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孫恩殘寇,金針刺腦
夜色深沉,十幾名紅衣金甲千牛衛護衛在黑架馬車四周。
更多的南昌王府府兵則散落在街道更遠處,不給任何刺殺者半點靠近機會。
車簾晃動,月光照入。
坐在李絢對面的杜柳,清麗的面容清晰可見。
雖穿一身的男子長袍,但臉頰清瘦,秀雅端莊,眼目明亮,眉山如黛,看上去英氣十足,頗為令人讚賞。
李絢,還有杜柳。
如今的車廂之內,就只有他們二人。
李絢微微松了口氣,看向杜柳問道:“賢弟,不知叔父明日是否可回到諸暨?”
杜柳拱手,認真的說道:“王爺放心,家父必不會耽誤王爺之事。”
“如此便好,本王在諸暨最多停留半日,之後便要趕往東陽了。”李絢稍微靠了靠後。
杜柳的父親,杜必興,京兆杜氏族人,早年在婺州任職,後因身體緣故,辭官寓居諸暨。
來敬業給李絢的推薦之人便是這杜必興。
杜必興在杭婺多年,對地方情況了如指掌。
尤其是對天陰教,甚至對一些就連秘衛都未曾掌握的暗情,他都有所了解。
李絢這一趟要在婺州破局,杜必興提供的信息將可能非常關鍵。
“看王爺神色擔憂,可是在水師都尉處,遇到了什麽麻煩?”杜柳有些小心的朝李絢詢問。
她雖是女子,但敢於一人來杭州找李絢,眼力手段也非同一般。
李絢點點頭,語帶凝重的說道:“是海寇,本王和冀都尉都懷疑,若是杭州出事,海寇會趁機攻襲杭州和吳越諸州,配合天陰教攻城,那問題就大了。”
“天陰教,海寇,海寇?”杜柳面色凝重,嘴裡咀嚼著海寇兩個字,最後看向李絢,沉聲說道:“海寇之事,在下也略知一二,舟山海寇來歷久遠,但若追其根源,那便是當年的孫恩了。”
“孫恩!”李絢聽到這個名字,讚同的點點頭,輕聲說道:“孫恩家族世奉五鬥米道,永嘉南渡世族,孫秀後裔,出身琅琊孫氏,但生於會稽,東晉隆安三年,孫恩起兵反叛,自號征東將軍。數年後,孫恩進攻臨海郡失敗,跳海自殺。余眾由其妹夫盧循繼續領導,但盧循在數年之後,亦被東晉朝廷剿滅。”
征東將軍,征得便是浙東,便是李絢腳下這塊土地。
杜柳面色凝重的說道:“王爺有所不知,孫恩一黨雖被剿滅,但亦有一些後人流傳下來,如今雖早不打孫恩旗號,但內部卻依舊有五鬥米教教義在傳承,王爺是道門弟子,當知魏晉南北朝五鬥米教和今日天師教的區別。”
“南北朝五鬥米教教義混亂,常被有心人借以起事造反,自稱道王、將軍之類……後有陸靜修和寇謙之二位真人修訂教義,完善齋儀,便是如今的新天師教。”李絢對於這段歷史,自然非常清楚。
“不錯。”杜柳看著李絢,認真嚴肅說道:“今日東南海寇內,以五鬥米教為核心傳承,信奉五鬥星君,以海寇將軍為首,掠奪資財,侵略海疆,甚是可惡,如今看來,其心亦遠不止如此。”
稍微停頓,杜柳接著說道:“我朝有令,不得私自造船出海,故而出海者,歷來以官船為主,其他世家大族的船隻附之。海寇歷來搶奪的也是這些船隻,還有便是來我朝交易的外邦海船,亦是水師保護重點。
” “嗯!”李絢點點頭,看著杜柳,呼吸沉重的問道:“據冀都尉所說,最近一段時間,舟山外島隱藏的海寇安靜的可怕。”
“如此,不正常,極度不正常!”杜柳臉色瞬間無比凝重起來。
舟山外島隱藏海寇,有時會入寇明州,括州和蘇州等地。
西方而來的波斯舶船,西域賈船也常常遭遇其掠奪。
舟山海寇擁有驚人財富的同時,也難以被徹底剿滅。
多年來和杭州水師反覆糾葛,可水師即便是有朝廷在背後支持也難以將其徹底剿滅,只能盡可能將其驅離主航道。
如今正值六七月份,從南面而來的貿易商船多不勝數。
這種時候正是海寇頻繁活動捕獲斂財之時,但他們卻偏偏反常的一無所動,明眼人都能看出有問題。
“杭州,他們盯上了杭州。”杜柳的臉色一瞬間十分難看,咬著牙說道:“看來他們的確和天陰賊聯手了。”
“聯手肯定,但目標也未必一定是杭州。”李絢平靜的搖頭,說道:“舟山群寇動作范圍極廣,南可直下泉福,北可上達蘇揚,向裡可直接殺入杭州。雖說他們不至於和杭州水師硬拚,但如果是杭州內部先亂起來,舟山群寇趁機而動,杭州或許會有所危及,但本王看來,舟山群寇最多是趁火打劫罷了,他們在陸上,早已經沒有支持,我等最大的敵人,依舊是天陰教。”
“王爺所言甚是,他們並不是同一類人。”杜柳神色微微放松,點頭說道:“舟山群寇陰險狡詐,他們未必會相信天陰教所說之話,畢竟杭州水師並不好惹……除非杭州水師先一步被牽絆住,這樣他們才會動手……可若是讓他們徹底摧毀杭州水師,那麽整個杭州,整個吳越之地都將會糜爛。”
說到這裡,就連杜柳自己的臉色都變得十分可怕。
李絢點點頭,這樣的事情雖然說在大唐發生的幾率並不大,但在往後的宋明都累有發生,一旦發生,必是血流成河,若是再有倭寇攪局……
“此事,關鍵還是在杭州水師本身,在於杭州,只要杭州自己不亂,其他人就沒有機會。”李絢神色冷肅,一字一句的說道:“杭州亂不得,故而杭州存在的隱患都要找出來。
如今齊公子,隗家,萬象,無生,真傳的力量已被全部打掉,可還有魔門的其他宗派,還有天陰賊的主力,都還在暗中潛藏,本王有種感覺,如今他們所做的都是在吸引本王和袁刺史他們的注意。”
“甚至就連夏家也是一樣?”杜柳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李絢。
“若是呢!”李絢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杜柳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若真是如此,天陰賊的野心該有多大。
“不至於,不至於,王爺過慮了。”杜柳趕緊擺手,對於李絢的這番猜測,他根本就不敢相信,畏懼相信。
吳越十六世家最上層的六家專走官場之道,中間的五家,緊握絲綢,茶葉,鹽鐵,糧食和礦山等諸多產業,最後的五家則相互交錯,涉足各行各業的人都有,而隗家和夏家是最下層的五家之二。
就比如隗家所涉足的水運,雖然專門負責生絲和織器運輸,但偶爾也會涉及到鹽鐵和糧食。
但是夏家,主涉絲染之業,但是利潤不高,如今也開始朝運輸和其他產業進發。
雖然有些破壞規矩之嫌,可如果若是連整個夏家都沒有了,那還要這些規矩做什麽,所以他們做事,多有肆無忌憚之感。
如此情況之下,其他各家也都稍微後退一步,給夏家一點生存之機遇。
“城門校尉金計,必然是有問題的,所以本王已經讓冀都尉提請袁刺史,暫停金計的一切職司,至於城門校尉之職,將會從水師之中提拔人選暫往任職。
若是最後證明金計無罪,那麽他官複原職,本王亦會親自向他致歉,可若是最後證明他有罪,那麽本官亦會親自做劊子手,一刀斬下他的頭顱。”李絢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冷。
“如此這般,一切就晚了。”杜柳看著李絢,微微有些擔心的說道:“王爺,如果有錯,這樣會不會反而將他逼到天陰教那邊。”
“不會。”李絢竟然直接給出了答應,在杜柳一臉詫異的臉上,李絢面色冷肅的說道:“金計不大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天陰教的弟子,否則的話,如今輕易就舍掉這麽一顆重要的棋子,天陰教虧的就太狠了,所以有極大可能是金計被天陰教抓住了把柄,天陰賊如今甩出宗靈和辛見兩顆棋子,然後再把金計和夏家也甩出來,用來吸引朝廷的目光。”
金計也好,夏家也罷,無疑都是有問題的,但他們對天陰教的價值並不大。
正是因為如此,天陰教才會輕而易舉的把他們甩出來吸引朝廷的注意。
聽到李絢這麽說,杜柳下意識的點點頭,但隨即又說道:“可若他們只是被利用的棋子,如此也太過倒霉了。”
李絢詫異的看向杜柳,杜柳的臉上滿是可惜。
看著杜柳那張年輕的過分的臉,李絢心裡有些好笑,不是誰都像他這樣殺伐果斷冷血無情的。
“無論如何,金計和夏家必然都有極大的問題,故此,天陰教才能極大的影響他們,甚至可以直接突然出手,完全控制,如果我等有所放松,那麽未來一旦失手,後果不堪設想。”
李絢微微搖頭,但隨即他笑著說道:“好了,我們都是在說什麽啊,金計也好,夏家也罷,都是杭州的問題,我等需做的,是趕到婺州,解決婺州內部隱藏的天陰教奸細,徹底保證婺州的平安。”
李絢有些放松的笑了笑,這些東西,將來都會由袁嘉祚來承擔。
金計也好,夏家也罷,在整個杭州不知道有多少的親朋故舊,真要去動他們搞不好立刻就會有無數的人前去求情,到時就算是刺史府想要什麽其他的事情,也會被牽絆在這件事情上。
或許這才是天陰教的打算,這是陽謀,沒人能夠避開,如今就看袁嘉祚有沒有像狄仁傑和海瑞那樣,數日之間就揭開所有一切真相的能力了。
“說說婺州吧,你和你父親,覺得婺州如今最大的問題在哪裡?”說著,李絢看了一眼車窗外,遠處長街的盡頭就是驛站所在,他們重新回到了驛站。
“東陽。”杜柳神色肅穆,對著李絢認真說道:“想必王爺應當接到過東陽糧價,以及鹽鐵等物的價錢在一段時間大幅上漲之事,還有絲綢,偏偏在同一時間絲綢的價格卻一路滑水,王爺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李絢輕輕點頭,說到:“有人在大幅度的收購糧食和鹽鐵,同時大規模拋售絲綢為價。”
杜柳讚同的點點頭,然後說道:“大規模收購糧食,自然是因為其有大量的人員往來,大規模的拋售絲綢,並非其對絲綢的未來沒信心,更多的恐怕可能是因為其手中有大量的絲綢,如此才會拋售,真正的大家世族,誰會輕易的去拋售絲綢呢, 就算是夏家也不例外。”
世家都是貪婪的,恨不得一分付出就有十分收獲,甚至什麽都不用付出就收獲整個天下。
大量的收購糧食和鹽鐵,導致物價上漲,無論如何這都是遮掩不過的,所以會吸引官府注意。
更進一步讓官府確認的,就是絲綢的大量拋售。
在如今絲綢是完全可以頂替銅錢來充當貨幣使用的,拋售絲綢,真的是瘋了。
要麽是太急,要麽完全不把絲綢當回事,這種事情,哪種都令人心悸。
“可是,越州都督府,杭州刺史府,還有婺州刺史府都曾派人調查,但最終卻什麽都沒有查出。”李絢看著近在咫尺,臉蛋白皙的杜柳說道:“所以,那些人真的是在東陽嗎,還是說依舊像其他一樣的煙霧彈。”
“是潛藏在東陽沒錯的。”杜柳給出了直接的答案,李絢微微一愣,然後正色的聽她講。
“就在數日之前,東陽縣發生了一件案子,東陽主簿麾下司戶參軍突然病逝,然而經過婺州在再三查驗屍體,這才發現司戶參軍竟然是死在了金針刺腦這一醫術之上。”
李絢的臉色立刻肅穆起來,東陽司戶參軍被人謀殺,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在如今夏收即將開始之際,稍不注意就會動搖到夏收大事。
明日,明日他就會離開婺州,在諸暨停留半日,晚上,他就可以抵達東陽了。
東陽,婺州,那裡才是他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