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老爺憤怒,季管事頗有急色的上前打開門,剛想朝外呵斥。卻見門外站著一個披甲壯漢,左手搭著腰間的雁翎刀,右手叉腰抵甲,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屋內眾人。
“我的娘誒……大人…大人。”季管事慘叫一聲,連連快步後退,差點摔個踉蹌。隻一轉眼,人就已經縮到門口角落,恨不得從地上找個縫,把自己藏進去。
在座有眼力勁的鹽商渾身俱是一顫,心中暗道怎麽這個殺神來了。
“辛指揮使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馮朱作為主家,只能硬著頭皮拱手上前。
辛耿卻一言不發,直接越過馮朱的身側,漫不經心的走入屋內,身上的盔甲,在走動時發出金屬特有的聲響,隻把途徑的鹽商嚇得縮身低頭。
一路走到馮朱剛剛坐的位置,披甲握刀的辛耿沒有要坐的意思,只在此處轉身看著低頭的眾人,以及正對自己賠笑的馮朱。
“剛剛不是說的挺好,你們繼續說,我就過來聽聽。”辛耿笑著往下擺擺手,示意大家隻管坐下。
鹽商們那裡敢亂動,稍微膽子大點的,也就是抬手擦著額頭的汗。
“不知大人來府上所為何事。”馮朱小聲著詢問。今天要來的是韋應宏,他還能膽子大些。可惜碰到辛耿這樣不講理的武官,馮朱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
辛耿偏過頭,略帶深意的看了看馮朱,道:“馮會首不是明知故問嘛,他們為什麽來。”他指著遠處的人,冷笑一聲,“我就為什麽來。”
馮朱心中念頭急轉,果然是因為林大人的家事?難不成真是我這邊的人做的?該死,難不成這些人還是沒對我說實話?
“冤枉啊,大人。林大人的家事,絕非在下所為。”馮朱趕緊大呼,以示清白。現在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昔日情面,先把自家撇乾淨再說。
“在下只是近日,聽了幾句城內的流言蜚語。才把他們喊來,想打聽一二……”
辛耿也沒在意,不耐的揮手打斷馮朱的話,看向遠處低頭不做聲的眾人,“你們不說話,就是要認罪了?”
鹽商們那裡還等的住,爭先恐後道。
“大人,小人絕對沒有參與此事。”
“大人,請勿聽信謠言,流言至於智者。”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只是一介鹽商,絕無這個膽量。”
“是嗎?”辛耿寒著臉,厲聲道,“既然你們都是冤枉的,那我此行回去,要怎麽跟上頭交差?”
馮朱聽到辛耿的話,心中不由一松,聽這話的意思,屋子裡這幫人還是沒騙自己。辛耿手上要是有證據,也犯不著跟他廢話,直接抓人就是。
馮朱趕緊給對方遞上台階,深怕辛耿要胡亂抓人頂缸,“大人勿急,韋大人那處,小人自然會去稟明,絕不給大人添麻煩。”
辛耿冷笑一聲,“馮會首怕是誤會了,本官說的上頭,是陛下親自下旨要徹查此事。你也別去找韋大人了,我看他自己也要頭疼頭疼奏折怎麽寫。”
是陛下?
馮朱眼睛眨了眨,在心中暗道:那就好辦了。
能當到揚州鹽商會首,馮朱自然是有幾分急智。他這些年也往朝中送了不少銀子。不敢說籠絡了多少位高權重的大人,但也確實有些人處在要緊位置。
只要有他們在,自己確實沒做過的事,讓對方拉自己一把,也是不難。
腦中想過這些,事不關己的馮朱,連說話的語氣都放松自然許多,
“那辛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總得帶幾個人回去才好交差,你覺得呢?馮會首。”
“這……”馮朱面露遲疑,今天這些人可都是受他邀請來的,要這樣讓辛耿把人帶走,老馮家在揚州鹽行的名聲也就臭了。
“大人,可他們都是清白的啊。”馮朱嘗試商量著。
“你說他們不清白,就清白?清不清白,要牢裡審過才清楚。馮會首,要不伱替他們去大牢坐坐。”辛耿突然往他面前一站,他本就生的高壯,此刻站在眼前,馮朱一抬頭,便能瞧見對方眼中的寒意。
辛耿咄咄逼人的架勢,直把馮朱逼退一步,原本放松下來的身體,又不自覺緊繃起來,連道,“不不不,小人不想。”
“那就請馮會首替本官挑幾個人吧。”
辛耿拍拍對方的肩膀。輕描淡寫。
馮朱渾身一顫,這……這是要把他們馮家的招牌,往死裡砸啊。
“大人,一定要帶人走嗎?”馮朱哭喪著臉,他還想再掙扎一下。
“要麽本官今天帶走你,要麽帶他們走。”辛耿粗壯的手指,在馮朱跟其他鹽商身上來回移動。“無風不起浪,既然有這種流言,本官自然要給陛下、給林大人、給揚州百姓一個交代。”
“馮會首大可慢慢想,我也可以慢慢等,等到天黑都不打緊。只是多一刻鍾,我就多要一個人。”辛耿放眼望去,瞧著屋內戰戰兢兢的二十多人,有些興奮的舔舔嘴唇。
馮朱下意識轉過頭,那群人一看到馮朱投來的目光,那裡還忍得住,個個膽顫心驚道。
“會首,會首,我孩子滿月的時候,還請過你喝酒呢,你還記得不。”
“馮兄,我們倆家是至交,家母一直讓我待你如兄長……”
“馮大哥,你放我一馬,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她們離不了我,真的離不了我。”
聽著他們的一言一語,馮朱額頭的汗止不住的冒出,幾番猶豫不定,再聽到辛耿一句‘馬上要一刻鍾’的話時,馮朱才絕望的認命道:“不知道大人要幾個人。”
辛耿笑笑,伸手比了個數字。
馮朱背過身,不去聽身後淒厲的叫聲,一咬牙道:“趙仲仁,曹士連,王春二。”
聽到名字的三人,如遭雷劈般癱倒在地上,又有一人拚命爬行到馮朱腳步,道:“會首,會首,你不能這樣啊,會首……”
“帶走。”
替馮朱解圍的是辛耿,只聽他一聲令下,立馬有幾個軍衛從外面跑進來,拖著哭喊的三個人離開。
“放心,進去的人,要是真與此事無關,我自會放他們出來。”辛耿不在意的說道,“對了,你們誰叫黃文東啊?”
剛剛僥幸逃過一劫的鹽商們,紛紛把目光看向之前說‘要轎要馬’的人。
黃文東誠惶誠恐的站出一步,俯身賠笑道,“大人,小人就是黃文東。”
辛耿卻沒理他,隻對著馮朱道:“這人剛剛的言辭,本官很不喜歡聽。他,我就帶走了。”
黃文東愣在當場,那裡想到自己會等到這句話。眼見大難臨頭。正想仗著自己學過武藝暴起發難。
“別動,動一下,殺你全家。”
按照大雍律,敢當眾襲擊朝廷命官,不論成敗,最差也得是個凌遲處死,全家流放。
辛耿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黃文東定死在地上。只等著兩名官兵上前,將默不作聲的他拖走。
“行了,事情辦完了,本官也該走了。真是,連杯茶水也沒喝到。”辛耿拍拍手,虎視眈眈的掃過眾人驚慌失措的臉,才最後俯身在馮朱耳邊,輕聲道。
“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馮會首,箭射來的時候,最先中的就是牆上的猴子。”辛耿在馮朱耳邊笑了笑,才朝著眾人拱手道。
“諸位,告辭。”
…………
…………
“大人,幸不辱命。”
披甲的辛耿,快步走進府衙,朝著公案上的韋應宏行禮。
揚州知府是正四品,比辛耿還要高半個品階,文又比武貴。眼下既為公事,韋應宏只在公案上抬起頭,“帶了幾個人回來?”
“算上黃文東,一共有四人。敢問大人,要怎麽處置他們。”
“黃文東的罪行,如海已經查過。罪證確鑿,等稟明刑部後,挑個日子,遊街示眾,菜市斬首。”韋應宏想了想,繼續道,“剩下三人,盤問過後,留下罪證供詞,過完年就放出去吧。”
“是。”
辛耿也不多問,隻行過禮,轉身離去。
等對方走後,韋應宏才低頭看向案上的奏折,上面用朱筆寫了個:查。韋應宏拿起東西,將奏折蓋住。又看著左手曾翻閱過的文書,忍不住呆了呆。
韋應宏起身走下公案,來到門邊望著天色。今日天上陰雲密布,瞧著到像是要下一場大雨。
“裴師,揚州鹽商,已經盡入陛下囊中了。”
裴懷貞從公堂後處走出,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來的,此刻來到韋應宏身邊,共同望著暗沉沉的天色。
“明天一起去看看如海吧。”
“韋應宏不知何故歎口氣,沉默片刻,應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