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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讀書郎》第29章 愛人
第287章 愛人

堂上是會客的地方,卻不是接待摯友的好地方。陳恆才進了屋,就拉著薛蝌,引著寶琴往後院的亭台走去。

薛蝌瞧陳恆這副猴急、期待的模樣。那份因身份轉變產生的久別生疏,立馬消失不見。在半道上,他自己就已經笑出聲,調侃道:“不就是半年沒見嘛,弄得我以為我們有十年沒見了呢。”

“這話說的,人生才有幾個十年。”陳恆唬著臉瞪他,“真要隔上這麽久,我這官都不做了,先去把你找出來打一頓。”

“好好好。”薛蝌一時受不得他,隻好笑著妥協道,“到底是官老爺,話不過三句,就要打人。”

縣衙後院的小亭,雖不如京師陳家的清足亭那般精致,卻勝在寬敞大氣。坐在其中,連迎面吹拂的夏風都變得涼爽起來。

潘又安取了陳恆最愛的茶點,又領著府內幾個下人等在亭下。上面的三人,早已迫不及待交談開。

“快說說你們在廣州府的事。”陳恆才坐下,就忍不住跟薛家兄妹倆打聽起來。

“我能說啥啊。”薛蝌攤攤手,失笑道,“你是知道我的,我這個性子。除了縱情山水,吟詩作畫,旁的是一個不愛。伱問我,還不如問我妹妹。她倒是在那邊,置辦了不少產業。”

陳恆聞言,很是驚訝的看向寶琴。他原以為這倆兄妹去廣州府,單純只是避冬遊玩。沒想到好二弟,還把自己的生意做過去了。

“大哥莫驚奇。”已經十七歲的寶琴,風華更勝往昔。小帽下的眉眼,竟好看到雌雄難辨,實在叫人驚歎萬分。

寶琴主動起身替兩位兄長倒過茶,便出聲解釋道:“當時秋浦二街辦好,揚州那邊招了一倍多的工匠人數。他們每年產出的織布,早在庫房裡堆積如山。蘇、杭兩地的織造局,大哥你是知道的。”

寶琴一口氣說了長串的話,忙喝過一杯茶,才繼續道,“他們對我們的織布,總有壓價之舉。既然此路走的費勁難受,我們幾個街上的商家就尋思去廣州看看門路。”

見寶琴杯中茶已空,陳恆忙提著茶壺替她蓄上,又問道:“廣州那邊的行商,不是也有來揚州拿貨嗎?直接把貨給他們,不是更好。”

“全權交給他們料理也行。”寶琴點點頭,可也是無奈道,“不過飯碗還是要端在自己手裡才放心。街上的數百商家,亦是給蘇杭的織造局整怕了。”

陳恆也能理解寶琴她們的心情,畢竟現在的律法也沒有針對商賈的保護措施。真要別人拿了貨,掉頭跑路或是私吞。千山萬水的,真要趕去廣州府狀告,怕是人影都找不到。

“如此也好。就是可惜在你們去廣州之前,我沒知會你們要在松江重修港口之事。”陳恆搖搖頭,若是薛寶琴早一步知道,怕是能省了廣州的旅途勞頓。

誰說不是呢。寶琴露出一絲笑容,用手托著下頜,半依在石桌上。一根手指點著碟中新鮮的蔬果,道:“也未必不是好事,起碼去廣州府見見世面,總是好的。”

這個時期的廣州府,陳恆亦是沒見過。聞言,便問道:“廣州府現在是啥樣?”

寶琴思索一番,回道:“比起揚州、金陵,也是分毫不差。”薛蝌又接口道:“真要說到營生行商之事,我看廣州府還要比咱們老家厲害幾分。他們那兒的人,愛闖蕩,更愛折騰。再加上沈巡撫治理多年,民間百姓實在富庶、開放的很。”

如此聽完,陳恆忍不住一歎,說道:“可惜,此生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一次廣州,親眼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

這也是歷事早的壞處,陳恆在心中想到。可若是不早早出任為官,就陳家這個家底,也禁不起自己幾年苦讀。那可是養個壯勞力在家,白吃白喝不說,還要額外拿錢買筆墨紙硯呢。

陳恆搖頭失笑的模樣,落在薛家兄妹眼裡。後者對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薛蝌猛地打開折扇,出聲道:“就知道你小子會說這閑話。長青,去取我的畫稿來。”

“誒。”亭下的小童出聲應道。此人才跑出去,寶琴已經探身過來,給陳恆解釋道:“這是兄長在廣州收的小書童。”

陳恆眨眨眼,示意自己明白。等到小書童去而複返,將懷中的畫軸解開系繩,與潘又安一起把長畫鋪開。一副充滿煙火市井氣的景色,就躍然在眾人眼前。

見畫作上街坊交錯,人影密布。鋪攤廠棚,節寸分明。此畫應是作於春暖花開日,因為長街上停頓的遊人身邊,有桃柳明媚,河道上波紋如綾。這副場景,真叫陳恆越看越歡喜。他突然指著長畫的河道上,出聲問道:“你們該是在春日動的身,怎麽連龍舟都來了。”

說到這個,薛蝌可就來勁了。整了整身子,引著陳恆到畫前,指著河道上一二十隻龍船,道:“他們廣州人管這個叫競渡,別看大家都是到了端午才出場。其實各坊各鄉,早在立春後,就開始下水操演。”

“哈哈哈哈。”陳恆大笑,原來廣州人愛賽龍舟的毛病,竟有如此久的歷史。他之前只在網上看過幾次相似的情景,此番再看薛蝌的畫作。

只見一二十艘龍船,刻龍首、龍尾,取其怒。旁坐二十人持大楫,取其悍。中用彩篷,前後旌幡繡傘,取其絢。船頭闖過波濤,微微翹起,頗有飛入雲霄之勢。叫觀者越看越上頭之余,更是直呼薛蝌的精湛畫工,已有大家之氣。

“畫的好,畫的真好。連每個人的形態、神情,都描繪的栩栩如生。”陳恆轉頭,看著自鳴得意的薛蝌,真誠道,“恭喜啊,薛山水的名頭,今後怕是要更響亮一些了。”

“你要不當官,以你在書道上的刻苦勁,早就該更進一步才是。”薛蝌挑挑眉。別人的誇獎,他不一定敢聽。陳恆的馬屁,那是多拍上幾十個,他都樂意聽的很。

“志不在此,志不在此。”陳恆笑說一聲,又拉著薛蝌重新入座。他們和寶琴繼續交流著廣州的風土見聞,薛家兄妹終於把話題拐到陳家上。

陳家還有什麽好說的,過日子的人家,翻來覆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陳恆笑著說了些近況,突然又沉下聲,給兩位故交說起裴師和師母的事情。

這事不說不行,大家都是一個書院裡出來的人。現在不說,但凡拖上個幾日,事後肯定要被薛蝌埋怨死。

原先還在為重逢喜悅的兄妹,當即短了舌。聽聞其中經過,薛蝌才感慨一句,“如今方知,什麽叫子欲養而親不待。原想著這次回來,去探望探望山長和師娘,顯擺一番自己在外頭的名氣。順道給恩師夫婦畫上一副……哎。”

寶琴卻是壓根說不出話,仍愣神在原位。逐漸泛紅的雙眼,經過幾個呼吸,才堪堪將心底的悲傷按住。她當年入學的晚,謝師尤為擔心她。時常有單獨留下她,說些關心的溫言細語。

誰能想到,自己才去一次遠方。回來後,竟已是天人永隔。

帶著些許鼻音,寶琴舉起扇子,抱拳欠身道:“兩位哥哥,我出去一趟。”

兩位兄長都知道她要去幹什麽,也沒有出聲留人。隻默默的坐著,看著少女舍下眾人遠去。直到身影消失在遠處竹林,才有隱約的哭聲隨風傳來。

大家失了剛剛談話的熱鬧興致,一直到黛玉回來時,三個呆頭鵝都是垂頭喪氣的模樣。黛玉是什麽心思,才看了兩眼,就知道問題出在何處。

“山長、老師在天之靈,見到你們仨這模樣。怕是今夜就得入夢,狠狠打你們的手板子才行。”

別人說這話未必好使,可林黛玉這麽一說,真是把寶琴逗樂了。後者忙出聲撒嬌道:“林姐姐!”

“還知道叫姐姐?這麽幾個月,連回信都沒有幾封。還得累我給你一寫再寫,一會說不明白,今日這家門你也別想走了,就留著給我當個澆水的花童。”

“那可不成。我可不想當個賴著不走的惡客,擾了你們夫妻的好事。”寶琴作笑著上前,拉住英蓮的手。一副左看看右看看的端詳模樣,良久,才對著陳恆抱怨道,“大哥,你是真狠得下心。英蓮姐姐這模樣,你縱然拿不出金山銀山裝扮。用些碧釵玉簪也是該的。這麽好看的人兒,到給你照顧的清湯寡水一樣。”

“好妹妹,不怪他。”不等陳恆開口解釋,英蓮忙拍拍寶琴的手,眉宇間顯露出返璞歸真的天然,未語先笑道,“是我平日要教授孩子們做些女紅,才不願戴相公和林妹妹送的珠釵。”

寶琴聽了聽英蓮的口吻,見其模樣確實不是藏委屈的樣子。終於放心道:“真好,看來我大哥還是上心的。英蓮姐姐說話,終於不躲著人的眼睛了。”

“我之前說話有避著人嗎?”英蓮有幾分不敢置信,她對自己的事情,一向後知後覺。

寶琴卻看看黛玉,又看看陳恆。三人露出默契的笑容,一同沉下聲來。英蓮這習慣,最開始是沒有的。是從她跟在封氏身邊後,才逐漸有的小習慣。

寶琴退後一步,將兩位姐姐重看一遍,突然惋惜道:“娥皇女英不過如此,恨不能替大哥親身試之。”

荒唐,多荒唐啊。寶琴,你去廣州溜達一圈,怎麽變成這模樣。廣州府到底有什麽???陳恆聽的瞠目結舌。黛玉卻是紅著臉,拿手點在寶琴的臉蛋上,回擊道:“真要說起來,你這月上宮主,咱們倆到底是誰便宜誰?”

“總之不能便宜別人去。”薛寶琴大笑,又揶揄道,“成了親的林姐姐,就是不一樣哈。我還以為你會像以前一樣……”

見薛寶琴學起支支吾吾的傻鴨子模樣,黛玉終於受不住,衝上來抱著寶琴,就開始揉臉欺負。這場面,陳恆哪敢多看。他側過頭,對著一同躲避的薛蝌道:“你晚上想吃什麽?”

“隨便吃點吧。”薛蝌已從陳恆口中知道,陳家私下守孝之事。酒肉之物,必然是不好上桌了。

“好。”陳恆點點頭,又乾巴巴的找起話題。只等三女消停下來,他們才咳嗽著坐直身體。

他們兩家是通家之好,今夜的席面隻擺了一桌。三位佳人坐在一處,兩個臭男人又相互貼著,可謂是各聊各的,氣氛總算活躍不少。

…………

…………

夜半,由縣衙的差役親自相送。薛家兄妹坐在馬車內,朝著城內最後的客棧駛去。今日的重聚,大體是開心的。

薛蝌半靠在車廂上,對著寶琴抱怨道:“這持行,自己成婚了不說。竟然也開始念叨起我來了,問我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姑娘?真是斯文掃地,這事能直接問嘛。”

“那大哥說,此事該怎麽辦才好。”寶琴眨眨眼,她聽出了兄長的意有所指。

“他就該偷偷拿上姑娘的畫像,讓我好好挑選一番才是。”薛蝌作笑道,又問起自家妹妹,“你的林姐姐,沒問你成親的事情?”

“怎麽沒問。”薛寶琴一攤手,很是無奈道,“你們幾個是不是私底下竄通好的,一個個都盯著我這碟菜下筷子。”

“哪能啊。”薛蝌怏怏一句,忙搖晃起扇子,心虛道,“巧合,一定是巧合。話說去年家裡要給你說親,你跑到廣州去。這次回去,你又準備用什麽理由躲。”

他為了替自己的妹妹當擋箭牌,連自己的相親之事都給舍下。此次在廣州耽擱這麽久,再想拖延下去。薛蝌知道自己一個男人,可以等得起。寶琴畢竟是個女兒家,以後不知要有多少閑話。

“誰說我要回去的?”寶琴抿嘴一笑,說出讓薛蝌大驚失色的話語。

“什麽?你要留在松江?”

“此地港口才建好,上好的寶地擺在這,兄長不會看不到吧。”寶琴說的義正言辭,似乎早有這番打算。

聽到妹妹的話,薛蝌忍不住嘀咕一句,“終究是你的婚姻大事,更要緊些吧。”

“哥哥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薛寶琴瞪了他一眼,“你什麽時候找個嫂子來,給爹娘一個交代,才是要緊的。”

“明明說的是你的事情,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來了。”薛蝌攤著手,很是無奈。

兩兄妹正鬥嘴的開心,驅車的馬夫突然出聲,示意客棧到了。薛家兄妹忙下了車,正指使著隨行的下人,往上房搬行禮,突然瞧到兩個勾肩搭背的身影走來。

黑燈瞎火下,兩方人都以為彼此是過路人。偏巧客棧的小二,挑著燈籠出來迎客。大家借著燈光打上照面,薛蟠當即驚呼道:“堂弟,堂妹?”

壞了菜了,怎麽在這裡碰到他。薛蝌心中狂呼今日運道不順,隻好乾巴巴的回禮道:“堂兄。”

哎呀,今天狀態不太好。本來想爆發一下的,想了想,等到周五再爆發,再養養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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