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家早年間是小東村的二等戶,後來應了衙前,諾大的家業被折騰了個精光,如今一大家子只靠著十幾畝田地過日子。
有此遭遇,卻無人同情。
只因魯家名聲實在太臭了,即便是如今落魄了,可仗著家裡男丁多,依舊沒少欺負村中其他人。
每逢農時灌溉,四兄弟便杠著鋤頭守在河口、田埂,必須得緊著他家先來,否則就是一頓打罵。
魯老四在兄弟四人中名聲最差,偷雞摸狗,調戲寡婦的事兒一樣不落。
魯家住在村東,四間茅草屋連在一起。
院子裡,三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孩正在逗弄一條土狗。
見到韓楨,三個孩子頓時面露懼色,其中一個最大孩子磕磕巴巴地問道:“韓二……你來幹啥?”
韓楨冷聲問道:“魯老四在哪?”
“四……四叔在屋裡睡覺。”
聞言,韓楨徑直朝著最左邊的茅草屋走去。
三個孩子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一邊朝著田地裡跑,一邊大喊:“爹,不好了,四叔被打了!”
一進屋子,一股酸臭味頓時撲鼻而來。
韓楨皺了皺眉,邁步走進裡屋,只見魯老四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上前一步,韓楨一把抓住魯老四的衣襟,如同拎雞仔一般,直接將其從床上拖了下來。
魯老四從睡夢中驚醒,腦子懵懵的,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
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韓楨拖到了院子裡。
還未開口,就見一個巴掌襲來。
……
此時,正值傍晚,村民俱都忙完了農活,正杠著鋤頭回家。
三個孩子這一頓喊,頓時引得眾人好奇,紛紛跑向魯家,圍在院子外看熱鬧。
院子裡,魯老四也不知道被扇了多少個耳光。
臉腫的像是塞了兩個饅頭,口鼻不住流血,跪在地上哭著求饒:“韓二,俺錯了,俺錯了。俺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饒過俺這一回吧。”
這時,院子外有人忍不住問道:“韓二,發生了甚麽事?”
韓楨轉過頭,朗聲道:“好教大家知曉,這廝前兩天夜裡去敲我家門,騷擾我家嫂嫂。”
“該打!”
“活該!”
“好,打得好!”
平日裡,這些村民沒少被魯家兄弟欺負,敢怒不敢言。
此刻見到韓楨暴打魯老四,一個個隻覺得心頭無比暢快,紛紛出聲叫好。
“誰敢打俺四弟!”
“讓開,快讓開!”
就在這時,圍觀人群被擠開,魯家三兄弟提著鋤頭氣勢洶洶地衝進院子。
只是當他們看到韓楨時,囂張的氣焰頓時就散了個乾淨。
原本揚起的鋤頭,也漸漸落下。
魯家老大咽了口唾沫,色厲內荏道:“韓……韓二,為何打俺四弟?”
“怎麽,你想幫他出頭?”
韓楨上前一步,胸膛上的下山猛虎彷佛要跳出來噬人一般。
魯家老大被嚇了一跳,慌忙後退,差點被身後的魯老二絆了一跤,狼狽的模樣引得村民一陣哄笑。
身後的哄笑讓魯老大又氣又躁,但他在韓楨面前實在提不起勇氣,只能嚷嚷道:“韓二,你無緣無故打人,俺要找裡長,報官抓你!”
誰曾想裡長就在人群中,出聲道:“魯大,魯老四有錯在先,不該在夜裡騷擾韓張氏。”
魯老大頓時閉嘴了。
鄉間講究一個理字,誰佔著理,吵架時氣焰都會高上幾分。
裡長也不想讓事情鬧大,開始做起和事佬,勸道:“韓二,教訓一頓就好了,莫要鬧出人命。”
韓楨沒再理會魯老大,揪著衣襟把魯老四提在半空中,朝著他的肚子一拳砸去。
這一拳,韓楨隻用了一分力。
否則全力一拳,以魯老四瘦弱的體質,絕對會當場暴斃。
鄉間鬥毆是常事,官府壓根就不理會,都是讓裡長處置。
但要是打死了人,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
可即便隻用了一分力,魯老四也不好受,隻覺得肚子裡疼的翻江倒海,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嘔苦水。
韓楨冷聲道:“今日且給你個教訓,再有下次,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說罷,揚長而去。
圍觀村民見沒熱鬧可看,跟著一哄而散。
魯老大上前扶起魯老四,歎氣道:“村裡好幾個寡婦,你非要招惹他家幹啥。”
……
回到自家院子裡,韓張氏立刻迎上前。
迎著對方關心的眼神,韓楨輕笑道:“嫂嫂寬心,只是教訓了魯老四一頓。”
韓張氏不由松了口氣,柔聲道:“叔叔等一等,飯馬上就好。”
小東村內,家家戶戶燃起炊煙。
北宋是一個承上啟下的朝代,正是在這個時期,出現了一日三餐。
但能吃得起三餐,終歸只是極少數人,絕大多數平頭百姓依舊保持了兩餐的習慣。
上午一頓,傍晚一頓。
哪怕繁華如東京,城內的酒樓午間也不營業,隻賣早點和晚餐。即便有一些酒樓中午營業,賣的也不是飯菜,而是果脯點心,算不得正餐。
不多時,韓張氏便煮好了飯。
晚飯是麥飯,外加一盤清蒸鯽魚。
麥飯是如今北方平民的主食,將麥子、大豆、高梁等各種雜糧配上野菜一起蒸熟。
賣相看著還行,至於口感和味道嘛……
以一個現代人的視角來評價,韓楨只能說狗都不吃。
但此刻,他卻捧著碗吃的狼吞虎咽。
沒辦法,餓啊!
一天兩頓,誰頂得住?
尤其是韓楨身強力壯,體魄遠超旁人,哪怕一整天躺著不動,身體消耗的能量都比普通人乾一天農活要大。
吃到一半,韓楨不由停下。
光吃雜糧野菜根本不頂事,半碗下肚完全沒有飽腹感,反而越吃越餓。
估計這一碗麥飯估計用不了一個小時就消化殆盡了。
至於那三條鯽魚,也就吃個鮮味,根本沒多少肉。
有些地方把鯽魚稱為鯽殼子,說的就是鯽魚沒有肉,只是個空殼子。
一時間,他不由想到下午時劉勇的賺錢提議……
韓張氏見他停下,小心翼翼地問道:“叔叔, 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韓楨笑道:“嫂嫂做的飯菜很可口,只是剛才想了些事情。”
“叔叔多吃些。”
韓張氏說著,將魚腹都夾到他的碗裡,自己則默默啃著魚頭。
見到這一幕,韓楨開口道:“嫂嫂若有心儀的人,便改嫁罷。”
韓張氏日子過得很苦,一個人寡居在村裡,伺候著幾畝旱田,勉強糊口都困難。
如果不是有韓楨幫襯,怕是連口鹽都吃不起。
北宋風氣開放,寡婦改嫁是常事,女子守節那是南宋程朱理學之後的事情了。
而且韓楨本就是穿越者,腦子裡都是後世的觀念。
啪嗒!
韓張氏卻如遭雷殛,手中筷子跌落,眼中泛起淚花:“叔叔可是嫌俺不守婦道?”
“莫亂想。”
韓楨趕忙擺手,解釋道:“嫂嫂好的很,是我大哥沒福氣。我只是見嫂嫂一個人過得淒苦,若是改嫁,或許會好些。”
聞言,韓張氏心裡這才好受些,語氣幽怨道:“叔叔莫要再說改嫁的事兒了,俺沒那個心思。再說了,俺這樣的不祥之人,又有哪個好人家敢娶。”
韓大娶妻後不到一年就死了,礙於韓楨的威名,村裡人雖然明面上不敢說什麽,背地裡都在議論韓張氏是克夫命。
古時女子一旦背上了克夫命這個名頭,再想嫁人難如登天。
韓楨雖然知道這是封建迷信,但架不住如今的風氣就是如此。
既然韓張氏這麽說,那改嫁這件事便到此為此,韓楨也不會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