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綠瓦,松楓滿院,禪香撲鼻,鍾聲幽然。
“這裡就是天宮寺嗎?”李絢掀開車簾,看著不遠處前方青石雕刻的佛寺大門,稀稀落落的香客,不由搖搖頭。
“少郎,現在時間太早,上香的人還沒來。”忠叔回頭解釋了一句。
李絢微微頷首,的確是這個道理。
這裡是尚善坊,洛河南側,天津橋東,洛河河北便是皇宮所在。
日前,朝廷下詔:天下諸道佛真人法師於天宮寺行水陸大醮法會,普度亡者,救護生者,恩澤蒼生,救苦救難。
水陸大醮法會規模宏大,各路道家真人,佛門法師,盡皆趕到了天宮寺,替百姓祈福,替太子祈福。
太子病逝,朝中官勳貴戚可赴皇宮祭奠,但低級僚吏,家中女眷,普通百姓,便只能來這裡寄予哀思。
天宮寺原為太宗皇帝舊宅,貞觀六年被下詔改為寺宇,屬皇帝家廟。
故太子病逝之後,天后將這裡定為水路法會的舉辦地。
天宮,天宮,寓意昭然若揭。
“王爺,我們現在就進去嗎?”李竹一身的黑色勁袍,手握唐刀站立一旁,警惕的看著四周。
“不用急,再等一等,宗正寺的人應該還沒到。”李絢重新放下車簾,坐回了車廂之內。
佛家寺廟,道佛相爭。
如果這裡不是水陸大醮法會的舉辦地,如果不是奉旨,否則李絢根本不會來這樣的佛寺,
李絢幼年就拜入道門之下,是真正的傳度弟子。
這一次天后選擇天宮寺作為水陸大醮法會的舉辦地,足以說明她的傾向,又一場波瀾將起。
“啊!”一聲劇烈的慘叫聲突然從天宮寺傳來。
李絢猛地掀開簾子,臉色十分難堪的命令道:“李竹,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天宮寺的水陸大醮法會明面上是普度天下亡者,救護生者,恩澤眾生,救苦救難,但實際上是在為太子李弘祈福積功所用,一旦出了岔子,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回,看樣子不到法會結束,我是離不開了!”
李絢看著快步跑回來,一臉焦急的李竹,臉上微微的苦色收起,面色凝重的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
“有人死了,參加水陸法會的一名大和尚,就在剛才,突然間口吐流血,死於非命。”李竹語氣很急促。
“大和尚,那就不著急了!”
放下車簾,李絢重新退回到車廂之內,留下李竹和趙忠面面相覷。
坐在馬車內,李絢忍不住的琢磨了起來。
在如今這個特殊時候,一個佛門高僧,突然吐血身亡,而且還是在為太子祈福的水陸法會上,這是在唯恐天下不亂啊!
好在英王妃沒出事,李絢猛的一個激靈。
太子被鴆殺,英王妃被幽殺,如果再加上佛門高僧在太子水陸法會吐血身亡,那麽整個洛陽的謠言會在一瞬間泛濫的不堪設想。
天下諸王,在這種情況下會被架的根本下不來。
如果再加上一兩個蠢貨看不清局勢,那他們將不得不請動廢後……
有人是唯恐他們不死啊!
“王爺,整個天宮寺已經被洛陽令派人裡裡外外的全部圍了起來……”李竹將消息不停的送入到車廂內,李絢坐在那裡默默的聽著:“王爺,大理寺少卿戴興帶人進去了。”
“大理寺的人來了,我們也進去吧。”李絢揮了揮手,趙忠立刻駕車趕往了天宮寺的門口。
將聖旨藏進袖子裡,李絢從車上下來,然後大踏步的朝天宮寺走去。
李絢一身的郡王蟒袍,身上罩一身麻衣白袍,四周的捕快看到李絢立刻讓開了半步,躬身退下。
寬敞的庭院之中,到處能看到被無數黑衣捕快追住詢問情況的和尚道士和官員宗親。
一些不配合的,甚至被大理寺強行羈押。
現在這時候,不管對方有何等權勢,大理寺都會死死的扣下。
走上台階,進入天宮寺的後院,第一眼就看到了出事的現場。
那裡樹立著好幾座白色布蓬,原本是供真人法師誦經所用,如今卻只有中央擺放著一具白布蓋著的屍體。
一名身穿黑色獅獬紋的大理寺官員正在認真仔細的查看四周,大理寺的捕快們離的都稍遠一些。
【大理寺少卿戴興,前宰相戴胄的侄孫,尚書右仆射戴至德之侄,永徽年間的明經科進士】
李絢的目光微微一凝,戴胄是貞觀年間的宰相,而戴至德是如今的右相。
戴家並非豪族,直到戴胄才開始崛起,但前後兩代宰相,可稱文官巔峰。
看了一眼守在一旁面色沮喪的宗玄署令,李絢臉上的神色嚴肅起來。
大理寺少卿戴興好像是聽見了李絢的腳步聲,抬起頭,臉上盡是茫然。
不過很快,注意力就重回他的腦海,然後對著李絢一拱手:“見過南昌郡王。”
“戴少卿,可有查清死因?”李絢拱手還禮,微微點點頭,走到了屍體之前。
他並沒有去翻蓋著屍體的白布,盡管好奇,但是這點規矩他還是懂的。
“不知王爺此來?”戴興有些疑惑的看著李絢。
按道理說,李絢這個南昌王是有資格進宮拜祭太子的,不用來天宮寺這種地方。
“奉旨,來慰問大慈寺的諸位高功大德,只可惜還沒進門,這裡就出事了。”李絢說著,把袖子裡的聖旨掏出來,直接遞給了戴興。
一副萬分僥幸的神色。
想想,如果李絢早來一步,剛好他正在宣旨,然後又恰好這位高僧吐血而亡。
那種景象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要是再有人往他身上潑一盆髒水,那他就是不死也要被剝層皮。
逃過一劫,李絢心裡一陣僥幸,他真是逃過了一劫,
所以不管如何,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都不再適合進行宣旨。
戴興恭敬的接過聖旨,然後小心的打了開來。
以他的身份倒也無所謂太過避諱,而且現在在查案。
重新恭敬的將聖旨遞還,戴興這才直接掀開了上面的白布,下面赫然是一副被燒焦的屍體:“這位法師,突然間身體莫名的起火,瞬息之間已經斃命。王爺走快兩步,很有可能他會親眼目睹這一幕的。”
起火,怎麽是起火,剛才傳的不是吐血嗎?
李絢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不過他很快就正色起來。
的確,說成是吐血,總比說成是起火,更加的讓人容易接受。
李絢看著被燒焦的屍體,鼻尖抽動兩下,臉色突然一怔:“是自燃?”
“是自燃!”戴興給出了肯定的答案,然後平靜的說道:“這位一行法師,清晨起時,和其他高僧一起用餐,用完餐後,便一起來到這裡進行誦經,誦經不過片刻,火焰便已經燃起,瞬息功夫,便已經沒了性命。”
“飯堂的食物飲水,寺內的火工道人,還有其他和一形法師一起用餐的高僧,都查過了嗎?”
“都查過了,所有人現在分別被監禁在了不同的禪房裡,我們派了專人看守。”
查案方面,大理寺才是專家,李絢所有能夠想到的,大理寺的人都早已經做在了前面。
看著白布下的焦屍,不知道為什麽,李絢總覺得眼前的畫面有股詭異的熟悉感,可又不知道來自何方。
“本王一會得重新進宮,將這裡發生的事情稟報天后,戴少卿如果有進一步的結果,不妨說與本王。”李絢表現的很客氣,對於這位宰相門庭,李絢表現出了應有的尊重。
戴興點點頭,然後繼續勘查屍體。
戴家歷來在刑名一道上深耕,有戴興處理這案子,李絢也是放心。
片刻之後李絢忍不住提問:“戴少卿,本王想知道,這位一行大師身上之火,究竟是由外燃燒至內,還是由內燃燒之外?”
戴興不由得眉頭一挑,頓時高看李絢三分,火焰不同的燃燒方式,不僅極大可能的決定了死因,甚至極大的涉及到一些隱私的成分。
“是由內燃燒之外的,身體五髒六腑燃燒的要更加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