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住一相，第一無極，湛若虛空，一切種智，照達無生，有諦始終……”

　西方靈山，智慧神光照射萬裡，菩提樹下，準提道人拈花含笑，寶相莊嚴，說金剛般若之法，講無上智慧之根。

　準提旁邊，接引右手枕頭、累足而臥，其狀如獅。

　青蓮搖墜三千朵，道人大夢三千界。

　菩提法台之畔，是一座蓮花池，蓮花池中金蓮朵朵，蓮池澄澈見底，水面微微蕩波，陣陣漣漪起起落落。

　金蓮花開十二品，池水粼粼是功德。

　蓮池前，有三位道人靜坐聽法。

　一位不拘禮法，寬解衣衫，袒胸露腹，身形較為寬大，其臉上的笑意從未停止過。

　此乃準提弟子，彌勒。

　一位寶相莊嚴，肅穆伽坐，手持一個琉璃葫蘆，作側耳傾聽狀，其身上帶有陣陣藥香，腦後功德寶輪璀璨無比。

　此乃藥師。

　另一位明冠羽衣，頗具沉穩之氣，面帶慈悲之相，其身清靜若琉璃，無塵無垢，似悟大自在。

　這是地府歸來的地藏。

　在他們身後是諸天菩薩，西方教尊者，婆娑淨土之羅漢。

　這一方教眾，雖不及截教萬仙來朝的氣派，卻也顯露著興盛之機。

　可以想象的是，隨著西牛賀洲的繁榮，西方教必然迎來新一輪的大發展。

　屆時的西方，才能真正擺脫“貧瘠”的名號，並在將來，逐漸追上東方的發展步伐。

　雖然到那一日，恐怕依舊需要漫長歲月。

　但只要這兩位還在，這一天就是既定的未來。

　“佛陀駐世，普渡群生，在這焦土之上締造出無上淨土，有此功勞，這兩位的風評在東方即便差了點，卻也不愧真聖之名。”

　在功德祥雲締結的蓮花之上，

人皇軒轅端坐。

　他望著靈山聖境，心中頗為感慨。

　人族也是歷經三祖辟道，三皇治世之後，才將目光投向西土。

　不是不願意早來，而是來早了沒用。

　來早了，人族還沒有積蓄起那個力量去引領西洲一個時代的發展。

　擁有天、地、人三皇的人族，匯聚起人道大半氣運的人族，才有這個資格喊出“一統西洲，造化天地”的口號。

　這也是為什麽此代的天下共主，五帝之首——白帝會誕生於西洲。

　“西方之興衰，系二聖之功勞，卻也與魔祖羅睺有難以理清的因果。靈山聖境，本機是昔日魔道的大本營，極樂世界誕生於魔土之上，你說會有什麽結果?”

　明玉高坐雲床，手托滅世大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佛光普照的靈山。

　“道魔大誓啊，這可是魔祖羅睺給自己留下的最大後手，雖然由於大魔王的存在讓魔祖的計劃中道崩殂，但這立於魔土之上的大教想要邁過最後一道坎，尚需度過一場劫數。”

　軒轅神情一動，眼中閃過微光:“你的意思是，這一劫，橫豎都會落到西方教頭上?”

　“或早或晚而已。”明玉輕輕點頭，然後見軒轅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嘴角一抽:“你這是什麽表情?”

　軒轅收回目光，訕笑道:“我還以為，就是你自己想誆騙二聖跳坑呢。”

　明玉翻了翻眼皮，沒好氣地傳音:“人家心甘情願的跳，這怎麽能叫‘誆騙’呢?”

　二聖在接下複興西方大任的時候，恐怕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後的局面。

　即便當時沒多想，成聖的他們對於魔祖的謀劃還能一無所知?

　這宣告洪荒的道魔大誓，本就是一場皇皇正大的陽謀。

　但那又如何?

　知道了這陽謀，二聖就會放棄西方眾生，放棄自己的大道嗎?

　他們依舊選擇了扛起所有。

　昔日因，今日果。

　如是而已。

　“再說了，你真當人家一點準備都沒有?”

　明玉輕輕一笑，雙眉翹起一個弧度，他手中的滅世大磨忽然翻轉了一下。

　驀地，聖境搖晃，高台側旁的菩提之樹花落葉落，全無般若，智慧神光再三變換。

　地藏、藥師、彌勒三大親傳臉色一變，現出怒目之狀，他們猛地睜眼，如酣睡的獅王被吵醒，氣息一變再變，周身的朵朵金蓮的色澤越來越深。

　菩提法台之下聽道的西方教徒個個心中駭然，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滴落，一身法力微微顫動。

　心中不靜，難得清淨。

　軒轅能清楚地看到那諸天菩薩，法界羅漢原本潔白無瑕的靈台世界，在這一刻竟然染上些許塵埃！

　而後，墨色翻湧，隱隱綽綽之間，有一尊尊怒目法相顯化。

　只須臾之間，偌大個靈山聖境就喧囂起來。

　金光璀璨的蓮台之上，哪還有什麽琉璃菩薩，大覺佛陀，分明是一眾魔子魔孫！

　軒轅隻覺三觀被震碎了一地。

　他瞪大了眼睛，嘴角一抽再抽。

　“感情大家都玩得都這麽花?”

　他願意為東華帝君這個“勞模”就已經很炸裂了，沒想到更震撼的還在靈山。

　但轉念一想，又感覺非常合理。

　軒轅雖然沒去魔界，卻也知道魔界西域端坐著一尊大魔——梵天。

　聖人的形神是一尊大魔，那教中弟子是魔子魔孫有什麽問題嗎?

　西方教建立在魔土之上，那聖境其實本就是一處魔窟，這有問題嗎?

　完全沒有問題！

　可饒是如此，軒轅也忍不住吐槽:“你都準備到這一份上了，還說自己不想造反?”

　難怪明玉會盯著西方教不放，想拉二聖下水。

　這簡直就是現成的反骨仔啊！

　面對明玉揭老底的行為，兩位教主並沒有太大反應。

　菩提法台之上，頭挽道鬢的接引聖人累足而坐，似睡非睡，寶色青蓮搖墜，仿佛大千宇宙不過是一夢而已。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

　準提道人的聲音再度響起，菩提樹花開依舊。

　蓮花池中，十二品金蓮大放光明，功德池水作注升騰，繼而如雨落下，掃灑諸天，洗淨十方魔氣。

　功德池畔，一尊尊法相顯化，為丈六之琉璃金身，功德巍巍，清淨而不染塵垢。

　一眾魔子魔孫恢復本相，為在世佛陀、諸天菩薩、萬界羅漢。

　他們雙手合十，伽坐虛空，個個寶相莊嚴，面帶慈悲，齊聲吟唱。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隨著此偈語的響起，一顆渾圓剔透的舍利子綻放無量之光。

　是無量智慧神光，是無量圓覺神光，是無量慈悲神光，是大光明神光！

　十方世界，婆娑淨土，再度光亮無暇。

　從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可以看出，西方教眾已經把這種偽裝演練無數次了。

　而這也是西方教主給弟子們上的必修課。

　馬甲這種東西，只要沒有被抓住本尊，那就有的說道。

　修煉魔道大法怎麽了?只要別人看不出來，露餡就無從說起。

　什麽魔道余孽?

　那是我西方大法，舍利金身！

　你說怎這麽猙獰?

　怒目金剛了解一下！

　這是我西方教教義，不懂不要亂說！

　我們西方修煉很難的！

　有這個時間，不如想一想你自己為什麽跟我們不一樣，有沒有得到大道真諦，現在是什麽修為！

　至於何所謂: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那就是說，黑一點怕啥?

　沾了泥，染了塵不要緊，平時多洗一洗擦一擦。

　誒~~，咱還是白的！

　誒~~，咱依舊是正道的光！

　誰看的出來呀！

　當然，萬一被人看出來也不打緊，伱把對面“擦一擦”就行了。

　實在不行，就道上一句“有緣”唄！

　一念佛魔，是善是惡，最後要論的還是拳頭！

　所以，已經發展起來的西方教怕被拆穿嗎?

　完全不帶怕的！

　所以明玉此時拆西方教的台，兩位教主並沒什麽大反應。

　只是準提聖人笑呵呵地說了一句:“不及魔界群賢多矣。”

　明玉也笑了，他寬慰道:“西方教幽而複明的機會就在眼下，師叔可要抓穩了。”

　準提微微一笑，閉口不答。

　在東方二聖到來之前，他是不會應下明玉一句話的。

　否則，一不小心，就得栽到溝裡去。

　對此，明玉也沒辦法。

　他該說的都說了。

　剩下的就看教主了。

　於是乎，他靜坐雲床，心神沉入滅世大磨之中，體悟毀滅大道去了。

　軒轅見狀，亦是閉眸神遊，趁著這個間隙，踏足各大時空，撈黑料去了。

　在這些太古，上古紀元的先天神聖面前，他這個人道紀元的人皇所掌握的訊息還是太少了。

　一招不慎，就可能被人賣了。

　兩位教主講道依舊，一眾弟子如癡如醉地聽著。

　這時，天外響徹一道玄音。

　有人高歌道:“辟地開天道理明，談經學法白玉京。五氣朝元傳妙訣，三花聚頂演無生。

　頂上金光分五彩，足下青蓮逐萬程。八卦仙衣飛紫氣，三鋒寶劍號青蘋。”

　通天教主足踏虛空，負劍而來。

　接引與準提大喜，起身相迎。

　明玉，軒轅並立。

　西方教眾隨後。

　“見過道友！”

　“見過聖人！”

　眾人相互見禮。

　片刻之後，清氣滿乾坤，又傳來一聲高歌。

　“鴻蒙初判有聲名，煉得先天聚五行。頂上三花朝北闕，胸中五氣透南溟。

　群仙隊裡稱元始，玄妙門庭話未生。漫道香花隨輦轂，滄桑萬劫壽同庚。”

　璀璨仙光之間，九龍沉香輦緩緩駛來，一時間天花搖墜虛空，功德漫透三界。

　無盡時空，有對對幡幢引道，諸天之內，響起紛紛樂音;

　相比於通天教主，元始天尊的排場要大得多。

　二聖未曾怠慢，率領眾弟子見禮。

　“見過道友！”

　天尊下了車輦，不墜威嚴，不緊不慢地回禮。

　只是他的余光若有若無地看向了明玉。

　明玉從容不迫地打了個稽首:“見過二師伯！”

　“嗯！”

　天尊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明玉也不在意，只是慢慢靠近了通天教主，語氣悠悠:“三師伯，你這把我賣了?”

　“沒有的事！我通天是那麽不講義氣的仙嗎?”

　通天教主眨眨眼，語氣毫無波瀾。

　明玉:“呵呵~~”

　眾人相互客套一番，這才回返靈山聖境。

　四位聖人與明玉、軒轅圍坐。

　至於一眾聽道的西方教弟子已經退下了。

　“魔祖羅睺回歸，要一個道消魔漲，此事怎麽看?”

　明玉直接切入話題，目光轉向天尊。

　接引、準提、通天、軒轅幾乎在同一時間注視著元始天尊。

　“你們幾個，這是連演都懶得演了?”

　元始天尊瞅著眼前幾個沆瀣一氣，氣得吹胡子瞪眼。

　接引不言，準提不語。

　通天低頭數著功德蓮花。

　人皇軒轅又假裝神遊太空。

　明玉嘿嘿一笑。

　沆瀣一氣?

　木有！

　絕對木有的事兒！

　這下成明演了。

　天尊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說吧，你們什麽打算?”

　“這還是要看二師伯的態度。”明玉顯然知道怎麽天尊最在乎什麽。

　“魔祖回歸，我等可助一臂之力，但絕不可壞我玄門道統！”

　元始天尊也不拿腔作勢，乾脆把話說開。

　太上不在，天尊就是玄門代掌。

　這也是明玉等人非要請天尊到場不可。

　如果這位都瞞著，那以後怕是要鬧得天翻地覆。

　似睡似醒的接引道人抬起眼皮，深邃的眼瞳中充滿智慧，“玄門鼎盛，若不分割，難以達成誓約條件。”

　造反也是講究方法的。

　有組織，有計劃，有正義解釋地造反不叫造反，那叫順應天意。

　我們西方教是為了玄門不得不忍辱負重，忍痛離去。

　元始天尊不語。

　整個靈山都陷入了沉靜。

　準提聖人再度爭取:“這是西方注定的因果，與其讓其超脫控制，不如讓劫數掌握在我等手中，這也是為了洪荒眾生。”

　天尊還是不語，如同冷漠的天意。

　眾生還壓不了他！

　眾人無奈，都看向明玉。

　明玉沉吟片刻，隻吐出四個字。

　“佛本是道！”

　轟~~

　聖威無量，壓得靈山天穹暗沉。

　“佛本是道?”

　元始天尊神情嚴肅，無比威嚴。

　一雙眸子透出淡漠的光芒，先是從明玉臉上劃過，而後落在二聖身上。

　接引與準提相視一笑，而後回道:“佛本是道！”

　“好！”

　天尊這才頷首，臉上露出了笑容。