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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潑皮》九十五【縣長來了……】
最新網址: 縣城一共有兩家醫館,兩個大夫,外加七個學徒。

 除了一個學徒不幸被殺之外,其他人倒是僥幸逃過一劫。

 此刻,兩名大夫和六名學徒,正在挨個為受傷的士兵清理傷口。

 他們用的不是烈酒,而是在煮沸的水中加入金銀花、蒲公英、青蒿等消炎殺菌的中藥。

 清洗過後,擦拭乾淨,塗上金創藥,最後纏上紗布。

 韓楨只看了一眼,便不再關注,指揮士兵將戰俘押送到縣衙門前。

 老實說,這次農民起義雖打亂了他的計劃,但也幫了大忙。

 各個村子的地主都被殺了,城裡的富商豪紳們也慘遭血洗。

 等於幫韓楨鏟除了阻礙。

 否則常知縣也不會配合,他也沒辦法如此順利的接管縣城。

 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在衙役弓手以及城中百姓的幫助下,終於撲滅了各處的大火。

 縣中平民死傷倒不是太多,那些富戶豪紳才是起義軍的重點照顧對方,連家仆丫鬟都無一幸免。

 此時,已時至五更天,天邊放起蒙蒙光亮。

 嫋嫋青煙從余燼中飄起,伴隨著陣陣哭泣聲,在縣城上空回蕩。

 待到士兵和衙役弓手全部醫治完,韓楨柔聲道:“兩位辛苦了,勞煩幫城中百姓也一齊醫治了。放心,不會少了你等藥費。”

 這個時代,大夫是稀缺貨。

 韓楨可不想把他們嚇跑了。

 聞言,王大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似是猜到了什麽,拱手道:“韓二郎不需如此,治病救人乃是吾等職責所在。”

 嗯?

 孫大夫挑了挑眉,面色詫異。

 這王大夫平日裡可是一副‘藥費不到手,包你命沒有’的做派,怎麽今日忽然轉了性子?

 忽地,孫大夫感覺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裳。

 轉過頭,發現是自家小徒弟。

 正要呵斥,卻見小徒弟隱晦地朝外面使了個眼色。

 順著小徒弟的目光看去,只見縣衙外密密麻麻蹲著兩千多名戰俘,以及兩百多名渾身浴血的士兵,他心裡頓時聳然一驚,腦中閃過一道明悟。

 是了是了。

 難怪到現在,常知縣都沒有出來露過面。

 難怪那些衙役弓手,會聽從韓二的吩咐。

 原來,是變了天。

 念及此處,孫大夫也趕忙說道:“王大夫所言不虛,吾等醫者,自當謹記孫神仙之大醫精誠。眼下縣中突逢大難,豈會袖手旁觀。”

 “如此,便拜托兩位了。”

 韓楨微微一笑,而後喚來一個衙役:“帶兩位大夫去給百姓治病,有甚需要,直接來尋我。”

 “是!”

 那衙役拱手應道。

 接著,韓楨又吩咐道:“周田,領上衙門的書吏,統計縣城百姓傷亡和損失。”

 周田點點頭,二話不說轉頭去了簿廳。

 膽小也有膽小的好處,起碼一場亂戰下來,他無災無傷。

 待出了縣衙,王大夫看了看天空,輕聲感歎道:“變天了呀。”

 聞言,一旁的孫大夫壓低聲音道:“你說這韓二殺官之後,怎還敢回來?不怕有人去州府檢舉他?”

 “誰去?伱去?”

 王大夫瞪了他一眼。

 孫大夫訕笑一聲:“嘿嘿,老拙哪有那閑工夫。”

 王大夫沒好氣地說道:“那不就得了!再說今晚若不是韓二來馳援,還不曉得要死多少人。不管如何,縣中百姓都會承他這個人情。”

 “這倒是。”

 孫大夫點點頭,表示讚同。

 不管如何,縣中數千百姓,都會承韓楨的救命之恩。

 而有心想要檢舉他的人,都已經在這場動亂中死光了。

 走在前頭的衙役一邊敲著梆子,一邊喊道:“受傷的人都過來,韓家二郎尋大夫給你等治病了。”

 一時間,不斷有傷者走來。

 這個舉動,成功為韓楨又收獲了一些好感。

 ……

 縣衙內。

 韓楨沒時間休息,正端坐在薄廳內提筆寫寫畫畫。

 今夜農民起義,雖幫了他大忙,可也留下一大堆爛攤子。

 書吏和稅吏們都被派出去清點縣中傷亡,隻留下一個洪押司在旁待命。

 瞥了眼如門神般護衛的聶東,又偷偷看了看韓楨,洪押司心情忐忑。

 “洪押司!”

 忽地,一道聲音在薄廳內響起。

 洪押司一個激靈,趕忙拱手道:“屬下在!”

 只聽韓楨吩咐道:“征召百來個城中百姓,將縣中屍體全部搬運到城外亂葬崗掩埋,凡征召者,每人給20文工錢。”

 今夜,縣中屍體不下千余。

 如此炎熱的天氣,時間久了定會滋生瘟疫,需盡快處理。

 “是!”

 洪押司應了一聲,逃也似的出了薄廳。

 他前腳剛走,周田和一眾書吏後腳便回來了。

 “韓……”

 周田剛想開口,卻又頓住了。

 他想喊韓二,但覺得不太合適。

 見狀,韓楨輕笑道:“往後喚我縣長便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站在門邊的聶東,此刻心中巨震。

 “往後會變的。”

 他的腦中,不由回想起初去小王村時,韓楨與他說過的話。

 這才多久,便從村長變成了縣長。

 再過段時日呢?

 一洲之長,一路之長,官……

 嘶!

 聶東震驚之余,心頭隱隱升起一股期待。

 萬一……萬一成了呢。

 周田倒是沒想那麽多,連連點頭道:“哦哦。縣長,縣中百姓傷亡和損失都統計好了。”

 “說罷。”

 韓楨放下手中毛筆。

 一旁的書吏立刻匯報道:“縣中百姓死者三百二十九人,重傷四十七人,輕傷約四百余人,此外還有一部分百姓趁亂逃出了城,暫且無法統計。燒毀房屋共計二十一間,秦、劉、張、許等富戶士紳,家中被屠戮殆盡,洗劫一空。另外東西兩市的鋪子,均遭到劫掠。”

 韓楨問道:“追回錢財幾何?”

 書吏如實答道:“共追回六萬三千二百余貫。”

 這筆錢裡,那些士紳富戶的家資佔了大頭。

 換做以往,他們這些胥吏定會上下其手,發一筆小財。

 但這次卻沒人敢伸手。

 那些士兵一個個都盯著呢,誰敢?

 當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韓楨沉吟片刻,下令道:“一半衝入軍中帳上,另一半用以補償縣中百姓損失,以及應征作戰的衙役、鄉勇賞賜。”

 軍政要分開,絕不能混為一談。

 前段時日,韓楨便專門為軍中設立了庫房和帳本。

 軍中一應開支,都走軍帳,清晰明了。

 “你等書吏也辛苦了,到時可領十貫賞錢。”

 打一棒再給個甜棗,這一手韓楨已經玩得很嫻熟了。

 “多謝縣長!”

 果然,聽到自己等人也有十貫賞錢,書吏頓時面露喜色,紛紛拱手道謝。

 十貫賞錢對他們而言也算豐厚了,而且拿的光明正大,不似以往仗著身份敲詐勒索得來的黑錢。

 韓楨又下令道:“你等辛苦些,再去統計縣中各個百姓的具體損失,仔細甄別,莫要讓一些商戶弄虛作假。”

 “是!”

 書吏齊齊應道,轉身出了薄廳。

 見周田也跟著要去,韓楨喚道:“周田,你另有差事。”

 周田問道:“甚麽差事?”

 “去城外將那些逃跑的縣中百姓叫回來。”

 話音剛落,就見周田臉色一變。

 他膽子本身就小,外加剛剛經歷了一場叛亂,哪裡還敢出城。

 而且說不準城外就有戴巾軍的殘部。

 見到這一幕,韓楨轉頭朝著聶東吩咐道:“聶東,安排十騎護衛他。”

 ……

 縣衙後院。

 常知縣一夜未睡,坐在院子裡吃茶。

 只是一杯茶端在手中,卻始終沒有喝一口。

 如今,茶水早已涼透了。

 想他常玉坤自幼家中貧寒,老母日夜勞作,供他讀書。

 而他也不負所望,於十九歲那年高中進士,二甲頭名。

 遙想當年,可謂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決心為官之後,當謹守橫渠先生之言。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然而,這一等便是五年。

 直至二十四歲那年,在同窗的幫助下,才終於補了個實缺,任金州一下縣的知縣。

 走馬上任之後,才發現原來官兒不是那麽好當的。

 百姓癡愚,胥吏狡詐,士紳富戶盤根錯節。

 想一展抱負,為百姓做些實事,卻發現阻力重重。

 最終,竟甚麽都做不了。

 時至今日,回首過往,常知縣忽地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一個膽小貪財,為謀私利的貪官!

 常知縣皺起眉頭,仔細回憶。

 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

 是在東京城苦熬五年,租住在胡同巷子內,靠著借錢度日,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時候?

 還是在金州任上,想丈量田地,厘清戶籍,卻被告知那八百名黑戶是州府通判家中農奴的時候?

 福伯站在一旁,面色擔憂。

 “不行!”

 正當他準備勸說之際,卻見常知縣放下茶盞,猛地站起身。

 喃喃自語道:“那韓二一介潑皮,哪裡懂得政務,若是胡來,只怕縣中百姓又要橫遭禍事。”

 說罷,快步出了後院。

 福伯回過神後,神色一變,趕忙小跑著追上前。

 眼下韓二勢大,若是惹怒了他,只怕他們主仆二人小命不保。

 想到這裡,福伯腳步不由加快了幾分。

 哪成想常知縣走的飛快,一溜煙兒的就沒影了。

 待到福伯追上來時,只見自家阿郎靜靜站在薄廳門外,側耳傾聽。

 “阿郎……”

 福伯壓低聲音喚了一聲, 卻見常知縣抬起手。

 見狀,他隻得將話咽回去。

 下一刻,一幫書吏魚貫而出。

 見到站在門旁的常知縣時,書吏們紛紛一愣,正欲行禮問候。

 常知縣擺擺手,輕聲道:“莫要多禮,且去罷。”

 待到書吏們離去後,他又聽了片刻,隨後邁步走進薄廳,朗聲道:

 “恩威並重,賞罰分明,手段倒是沒錯,但卻太過想當然。你可知,這群胥吏祖輩皆在縣衙任職,自小耳濡目染,敲詐勒索、欺壓百姓已是深入骨髓。今日,他們畏你兵鋒,不敢上下其手。但不消幾日,又會舊態複萌。”

 “屆時,你待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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