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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讀書郎》第22章 2年後(下)
又是一年春來到,元宵佳節的氛圍才在城內散去,揚州人已經開始數起日子,盼著二月二早點來。

 去歲年末,陛下把沿用許久的年號——文和改成了建平。全國各地州府,都準備在建平元年的關卡,好好辦些慶典活動,為陛下的決定慶賀一番。

 從武定到文和再到建平,登基多年的李贄,似乎越來越想要天下人知道,自己想要大展宏圖的志向。

 陳清嶽是注定趕不上這場熱鬧,他已經十二歲,早到了可以參加縣試的年紀。之前因為王先明覺得此子心思太過活潑,又壓了他幾年,磨一磨清嶽的性子,到今天才同意他下場。

 家裡又有孩子要回泰興縣參加科舉,哪怕只是一個縣試,也是個大事。正午吃過飯,老陳家的人就集體出動,一起送著孩子到城門口。

 一家近十人,加上特意帶相公趕來送行的陳青、胡祥恆。一排人圍在馬車邊,趁著最後的時間叮囑著陳清嶽,又不時探頭往城內看,似乎還在等著誰。

 “別擔心,恆弟如今事情多,必然是在旁處絆住了。”

 胡祥恆瞧出了陳青臉上的擔憂,忙開口安慰道。一旁的顧氏也發現了女兒的不對勁,考慮到陳青如今有孕在身,也勸道:“青兒,是不是累了?你要不先回家歇息,歇息。”

 “就是,就是。大姐,有爺爺跟爹陪我去,你不用用心的。”陳清嶽已經是個少年郎,加之成長時,家裡的日子一天天的變好,膽子也比同齡的孩子大的多。聽到這次能出遠門,心裡不知道多興奮。巴不得抓緊上路,好好做隻離巢的燕子。

 家裡的大人豈能不知孩子的想法。不過小孩子嘛,他們也懶得計較。只在馬車上檢查起孩子的東西。別的不提,就光說陳清嶽這次回泰興赴考。老陳家特意雇了一輛馬車,就可以看出陳家人日漸紅火的日子。

 “沒事,娘,弟弟不也說,讓我沒事多走動走動嘛。”陳青現在的身子,剛好五個月,正是要多走動的時候。對此陳恆也是一再提過,不可把自己鎖在家裡,反而誤了大姐的身子。

 幾人正說著話,城門口卻突然飛出一騎,從人群中間的空隙穿過,直直的停在陳家人面前。馬上的人,陳清嶽也是識的。兩人才打上照面,嘴上已經叫開道。

 “嶽弟。”

 “玨弟。”

 “哥哥今天特意來給你送行,你就說感動不感動。”

 “少來,說的你自己今天不回蘇州一樣。”

 林玨一個翻身,跳下馬來。拎起衣角,往腰帶裡一塞,三步並作兩步竄到陳家人面前,開始給諸位長輩見禮。

 這是知府家的公子,也是陳清嶽的同窗。陳淮津等人自然是識的,笑著跟晚輩打過招呼。林玨才吊兒郎的湊到清嶽面前,伸手勾住後者的脖子問,“我看了一圈,怎麽沒看到大哥。”

 林玨的身高比清嶽要矮半個頭,這副作態,其實讓陳清嶽頗為難受。陳清嶽掙脫林玨的束縛後,才回道,“應該在來的路上了。先不說大哥,你這次回去考試,有沒有把握。可別我考中案首,你名落孫山,那我可是要笑你的。”

 一聽這話,林玨刻意揚眉,伸出一隻手,在半空中握緊,自信中帶著得意道:“我視案首之名,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爾。”

 林玨生得俊俏,這般奇奇怪怪的腔調,從他口中說出,只會讓旁人看著好玩。

 人皆有愛美之心嘛,不足為怪。

 陳清嶽卻撇撇嘴,“別回頭,翻了個大跟頭,以後就沒機會騎馬了。”說完,陳清嶽眼睛不無羨慕的看向林玨身後的韁繩。

 陳家的家境是好上不少,可也沒到隨便買匹馬給孩子玩耍的程度。這玩意的價值難度,不下於後世買輛車。

 如果大伯跟我爹會騎馬就好了,等他們騎夠了,自己還能跟著混一點。陳清嶽在心中想著,林玨也是看出他的心思,當即湊到清嶽的耳邊,道:“弟弟若是考中泰興案首,等伱回來,我把馬借你騎幾日。”

 陳清嶽也顧不上被林玨稱呼自己一聲弟弟,直接喜道:“此話當真?”

 “哼。”林玨一撇嘴角,昂了昂頭,又學起奇奇怪怪的腔調,“大丈夫,一言既出……”

 誰知,他話還未說完,背後就傳來聲音將其打斷。

 “林玨,你怎麽在這?你今天不也要坐船回蘇州參加縣試嗎?”

 大家一轉頭,就看到一個穿著寬衣大袖的俊美少年,負著手步步而來。已經十五歲的陳恆,身形又是拔高一截,頭戴青色方巾,著青衣。一身打扮都是慣例,唯獨他的五官越加深邃,眉宇更加飛揚銳氣。雖比不上柳湘蓮、薛蝌兩人,可加上他風采超群的氣質,真叫人一見就難以忘記。

 這份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成就感,讓顧氏歡喜的不得了。她的眼睛大,陳啟的眼睛小,陳恆的眼睛就隨了她。她的眉毛不好看,陳啟的眉毛倒是又濃又密,陳恆又取了他爹的眉毛。

 真叫人不住竊喜,孩子在自己肚子裡,就這般聰明機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顧氏嘴角憋不住笑,也就是顧及婆婆在,不好言明。

 “怎麽走的滿頭是汗?”周氏哪有功夫管這個兒媳,陳恆一到,她的心思就都在大孫子身上。見對方額頭有細汗,忍不住掏出帕子遞給對方,“快擦擦,這是走了多遠的路來的。”

 “恆弟。”

 “恆兒。”

 大家之前都在看陳、林玩鬧,此刻才見到陳恆出現,立馬叫開聲。陳恆笑著擦過汗,趕忙給久侯的家人解釋一句,自己被裴懷貞留堂的經過。

 等跟家人說完,陳恆站在陳清嶽、林玨面前,刻意一言不發。這兩個弟弟讀書時,常被陳恆布置功課,檢查學業。王先明的年紀畢竟大了,陳恆不忍夫子多勞,就偶爾肩負一下教書的任務。

 是故陳、林兩人對這位大哥,是又敬又怕。在陳恆面前,都齊齊低下腦袋,相互使眼色,都盼著對方給自己開脫。

 陳恆將他們的小心思看在眼裡,想著兩人即將參加二月的縣試,就緩聲道:“心態好是不錯,可也不要太過放松。這次讓你們提早出發,是過去好好準備。不要到了地方,就跟脫韁野馬一樣撒歡。”

 王先明跟陳恆壓了他們這麽久,自然希望陳清嶽跟林玨能一鳴驚人。加之縣試的難度也不大,陳恆隻略微叮囑幾句,避免兩個弟弟馬失前蹄,大意失荊州。

 “大哥,你放心吧。”陳清嶽連忙拍著胸脯,像隻鬥志昂揚的公雞,頗有氣勢道,“弟弟此去,必然不墜家風。”

 當年陳家的改變,就是從陳恆考中縣試案首開始。這樣的故事,陳清嶽時至今日聽爺爺說起,依舊感覺熱血沸騰的很。

 “就是就是,大哥,你不相信我們,也得相信你跟夫子啊。”林玨的性子比陳清嶽還活潑些,真鬧不明白林家如此規矩的家風,怎麽養出這麽個跳出五行外的讀書人來,“等我這次回去,殺他個人仰馬翻,必然取下功名給哥哥相看。”

 “讓你跟柳大哥學武藝,沒讓學他說話的腔調。”陳恆頭疼的扶額,都是當年碼頭初見時,那一手飛刀折雀惹的禍。

 林玨歲數一大,就吵著鬧著要跟柳湘蓮學武。賈敏想著孩子能強身健體,也隨了兒子的心思。

 “哈……”林玨笑過一聲,見陳恆揚眉,立馬焉巴下去,輕輕應了一聲:“哦。”

 旁邊的陳家人見此,不由也是大笑出聲。見閑話都說的差不多,早等的不耐煩的陳丐山,催促著陳淮津父子趕緊上馬車,他們今日還要趕去泰興縣呢。

 “奶,大伯、大伯母、娘,大姐、大姐夫、二姐、大哥,信達哥,寅弟。”陳清嶽報了好長一串名字,才最後說道,“你們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十二歲的少年郎,哪裡會去擔心失敗為何物。滿腦子裡都是唐詩宋詞裡的絕句,什麽‘天生我材必有用’,什麽‘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

 陳恆看在眼裡,也欣賞弟弟的這份銳氣,目視著清嶽在馬車上還頻頻探身朝他們揮手。等到再也看不到馬車的身影,陳家人才決定回去。

 林玨送別了發小,正欲牽著馬偷偷開溜,就被陳恆一聲叫住,“玨弟。”

 “大哥。”林玨連忙賠著笑,他不僅怕陳恆,更怕陳恆身後的黛玉啊。姐姐那個爆脾氣,要從陳恆口中得知自己騎馬出來,少不得就是一頓收拾。

 陳恆無奈搖搖頭,也不好一路監督他回去,隻好叮囑道:“騎慢點,別撞到人。你也不想摔傷了腿,給人抬到縣衙考試吧。”

 林玨聞言,當即打了個哆嗦。要真如此,他一世英名怎麽辦?少年人好面子,立馬道:“大哥,你放心。我絕對慢慢騎……”

 這小子嘴上才這樣說過,翻身上馬時,已經揚鞭縱蹄,一溜煙跑個沒影。陳恆多看了一眼,見他的速度確實不快,也就隨林玨自己折騰。

 其實林玨這匹馬,只是匹小母馬,想快也快不到哪兒去。本是等他縣試通過後,家裡給他準備的禮物。誰知道賈敏一時說漏了嘴,倒叫他提前帶出馬棚,今日先耍個過癮。

 回去的路上,倒不用多費勁。陳家離城門口本就近,跟家裡人聊了一路,陳恆將家人送回去,又轉身往城中酒樓去。

 今日,薛蝌等人約他在酒樓碰頭。之前是春節加元宵,幾番佳節耽擱,陳恆倒是有許久未見他們。這不,才得了口信,他就趕到五福樓會面。

 五福樓是揚州這兩年新開的酒樓,從東家到掌杓的,都是江西人。他們家的菜式重油、重辣,這在揚州也是蠍子巴巴——獨一份。

 如今的揚州跟之前又不一樣,從各縣、各省趕來找機會的人多如牛毛。這些人的口味,又不如揚州人一貫清淡。像五福樓這種更具地方特色的酒樓,生意也是好的緊俏。

 陳恆才走進酒樓大門,跑堂的小二就將他認出來,忙堆笑上前,“財神爺大駕光臨,您請,您請,薛大爺已經在樓上久候。”

 因秋浦街一事,這兩年陳恆的名聲,也在揚州廣為人知。大家都知道原本不景氣的秋浦街,就是經他之手翻過身來。

 要說現在的揚州,比之以前可是大不一樣。之前那會,全城人都圍著鹽商轉。盼著能從富貴老爺們手裡扣點油水,整座城都偏向服務性質。

 類似釣魚巷的地方,在城內是數不勝數。可鹽商們的鹽場,又不設在揚州。鹽場的位置,還在靠海的位置。揚州只是作為鹽商的居住地,以及鹽的集散地罷了。

 這樣一對比,就能看出秋浦街的好處來。它的存在,不僅實打實的盤活了城西的流民,還在城中增加了許多店鋪和工位。

 眼見秋浦街的生意,一日好過一日。坊裡女工的工錢,更是居全城之冠,叫人惹眼的很。不知道是哪個好事者,給陳恆取了‘財神爺’的名頭,一下子就被人叫開了。

 “且住,且住。”陳恆哪裡敢接這種話,神鬼之事,可敬不可犯。當即笑道,“我回頭也要去財神廟,給趙老爺燒燒香。你要這般說,我還沒進門,就要給廟祝趕出來。”

 “哈哈哈,陳爺說笑了。城裡的掌櫃,誰不盼著你上門點個頭,幫著看一眼生意。”小二雖是外來人,可在揚州也住了好幾年,更知道秋浦街的了不得。

 一路說笑著,送陳恆到了雅間門口。小二得了上菜的令,又忙去後廚傳話。陳恆帶著信達推門而進,一見屋內三人,就笑道:“今天人倒是齊整,怎麽,鄉試在即,都不去用功讀書了?”

 江元白面露幾分悠閑,答道:“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行吧,這一聽就是個沒把握的。考官不錄用我,不是我才學不夠,是我不拘一格。

 薛蝌更直接,將茶杯往桌上一放,笑道:“再說,再說。”

 隻錢大有凝重著臉,憂心忡忡道:“吃完飯,就回去讀書。”

 陳恆也不在意,笑過一聲就帶著信達坐在位置上。他們四人都長過兩歲,十六歲的薛蝌最是英俊風流,可惜城內多了個柳二郎,不然他應該才是揚州的人模子。

 江元白的變化最少,除了長高些,還是瘦臉圓眼的模樣。可他的身高,比起陳恆又矮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發育晚,還是平日光顧著畫畫,少了身體鍛煉的緣故。好在他自己不在意這點小事,從不為此感覺到煩惱。

 江元白今日穿了件青白色的春服,這是秋浦街今年剛出的款式。不是陳恆自誇街上的生意,這衣服在形製上實在好看。

 春服上繡有冬梅三、五朵,有寫意的遠山、有小河。另有兩隻鳥兒,一隻停在樹梢,一隻做展翅飛來狀。這畫還是江元白自己畫的,因其畫風簡潔、優美,就被坊裡的女工挑中。

 陳恆記得,這款衣服坊裡做了一萬件,賣的情況也很不錯。要全部賣光了,江元白還能額外獲得二十兩銀子,算是秋鋪街給畫師的獎勵酬謝。

 見好友一直往自己身上瞄,江元白翻了翻衣袖,才發現上面還沾著墨跡,就笑著解釋道:“之前在家裡畫畫,估計是不小心沾上的。”

 陳恆不以為意,隻笑著搖頭道:“我是覺得衣服上的畫——好。”

 “嘿嘿,哈哈哈哈。”江元白頓時笑得樂不可支。薛蝌翻了翻白眼,嫌棄的別過頭,對著剛坐下的陳恆道:“你再誇下去,元白兄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陳恆抖了抖衣袍,“該他得的。”說著,他自己也是笑,抬手點了點薛蝌,“你就是太重畫工和技法,不如元白兄想的簡單實在。他就圖個簡單、好看,寥寥幾筆,潑墨而成。他畫的隨意好看,我們坊裡的繡師做起來也簡單。”

 自從想到請畫師做樣式後,陳恆腦筋一轉,就計上心來。既然技法上暫時不能勝過蘇杭,那就從樣式上下功夫。他卯足勁,在城裡找技法好的畫師,又是選畫,又是養人。保證每一件秋浦街的衣服,穿出去足夠賞心悅目。

 “恆弟,說得好。我敬你一杯。”江元白大喜,端起茶杯就道。

 薛蝌撫掌大笑,揶揄道:“有本事,以後別找我求畫。”

 “薛大哥,兄弟剛剛不懂事。”陳恆端著喝了半口的茶杯,笑道:“你別跟自家兄弟一般見識,我以茶代酒,跟薛大哥賠個不是。”

 薛蝌哼哼兩聲,故作姿態的端起茶杯,還沒喝,就已經笑翻過去。門口正趕來上菜的小二,一聽門內的動靜。不禁想到:這些神仙似的讀書人,又在說著什麽天下大事呢?

 等小二布完菜,關上門離去。眾人才繼續相互打趣,正為鄉試憂心的錢大有,拿了新作的文章給陳恆,讓他幫忙點評一二。

 陳恆上下仔細看過,才挑了幾處問題,一一說道:“如今陛下將年號從文和改成建平,錢兄,你覺得是何用意?”

 錢大有閉目一想,疑惑道:“四海升平,陛下是想建一番功業?”

 陳恆點點頭,又道:“你這個文章寫的還可以,只是想法上不對。”

 錢大有的這篇文章,遣詞造句上問題不大。要是放在院試,府試上,想要考中,肯定沒什麽難度。只是鄉試又有不同,山長說過,鄉試的主考官都是朝廷親自選派,這些從京師出來的人,出題時,最先要琢磨的就是陛下的心思。

 總不能陛下想要治世之能臣,你偏偏選了亂世之奸雄吧!

 即是如此,那策論的范圍雖不能一言而中,猜個大致的方向,還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一來陛下要興國,這算一個方向。二來邊關戰事還未見分曉,兩邊去年冬天才罷過兵,也不知今年會不會繼續鏖戰。

 兩件外事在此,今年鄉試的題目,必不出它們之間。可再看錢大有的這篇文章,寫的卻是歷朝歷代興衰之變。

 這不就是成了南轅北轍的之意嘛。明明陛下選了年號,暗示了自己的心思。作為一個考生,偏要按自己的心思想法鑽研。那不僅是白費功夫,拿到考場上。寫的再好,能不能中,都要看主考官、房考官的心思。

 考試有考試的竅門,拚的即是自己的文章火候,也是對時局的把握和了解。若只是一味隨心所欲,這樣的人必然當不了好官。要一心寫阿諛奉承之文,那也容易是個貪官汙吏。

 如何把握人心之辨,以大音釋大義,才是文章的精妙之處,也是治世能臣的標準。

 這一番真知灼見,說的錢大有面紅耳赤,才知道自己走入一個誤區。好在現在時間尚早,他的學識是夠的,差的就是見識。當下就表示回去重寫。又道:“到時再麻煩恆弟幫我看看。”

 錢大有已經二十歲,行事作風越加成熟。偶爾一句話,也帶著成年人才有的客氣。可幾人打小的情誼是不會變的,錢大有又道:“我醜話說在前面了,你不許嫌我煩。”

 “哈哈哈哈。”陳恆大笑,連忙搖頭,表示不會。他知道自己是幸運的,讀書的路上都少不了因材施教的名師。

 這是他拚命努力之後得到的僥幸,陳恆為自己慶幸。卻不會因此小瞧旁人,他更清楚。世界上有多少人,是百般努力之後,無門無師,只能讓歲月蹉跎,埋沒才華。

 這個世界上,最怕的想法就是。我的所得,靠的都是自己努力。有這種想法的人,很容易走入一種傲慢的心情。

 陳恆不願意做個傲慢的人。對錢大有,他更是能幫就幫,能教就教。山長平日的指點,對好友也是傾囊相授。

 世人為我撐傘,隻願我留傘給後人。陳恆心中想過,嘴上也道:“大有兄什麽時候找我都可以,不用介意。”

 說完,陳恆又看向另外兩個糊塗蛋,“你們呢?這次鄉試,就真打算不去了?”

 這事,薛蝌和江元白都沒仔細想過。卻又齊聲道:“去,肯定是要去的。”

 多好的機會,這次不試一試,錯過還要再等三年,那多可惜啊。

 至於考不考的中,哈哈哈哈。

 見兩人已經開始傻樂,陳恆猜中他們的想法,也是無可奈何的搖頭。他能怎麽辦,這倆好友,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七歲。

 如此年紀輕輕的秀才,人生多的就是機會,多的就是時間。

 薛蝌家境不必多說,江元白這兩年,靠著秋浦街的畫師收入,又有報鋪的營生壓身,手頭也是闊錯許多。

 這個年紀,突然乍富,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陳恆有些擔心,卻也不打算多管。

 人與命運的關系,太過複雜。誰也不知道怎麽選擇是對。

 也許江元白命裡該當個名垂青史的畫家,過個輕松寫意的人生呢?也許薛蝌一輩子,就注定當個富家翁。他家的科舉路,應在他兒子身上呢?

 陳恆之前沒這麽開闊的想法,還是年老成精的裴懷貞,給他做過開釋。以年少名滿天下卻英年早逝的王勃來勸解他,也許你的天縱之才,都抵不過老天爺的一個噴嚏。

 裴懷貞知道陳恆的意志,不會因為這樣的故事而沉淪消磨,所以才教的隨心所欲。山長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學會人生路上最重要的豁達。

 過了鄉試,那怕運道再不好。出門當個縣令也是夠的,以此為起點,步步攀升,未來官居三品、四品的舉人,也不是沒有。到此時,如何應對官場上的起伏,如何不忘初心。都是裴懷貞希望陳恆能學會的東西。

 陳恆正是明白這點,也在試著做一些改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君,為何不能是老天爺呢?

 當事人已經安之若素,身為好友能做的,就是閉口不言。真要到了緊要關頭,再出手幫忙也可以。

 但無論如何,都不必因為這種事,而心厭彼此。人各有志嘛,自得其樂就好。陳恆笑著將話頭轉到秋浦街上。一桌五個人,有四個都在圍著秋浦街轉,連同信達在內,話自然少不了。

 大家談天說地,又論起三月由秋浦街舉辦的文會。如今揚州城裡多的是文人騷客,百姓手頭有錢,不可避免的追求起更好的生活。

 這是經濟發展的必然性,其中的邏輯其實很好推導。秋浦街的生意好,開出的工錢高,連帶著城裡的店鋪也要漲一漲工錢。兩者因素一加,必然吸引更多外省的人,前來找機會。

 這些人一多,城內的房價必然緊俏上漲,房價上漲,揚州的百姓財富憑空增加,花起錢來自然不會心疼計較。這頭想置辦些好看的衣物,那頭想買些裝扮家風的書畫。

 這樣的漲幅和變化,都是經濟發展的自然現象,不會以人的意志轉移。其中好壞,難以評說。

 有人抱怨著揚州的物價也跟著一起上漲,鄉下種地的老農卻覺得多漲些才好。谷賤傷農的道理,大家都是懂得,區別只是取舍側重罷了。

 但無論怎麽說,這是每座因商業興起的城市,必須經歷的過程。府衙作為切蛋糕的平衡手,能做的就是把握好其中分寸。既要照顧好老農的利益,也要考慮到城內謀生之人的難處。

 陳恆從來不是吝嗇之人,將這些道理一點點講給好友們聽,可惜只有錢大有拿筆拚命記著。如今想來,當年素昭遠赴邊關報國,錢大有才是最受激勵的那個。

 “我聽說,織造局那邊好像在卡我們的原布,是真的嗎?”薛蝌突然問道。

 陳恆點點頭,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寶琴如今在秋浦街裡,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只是現在天色不早,他今日回家還有要事找陳啟,說了句:“早晚該來的,打鐵還需自身硬。不過此事說來話長,我們以後再論。”

 便結束了今日的閑聚。帶著信達,一起散步回家。

 …………

 …………

 陳恆帶著信達回到家後,當即將陳啟約到大堂。兩父子久違的閑聊,陳啟也納悶兒子要賣什麽關子,才坐下就問:“恆兒,你想說啥?”

 家裡突然少了三個男人,是少了些熱鬧。陳寅今日睡得早,他正為自己沒辦法下場考試而心煩。不過他才九歲,王先明還是想壓一壓。陳寅讀書雖然也刻苦,可在悟性上還是差陳恆許多。他又一心以大哥為目標,王先明改變不了他的心氣,就隻好壓著他。

 陳恆嘿嘿直笑,“爹,孩兒想問問你。你想不想做門生意啊?”

 這話說的到新鮮,陳啟開玩笑道:“財神爺這是想到自己家了?”他自己又搖搖頭,“你還不知道你爹啊。 www.uukanshu.net 跟你、你娘,我還能說幾句。出了門,我是一句話都不願多說。”

 陳啟當了一輩子的手藝人,也靠著它養活了一家老小,讓他這個歲數改行換業,不是開玩笑的嘛。

 “我當然知道。”陳恆笑了笑,就是因為知道陳啟的性格,他才憋到今日,“爹,你別慌。孩兒給你想的這門生意,既合你胃口,還能日賺鬥金。”

 陳啟越聽越奇怪,正趕上顧氏進來收拾家務。就拉著婆娘一起坐下,問著寶貝兒子,“還有這樣的生意?那你之前,怎麽不說。”

 “今年八月,我要參加鄉試嘛。”陳恆攤手一笑,給出自己的解釋。這是他跟裴懷貞說好的事情,後者也有意讓學生過去一顯身手。

 陳啟卻聽不懂,不知道這倆事怎麽糾纏到一起。

 其實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此一時彼一時。之前老陳家沒個定海神針,陳恆空有才智,靠著外人的關系,能得一時風平浪靜,卻要欠下老大的人情。

 現在他有秋浦街的成功事例在前,又有鄉試在即。等到自己拿下舉人功名,替自家守住一些富貴是沒問題的。

 因地製宜,因時而動。要是沒有這些,一窮二白的老陳家前腳乍富,後腳就得被人害的家破人亡。

 金蛋不稀罕,下金蛋的母雞會有多稀罕,是個人都要惦記惦記了。

 “那你想做啥,說來給爹聽聽。”陳啟也是來了興趣,想看看這個兒子,到底想出什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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