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劉協是獨自召見劉和的,除了內侍,殿內並無別的大臣。
就連內侍,最後也被劉協找個理由支到殿門外去了。
按劉協的話就是,俺們老劉家人關起門來嘮嘮自己的家常,外人還是少聽吧。
本來劉和是侍中,依規就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甚至可以留住宮中。但是董卓要控制天子,除了他大侄兒董璜那個死胖子可以進出宮禁,其他的侍中沒這個權利。
這次還是劉和在河東剿匪立功,褒獎升官,劉協才特意要召見的。
董卓居然沒反對。
他也在克制自己飛揚跋扈的一面。
此時朝堂上並非董卓完全把控,還有太傅袁隗作為清流士大夫的代表,掌控尚書台,對董卓形成牽製。
天子劉協有時候提點無傷大雅的小要求,董卓還是要給面子的。
劉和拜見天子,劉協給他賜座。
小皇帝的禮儀尺度拿捏得非常到位,天家風范,堂堂皇皇。
誰能會想到當初開創幾百年漢室天下的高祖劉邦,是吊兒郎當的那個樣子。
劉協看著劉和,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卿祖何人?”
等等,讓我捋順一下思路。
劉和心說上來就問祖宗是誰,小皇帝是不是但凡見劉氏宗親都會來這麽一句?不過話說回來,同姓本宗的親戚見面,可不就得論論親疏遠近輩分高低麽。
看來天子也不能免俗。
沒想到天子會問八輩祖宗,這事還真得盤一盤。
劉和想想回道:“臣乃東海恭王劉疆之後。祖父丹陽太守劉舒,父幽州牧劉虞。”
劉和一股腦都說了,怕小皇帝掰扯不明白,聊天麽,有時候說的基本都是廢話。
劉協點點頭,微笑道:“朕與卿同一個血脈。”
小皇帝說的很對。
東漢末年這些宗親大臣裡面,屬幽州牧劉虞與劉協血脈最親了。
東海恭王劉疆是東漢開國皇帝光武帝劉秀的嫡長子,母親郭皇后,劉疆當了十八年的太子。後來郭聖通無故被廢,劉秀改立陰麗華為後,劉疆主動請辭太子之位。
最後封為東海王。
這關系可夠近的了。
劉協興趣大增,讓人拿來皇室族譜,一條一條的看,最後說道:
“朕乃光武帝第八世孫,幽州牧是第六世孫,如此說來,卿乃光武帝第七世孫。”
劉和聽著就是一激靈,什麽玩應兒,皇室族譜上是這樣說的嗎,我比劉協還要長一輩?
以前從沒想到過,看來祖宗還得盤啊,這一盤盤出漿了。
想不到我幽州牧大公子才是根紅苗正的皇親國戚啊。
劉協的下句話更讓劉和振聾發聵,“卿實乃朕之皇叔也!”
這一刻,劉和覺得自己身上直冒金光,有煌煌天威的龍氣加身,貨真價實的。
“來,朕與汝認親,皇叔……”劉協竟然從寶座上走下來,作勢要給劉和行禮,“今日無其他臣下在此,朕與汝不論君臣,隻論血親。”
要命,還帶這樣拉關系的,小皇帝這都跟誰學的,這孩子怎怎麽早熟?
劉和連忙扶住劉協,又給他按回寶座上去了。
這玩笑可不能開,指不定殿外多少人盯著呢,敢讓天子行禮,出去怎解釋?
劉協抓住劉和手臂,眼淚撲簌簌掉下來,語音哽咽,“朕在深宮,阿母去得早,身邊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孤獨寂寞,朕不想當這個天子……”
劉和心裡也不是滋味,
相信劉協說的是真話。 他母親王美人被何太后毒死,劉協從小沒娘,奶奶董太后也死了,孤苦伶仃的,陳留王當得好好的,忽然就被扶上皇帝寶座,九歲的孩子,有誰會跟他說真話?
不過劉協旋即冷靜下來,拭去眼淚,神態恢復如初。
他又說:“當初高祖皇帝誅暴秦滅項王,開創大漢基業,分封子孫,就是要子子孫孫護佑我大漢天下的萬裡江山。”
劉和明白小皇帝的話中之意,就是咱們都是劉邦後代、光武帝的子孫,必須互相幫襯共渡難關,可不能讓外人佔了便宜。
這是九歲孩子該有的城府嗎?
劉和認真應對,真不能把他當小孩子糊弄,自己都被認了皇叔,就要有長輩的樣子,哪天領他出去買糖吃。
劉協和他聊聊家常,問問幽州牧劉虞的身體,幽州那邊的風土人情啥的。
然後他正色對劉和說:“卿若有適合人才,可表奏舉薦,朕定會酌情敕封。”
劉和一下就明白了,這是讓我培植親信勢力呀,一旦羽翼豐滿,可為劉協所用。
劉和理所當然的想到了徐晃,當初答應徐斧子要想辦法舉薦他的,現在有進朝廷體制的機會, 可不能錯過。
便說:“有一河東楊縣人徐晃,表字公明,膽略過人勇武非常。初為縣吏,後被郭太脅迫為賊,卻心念不忘棄暗投明。臣在河東曾被賊兵圍困,多仰賴其奮力殺敵,解救出困。若能下詔征召,他定會竭力報效。”
劉協點頭應允,“卿可上書表奏舉薦,朕斷無不允之理。”
“臣多謝陛下。”
又聊了一會兒,劉協示意可以告退,再說多了定會引起不必要麻煩,就算董卓不起疑心,袁隗那個老逼燈也會疑神疑鬼。
這年月任誰實力強都想當權臣,皇權就像香噴噴的烤乳豬,誰逮到不想啃一口?
臨走前,劉協不無感慨道:“下次見面不知什麽時候,朕有一物可賜予卿。”
說著他解下腰間玉帶,遞給劉和。
劉和覺得口有點乾,半天沒謝恩沒接過。
沒事賜什麽玉帶,給點別的不行,這裡面不是真藏著什麽衣帶詔吧?
這要是出去被曹賊發現……不是,曹操現在混得不怎地離權臣的級別還遠著,真要擔心的是專橫跋扈的董卓,要是被他發現玉帶有貓膩,還不得當場就嘎?
以後也別想蹭他的氣運了。
劉協有點納悶,“卿在思慮何事?”
“謝陛下賞賜,臣告退。”劉和連忙接過玉帶,行禮後手捧玉帶退出大殿。
出殿門,順著台階往外走,一邊把玉帶攏起收入袖中,心說可莫要碰到董卓。
可是擔心啥來啥,有兩個人一前一後迎面走來,前面走的可不就是董司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