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來吉用袖子把那東西擦了擦遞給劉和,“公子你要它有啥用,這破木頭髒得很。”
劉和接過來一瞧,和記憶中的圖像一模一樣,確認無誤,這就是氣運獎勵。
這應該是一把琴,三尺多長,長長的脖頸,下面是個橢圓共鳴箱,腰部略有凹陷,一共有六根弦,材質應該是某種動物的腸衣。
怎麽看都是一把吉他的樣子,不過樣貌古拙,上面紋飾充滿異域風情。
劉和拿了塊乾淨的布帛仔仔細細把琴擦拭一遍,發現完好無損,撥動琴弦,叮叮咚咚,聲音輕柔悅耳,和風流暢。音質還出奇的好。
這是把古吉他。劉和覺得好笑,氣運獎勵未免太離譜了。
不過對吉他這種樂器,劉和可不陌生,誰小時候沒學過課外班啊,自己在古典吉他上可是有那麽數年如一日的刻苦練習,演奏家夠不上,一般小場面還應付得來的。
憑著記憶,劉和判定這琴大概屬於小亞細亞和敘利亞那邊的赫梯吉他,歷史可悠久著呢,比琵琶老。有專家說吉他和琵琶都是一個祖先,有其很大的合理性。
劉和不是考據派,這琴到底叫啥名沒必要深究,能彈出響就行,正好可以排解長夜煩悶。
他抱起琴,調了調弦,熟悉了一下指板的各個位置,先彈了幾個簡單練習曲,熱熱手指都頭。
侯來吉大為震驚,“哎呀公子您真厲害,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都能彈出響,簡直神乎其技。”
劉和踹他一腳讓他滾去睡覺,別擾了自己彈琴的雅興。
幾個練習曲下來,劉和雙手發軟發熱指頭靈活,曾經的肌肉記憶全回來了。接下來他就彈起了當初嫻熟無比的一首旋律,沉醉其中,渾然忘我。
殊不知門柱旁有個俏麗身影已經佇立多時,她聽得入迷,如醉如癡,感同身受,竟而留下兩行清淚。
曲到終處,許是琴弦久未保養變得乾裂,或者劉和指法生疏,亦或是什麽莫名的干擾,總之就是“啪”一聲輕響,那琴弦竟而斷了一根。
那俏麗身影脫口而道:“主簿知曉,是第三根弦斷了。”
劉和驚訝抬頭,“昭姬姑娘,怎麽是你?”沒想到自己彈琴入迷,竟不知有佳人旁聽。
蔡文姬隻好走到近前,羞赧道:“是琰不請自來,打擾主簿雅興,還驚擾斷了一根弦,實在冒犯了。”
劉和低頭一看,斷的果然是第三根弦,不禁暗暗驚歎,世人說蔡文姬六歲既能聽音辨琴,果不其然也。
劉和搖頭笑道:“琴弦斷與你無關。實是剛才天地間有濁物凌犯,才驚斷一弦。”
說著向敞開的塢堡大門外瞧了一眼。
那裡的陰影中站著一個人,正是衛二公子衛仲道,他起夜在帷幄外聽到琴音,又看蔡文姬走過去,他一時上頭便尾行過來。
正巧聽到劉和說這句話,不禁氣得咯吱吱咬牙切齒,他麽的豎子劉和,又陰損罵我,你才是濁物呢!我之才學聞名州郡,就你這破琴彈得亂七八糟,誰願意聽似的!
說是不喜歡聽,腳卻不舍得挪步離開,蔡昭姬還在這兒呢,偷摸瞧瞧兩人要幹嘛。可笑才子為情所困,也乾起偷窺的勾當。
劉和請蔡文姬落座。
蔡文姬問:“適才聽主簿所彈琴音婉轉優美,卻有淒美傷情之感,不知是何曲目,實是琰平生所未聞也。”
劉和道:“這曲名為《梁祝》,說的是段流傳百世的愛情故事……”
看她美目流轉,
充滿渴望,劉和就給她講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聽得蔡文姬再度以帕拭淚。 “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淒婉的故事。”
劉和暗歎,世上多情女子,誰又能拒絕得了這樣的愛情故事呢。
劉和又請蔡文姬把斷的琴弦重新連上,她小心問,“不知這是什麽琴,和琵琶很像,卻有六根弦?”
“這是六弦琴,也叫吉他。”
“吉他?有意思。”蔡文姬輕撫琴身,很是喜愛,頗有意猶未盡之感。
最後她把琴交還劉和,懇請道:“琰有個不成之情,能否請主簿先生再奏一曲,這請求實在唐突,萬望恕罪……”說到後來聲音漸小,頭也垂了下去。
“這有何難。”劉和笑著應允,調調弦音,彈了一曲《致愛麗絲》。
這曲風旖旎輕快,煦風和暢,又呢喃低語,一訴情懷的意思。
蔡文姬聽得心暢神怡,心頭小鹿亂撞,眼波流轉,不太敢看劉和,隻低聲問:“不知這又是什麽曲子?”
劉和開玩笑道:“此曲名為《致昭姬》,就送給你吧。”
蔡文姬頓時羞紅臉,一下站起來,“主簿取笑我,不理你了。”
門外陰影中的衛二公子渾身一震,氣得一拳砸在牆上,指間流血而不自知。致昭姬?致昭姬!這豎子花活怎這麽多?
本公子妄負才學,怎譜不出這樣的曲,浪不出這樣的詞!
這時腳步輕響,有人來到他身後,輕輕咳嗽一聲。
衛仲道回頭一看是蔡邕,不禁嚇了一跳,揖手道:“蔡先生,學生……”
蔡邕擺擺手,“治學儒家,戒浮躁無根,再說深夜竊聽琴曲,又成何體統,為君子所不為。”
說著邁步走進院子,衛仲道隻好灰頭土臉跟進來。
其實蔡邕也在院外聽了好一會兒, 對於這從未聽過的音律,也是心癢難耐,終於要會會劉和。
“父親。”一看蔡邕來了,蔡文姬連忙正色,乖乖站到他身側。
“蔡先生。”劉和放下琴站起身,揖手為禮。
“不必多禮。”蔡邕擺擺手,目光為六弦琴所吸引,忍不住伸手捧了起來,“真想不到,主簿你是胸有內秀氣質自華,邕倒是看走眼失禮了,剛才曲調就是這琴彈出來的?”
蔡邕頗為懊惱後悔,宴會時劉和一言不發沒參與文藝討論會,自己還以為他是毫無才學腹內空空的繡花枕頭,殊不知這孩子的音樂造詣修養不低啊,假以時日,成就不會差於老夫。
在這一點上賢侄衛仲道就略遜一籌,衛仲道學的雖然多,但只會人雲亦雲毫無自主創造。倒是劉和這少年性子灑脫自然,有渾然天成之感。
蔡邕再一次覺得,衛仲道有讓自己不滿之處了。
這時蔡文姬調皮起來,“父親,您見多識廣,能說說主簿先生彈奏的這是什麽琴麽?”
“琰兒,你這是考校為父來了。”蔡邕捋捋胡須,沉吟一會說道:“這大概是從西域流傳過來的黎靬那一帶的古琴,後來漢人也把那邊稱為‘大秦國’,這琴的樣式我曾經在西域古籍中見過,被稱為‘赫梯吉他’的。”
劉和不禁暗豎大拇指,蔡老爺子是厲害,不枉大藝術家的名望,雖然不完全正確,不過這也太夠精準了!
蔡文姬也不得不服,根本難不倒自家老父親。
蔡邕就是那個時代的百科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