謂不尖刻。

  陸時見蕭伯納十分真誠,也隻好端正了態度拒絕道:“蕭先生,我才二十歲出頭,比很多學生還年輕,往講台後面一站,不像那麽回事兒啊!”

  他是真不想蹚渾水。

  蕭伯納說:“陸先生,你是不知道你的文章在學校有多火!放心吧,你的威望肯定夠!”

  陸時腮上的肉痙攣著跳動,

  “不行,不行不行,蕭先生,我真不行!”

  看他態度堅決,蕭伯納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再勸。

  這時,旁邊的沃德豪斯開口了,

  “陸先生,男人怎麽能輕易說不行呢?”

  “噗~咳咳……”

  一句話給陸時整噴了,

  沒想到英國人也會玩這種梗。

  蕭伯納借機說道:“陸先生,你的那些文章引用的資料非常詳實,無論是查閱還是整合,都應該花了不少的時間吧?說實話,你無須親自做那些機械的工作,手底下帶幾個學生,做什麽事情都簡單些。”

  這是赤裸裸的利誘。

  話說到這個地步,陸時知道再難推辭,無奈道:“讓我去講幾節課也可以,但是有兩個前提。”

  蕭伯納立即道:“你說。”

  陸時說:“第一,我隻單純講課,不乾別的。”

  他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忽悠幾句還可以,真要是搞些教研、編纂課本什麽的,那就頭大了。

  蕭伯納對這個提議也沒有異議,

  “悉聽尊便。我們也不能拴著你不是?”

  陸時又道:“第二,正如蕭先生剛才所說,我可能真需要學生們幫我乾點兒活。”

  蕭伯納不由得哈哈大笑,

  “這有什麽問題?能為新史學的奠基人效力,這是他們的榮幸。”

  新史學的奠基人……

  又一次被這麽稱呼,陸時不由得老臉一紅。

  他低聲嘀咕:“還是得多磨煉……我這臉皮不夠厚啊……”

  蕭伯納沒聽清,問道:“陸先生,你剛才說什麽?”

  陸時擺手,

  “沒,我就是想說,有機會一定看看蕭先生的戲劇。”

  蕭伯納大手一揮,

  “那沒問題,有我帶你去,包廂隨便坐。”

  陸時客座的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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