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以一己之力改陰司
少許,零星小雪落下。
寧郃站在攤外,目送張員外策馬遠去。
等十裡路程行過,張員外安穩回到府中。
寧郃才回身看了看雲鶴。
雲鶴早已把臘肉和茶葉裝進了儲物內,同時又向寧郃笑道:“去梁城陰司看一看那靈牌?”
“請。”
寧郃也未收攤,就和雲鶴向著梁城的方向行去。
百裡的路程對於兩人來說,也不過是片刻的時間。
等來至司內。
寧郃也和往常一樣,沒有勞煩他人來回,而是行過著這陰司荒路,徑直來到了陰司正殿外,也讓府君少跑這二百裡路途。
但在路上,雲鶴閑來無事,卻說起之前回程路上的事情,“青雲宗一事已落,你說我那弟子回宗後會不會驚愕?”
“會不會驚愕不知。”寧郃一邊趕路,一邊看向雲鶴,“但他定然會尋道友,畢竟他還拿著你的開靈石。”
寧郃說著,也不由回想起幾日前。
那日兩人也未去見洪修士,而是直接去往了青雲宗。
再以‘不用離宗,只需收徒’的話,青雲宗的三位長老自然是十分同意。
也是不用離宗,這收徒何時都行。
兩人也就沒有專門拐彎去找那位洪修士。
那位洪修士,估計如今還在河邊守著開靈石。
還不知自己已經是雲鶴真人的弟子。
至於何時師徒相見,用雲鶴的話來說,那就是‘道隨緣法。’
而寧郃回憶瞬息之後,也來到了陰司正殿外。
殿外還有六位值守陰差。
這幾位陰差當看到忽然出現的寧郃,是少愣幾息後,便齊齊一禮,派出一人回府通報。
還有一位陰差邀請寧真人與這位看似不凡的道長一同進府。
這過程中沒有絲毫多言。
因為在這幾年裡,不僅是他們府君偶爾去真人那裡拜訪,真人有時也會來他們司內做客。
他們早已經習慣了真人來時就引路。
這過程中不需要等待府君回話,只需要告訴府君‘真人來了’即可。
這也是府君交代給他們的。
不多時。
寧郃與雲鶴也在陰差的虛引下來到了正殿前。
城隍得知消息後也早早的出來,正好和兩人在門前相遇。
他旁邊還跟著五位判官。
但恰恰就是這一相遇。
城隍等神官看到寧道長旁邊還有一位老者後,卻多出了幾分好奇。
畢竟他們道行不深,以至於道長來司內時,他們覺察不到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這與道長同行的老修士,難道也是一位金丹之上的前輩?
眾神官心裡驚異著,但禮上沒耽誤的向著寧郃與雲鶴見禮,
“小神見過兩位道長!”
眾神官話落,又看了看雲鶴。
寧郃也是回禮笑道:“這位是雲鶴真人。”
‘雲鶴前輩?’城隍一愣。
‘真人?’眾判官與那位引路的陰差也是一驚。
因為他們早些年就聽說過雲鶴真人之名,且府內也有五洲圖錄。
但今日還真是第一次當面!
第一次見到這位五洲中的第一修士!
只是又在他們想來,寧道人不是才剛剛幻化元嬰,如今怎麽會和雲鶴真人不分先後的同行?
且隱隱間,當自己等人行禮時,雲鶴真人還微微後傾了一些?
眾神官心裡猜測著,禮數也沒落,而是連忙躬身再一禮,“見過真人!”
“見過梁府君、見過道友。”雲鶴先是回了一禮,隨後就看向了寧郃,神色鄭重道:“諸位莫要這般大禮了,得寧道友點醒,我才踏入了化神境。
寧道友,寧道兄,才是這五洲第一修士。
在寧道兄面前,諸位這般向我大禮,卻是有些不妥了。”
“化神仙境?!”眾神官更加愕然。
寧郃則是看了看滿臉笑容的雲鶴,頗有些無奈。
今日本來是說靈牌,怎麽好端端的提起境界了?
難道是之前自己推演茶水一事,讓雲鶴道友心裡不爽利,於是等自己也說正事時,繼而特意搗亂了一下?
但他說的話也確實沒錯,挑不出絲毫的不妥之處。
只能說,時機把握的挺好。
雲鶴看到寧郃望來,則是瞬息收起笑容,又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觀自在,什麽都不聽,什麽都不說。
寧郃看到雲鶴這般模樣,又看眾神官有些激動的神色,則是先點頭肯定,隨後就言語直白的說起正事道:
“前些時日我煉製了一物,猜想對司內有些用處。
今日便想著大年已過,就特來司內,想與道友相商,看看此物是否與我所想一般,能用於司內。”
‘道長所煉之物?’城隍一聽,覺得道長說有用,那肯定是有用!
畢竟道長如今已經不是五行真人,而是五行仙者!
旁邊的幾位神官也是暗自點頭,想起了正殿裡掛著的存天地如意大小法袋。
他們覺得真人在金丹時就已經凝練了這般奇物,那如今化神仙境,豈不是能煉製仙物?
寧郃話落,則是直接把靈牌拿了出來,又瞬息間刻了一個法陣,交於了這幾位神官,“依照此法,便能練得靈牌。”
寧郃言道此處,也把這靈牌的功用說了一番。
眾神官聽到此物能時時刻刻的監人生死,亦是驚訝的紛紛相視。
這豈不是就相當於一位陰司府君,借法令之術,又一日十二時辰的開著法眼,時刻觀著此人,查此人陽壽幾何?
要知,這只是一塊靈牌。
若是十塊、百塊、萬塊、萬萬。
這不相當於全天下的生人,都處於陰司的監管之內?
他們也不用每日外出去陽間巡邏,而是有更多的時間修煉。
這法,的確是仙法。
利於陰司,更利於生人逝後的同時被陰司發現,魂魄不被烈日侵蝕。
而寧郃也沒有去管眾神官如何去想,反而是看向了殿外似山高的巨大陰桂樹。
這桂樹高有千丈,每個陰司內都有。
是死氣與陰煞凝結而成的死物。
且獄內的刑具、房舍,都是桂樹所製,相當於陽間的石頭。
不然尋常石塊拿進陰司,時間一長都會腐蝕殆盡。
但砍下來的桂木卻不會,反而會越加牢固,也不會再次生長。
可是這作為主體的桂樹卻會無限增長。
有時長得旺了,遮住了陰司大殿,城隍等人還要砍下數百丈,扔於人間被烈日灼散。
同樣的,寧郃看了看這樹,覺得這些枝乾倒可以作為煉器之物。
對於這取之不盡的千丈桂樹來說,百萬的靈牌不多。
之後。
這幾日都在陰司內渡過。
梁城內的眾判官也齊聚大殿。
寧郃每日都在指點眾神官,教他們如何刻製陣法。
眾神官每日都是在砍樹、學法,然後理所當然的刻陣失敗。
畢竟寧郃所言的術法雖然簡單,但對於只有築基期的修士來說,哪怕是借助法令與桂木,也是有不少難度。
這直到第六日,大年初十。
在寧郃每日不斷的指點中,第一個陣法才被複刻好。
之後一日內,所有神官也接連完成。
等完成以後。
他們又對比了一下寧真人所煉的靈牌。
雖然他們所煉的靈牌,沒有寧郃這般奇異,更不是用一根尋常枯木便能成法。
但陰司內的府君與眾位判官、身具天地冊封的神官法令,再以陰司桂樹為基,卻也把此法臨摹了七八成。
再加上有法令中的勾魂神通,亦可以在絲毫不傷生人魂魄的前提下,取上一些生人的氣息,封存於靈牌之中。
且如今。
等這四十五個靈牌先後做好。
眾神官是來回張望對視,哪怕是覺得已經可行,但就怕寧道長說此法尚缺。
如若尚缺,那就證明他們陰司內的眾神官道行不夠,是承不了此法此緣。
一時間。
也在四十五位神官的緊張中。
寧郃來回轉了一圈後點點頭,示意就以此法來做。
一眾神官也是心下一松,亦知曉接下來的幾年內要忙起來了。
但只要靈牌全部做好,今後也方便與放松許多了。
尤其這靈牌本身是桂木所做,在陰煞的滋養中也可以反覆使用,中途也不太容易損壞。
忙,也就是忙這幾年。
之後就是一勞永逸。
同時,寧郃為了讓眾神官更加方便整理,也取來一截桂木,煉製了一本厚厚的陰簿。
這陰簿同為桂木所煉,也牽連著所有靈牌。
誰的氣息消散,或將要消散時,只要靈牌上的靈火搖擺不定,陰簿中自然有感應。
到時就可以派司內閑置的陰差專程去往,或是聯系陽間裡正在巡邏的陰差,讓他們趕往靈牌的指引之處。
這樣空出的功夫,就可以讓陰司內的陰差與神官們有更多的時間去修煉道行,參悟術法。
等這些繁瑣的事情結束。
眾人齊聚正殿。
寧郃再把陰簿交於城隍之手,言告這陰簿的煉製之法。
城隍是終於忍不住的稱讚道:“今日陰司得道長之法,今後梁城地界內也不會再有任何生人魂魄受烈日灼魂之痛!更不會在烈日下折逝!
城隍說到這裡,就換為了抱拳道:“謝道長賜司內靈牌之法!”
“謝道長!”眾判官也是齊齊一禮。
且他們在行禮間也是心中驚奇,沒想到寧道長不僅身具五行,如今更是對他們所修的陰煞之法也知之甚深。
好似這天地之間就沒有道長不會的。
因為聽說河神大人最近修行的國運之法,也是來自道長指點。
但想想道長能在幾年內從金丹到化神,這好像又尋常不過?
而也在眾判官好奇與驚歎時。
府君也拿著陰簿上前,問道:“道長,司內記逝後之事的冊子便為陰簿,此物卻記生人,但又為逝後的陰司所記。
不如就喚為‘記生死簿’?”
‘生死簿?’寧郃一聽此言,倒想起前世地府,不由點頭道:“‘記’之一事,不為神官記,而是旦夕禍福的天記。
於此,應該喚為,生死簿。”
“生死簿?”城隍皺眉一思,略有所感。
“好名字!”雲鶴也在一旁稱讚,覺得少了一‘記’字後,這非生非死的生死簿倒是多了幾分玄妙。
也待此事落。
城隍回過神來後又問,“道長,此法是否外傳?讓其余司內道友也受此法恩惠?”
“傳。”寧郃面對眾神官的好奇與疑問,則是言道:“等諸位悟透靈牌之法後,諸位還需派遣差使,去往各個陰司,將此法傳出。”
“是!”眾神官鄭重點頭,他們和府君一樣正有此意。
而寧郃看到事情結落後,也與雲鶴一同向陰司辭別。
待得相送十裡,出了陰司。
寧郃和雲鶴則是回到了茶攤。
來到這裡。
雲鶴是左瞧右瞧,再看了看茶攤擋板裡的一百二十文錢,忽然笑著道:“道友,你我陰司一行七日,也未耽擱伱茶攤賺錢。”
“我有時出門做客,時日短的話,茶攤都這般開著。”寧郃走到擋板處,收起銅板,“估計熟悉的茶客已經習慣了。”
寧郃說著,又走到灶台旁的大缸前,裡面還有大半缸水。
這水又如才從井裡打的一樣新。
不然取茶的茶客,當見了缸裡已經落灰,或是生綠藻,只要不是很渴的情況下,怕是也不會喝了。
又看了看灶台後,那裡成堆的木柴如今倒只剩幾根了。
能看出更多的茶客是燒柴取暖,但未取茶。
這茶錢裡,有十文是木頭錢。
四年老店,還是有不少熟客幫襯照顧,且不佔茶攤便宜的。
新年裡還忙碌往來跑商的那些人,也基本都是老熟客。
寧郃想到那些熟客的面容,喝完茶,放好錢就走的熟悉樣子,也笑著打了一些水,又從遠處山裡取來了一些木柴。
再把水燒開,青山茶泡好。
雲鶴品了半杯,就開口道:“今年的夏至是六月三十。”
雲鶴把茶杯放下,“我等每年都是早十日來至,也即是今年六月二十在北河城相聚,先商量近年來的一些瑣事。”
“六月二十。”寧郃記下這個日子,“在下在北河城前等諸位。”
“哈哈!”雲鶴大笑,“道友莫要來太早,不然會等上幾日。”
雲鶴說到這裡,是指了指西北的方向,“中州的玄意門主,門內事太多,每次總會晚到一些時日。
還有棋道人,他有時遇見棋友,一下就是多日。
尤其是九十六年前,他就整整來晚了半月。
有時還未來。
至於其余兩位道友與我,每年夏至十日前必至。
但去年,我聽說道友之事後卻是未去。”
雲鶴笑說著,又端起茶杯,把剩下的茶水飲盡後,便起身言道:“那今日,小道就先告辭了。”
話落,雲鶴也不讓寧郃多送,便悠閑的騰雲離開。
因為這次有寧道友前來,他得傳信其余道友,讓他們一些閑事放一放,莫要遲到了。
且為了讓他們準時到。
雲鶴也準備親自去往中州。
到時等距離近時,就書寫一封法信,上其言,‘經寧真人點醒,化神已知’
然後再把寧道友的‘三萬裡日遊一言’全部詳寫。
最後把信遙遙送到玄意門內。
相信到時玄意門主絕對會滿是感激的準時來至。
至於位於北州的棋道人,雖然蹤跡縹緲不可尋,但卻也好找。
只要到北州最大的宗門,再讓宗門弟子放出去消息,說這裡有一位世間難尋的棋術高人。
那用不了幾日,棋道人就會滿懷期待的拿著棋盤來拜訪了。
同樣,雲鶴也不準備見棋道人,而是與玄意門主一樣,準備留下一封‘化神已知’的信。
相信棋道人屆時也會如約來至,不會如以往一樣缺一年,來一年的。
雲鶴思索著,覺得此法可行。
至於新的境界一說,雲鶴覺得還是眾人當面聊的好。
而也在雲鶴開始送信時。
隨著一月時間過去。
在二月初的冬末。
梁城陰司內已有數萬的靈牌煉製而成,且也開始布法使用。
一時間伴隨著靈牌之法興起。
半月內也未出任何錯漏後。
梁城陰司內就派出了數十判官,攜帶秘法複刻,向著吳朝內的各地陰司行去。
同樣傳出的還有寧真人已至化神仙境的消息。
這也使得,有人喚寧郃還為一開始的先生,也有人和城隍一樣,喚寧郃為道長。
亦是有人一時改不了口,喚寧真人。
但更多的修士,是不敢稱其姓,隻敢喚‘仙者。’
若是他人不知,也只是多加一句‘吳朝仙者’。
一時間,山下學堂的求學氣息更甚。
都在等待學堂的下一次賜法,哪怕見不到仙者,也想見得仙者的信使,沾一沾這成仙的緣法。
而在三月中。
隨著越來越多的陰司掌握,又分派司內的判官,帶來寧郃化神的消息時,向著吳朝外的陰司傳法時。
周縣外的茶攤處。
今日剛出攤的寧郃,就發現遙遠的天邊吹來了一股清氣。
這清氣,是神官冊封時才會出現。
是天地間自然形成的莫大緣法。
但此刻卻無神官冊封,也無法令之韻,反而是單純的圍繞向了寧郃。
這卻是修改陰司之法,且陰司內也真正開始實施之後,所結成的天地善果之風。
所謂傳說中的善果,也同樣是這道冊封神官的天地清氣。
服之,最少可增加十年之壽!
能得此清風善果者,也是神官居多。
所以神官的壽命才遠遠高於所有修行之士。
這除了香火築基本就長壽以外,也是有善果加持。
寧郃感受到這天地清氣的同時,也感受到自己元神被一團溪水包裹。
這溪水滋潤著自己的神魂,帶來一種暖洋洋的感覺,修補著過往歲月中帶來的折損。
可惜自己修道尚短,元神圓滿,未有絲毫折損。
使得清氣遊蕩了一圈,就消散在了附近。
但寧郃卻能感知到,如果自己壽命出現十年以上的折損,這清氣會再次出現,為自己修補逝去的歲月。
這股清氣,有三千之壽可續。
可對於自己的一萬三千載來說, 這三千載就不是很多了。
或許是道行每日都在精深的緣故,寧郃每日都能感到自己的壽命在增加,而不是減少。
且對於壽命一事,寧郃也不是很在意。
相反,寧郃只在意每日遇見了什麽人,遇見了什麽有趣事。
如果什麽都沒遇到,也就是清修一日而已,正好補一補東遊紀。
再聽一聽王捕快的江湖見聞。
王捕快在去年春末回來了。
而這般不知不覺,今年的春末去,立夏來。
離雲鶴所言的約定日子越來越近。
在六月初十的這日傍晚。
等最後兩位茶客離開。
寧郃收好銅板,收好攤子後,一邊把東遊紀向南擲出,一邊向著正北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